沈无一将同尘的外衣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床边，安逸地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嗅着那股冷梅香入睡的，他居然梦见了很久不曾梦到过的事情。
那是他刚堕魔的时候，离开红袖坊，不知该去何处，便一路往北，去了赤渊。
百年前帝君就已经将魔族逐至赤渊，魔族虽不甘愿，但只要帝君在一天，他们就绝无可能离开此地。赤渊对魔族来说是囚牢，确是沈无一隐藏自己行踪的好去处。
沈无一终日以面纱覆面，深居简出。但没成想还是惹上事端。
赤渊分为五个地方，分别归五个魔主管辖，彼此之间互不干涉。
沈无一去的地方便是五魔主的管辖地，但来到这片土地上没有多久，他就被五魔主盯上了。
魔族生性多疑又嗜血好斗，他们不讲仁义道德，不讲君臣忠孝，只折服于强者。于是沈无一杀了五魔主，在满地的鲜血和诸臣的跪拜中，走向那个染血的王座，成为了新的五魔主。
魔族们都十分兴奋：这位魔族少年横空出世，一来就杀了前魔主，可见其野心勃勃，想必不日便能带领他们统领赤渊，甚至向仙门开战！
魔族们热血沸腾、摩拳擦掌，等待这位新的五魔主带着他们和同尘大战的时刻。但沈无一在杀掉前魔主后，就一改激进的作风，开始整日地闭门不出，样子十分颓废。
他的手下不满他的不作为，他们魔族生来就是要烧杀抢掠的，掠夺的本能刻在他们每个人的基因中。像这样不思进取的人还配做他们的魔主吗？
或许他杀死五魔主只是机缘巧合，一些人开始怀疑起这位新任的魔主是否只是一个走运的花瓶。
于是他们开始搞出一些动作，企图逼迫沈无一，还有人闯入他的房中想要暗杀他。
沈无一让所有闹事的人都见了阎王。
他冷冰冰地环视一圈，瞳孔赤红，脸上溅到的鲜血格外醒目，带来一种具有冲击性的、阴翳的美感。
他满脸的戾气，慢慢地说：“要打你们自己去打，少在这烦我，我不介意把你们所有人都杀光。”
一切的声音又被压制了下去。他的手下们又觉得或许这就是他的生活态度。
沈无一开始当他的闲散魔主，每天赏花遛鸟，时不时地出门去听书逛街。但他在无止境的玩乐之后，总是会陷入到更深的空虚和厌倦当中。
他没想到同尘会找到他。
那天沈无一正在酒肆听说书，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身边坐着一位身姿曼妙的魔族少女，正殷勤地给他斟酒。
沈无一没理她，喝下了那碗酒。这位魔族女子是他的右护法安排的，说是要给他解闷，实则是用来监视他的。沈无一知道这件事，但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因此懒得费事敲打，就随便了。
就像他知道自己的手下会打着自己的名号在外面为非作歹，他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管，都随便吧，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无一听着说书人嘴中抑扬顿挫地说着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心里的厌倦更甚：“天天说这些恨海情天的故事，也没个新鲜花样。”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情情爱爱，还每一个都是不得善终。
“那你为什么还要听？”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沉冽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沈无一瞳孔一缩，猛地扭头看过去。
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形坐在他的不远处，头上戴着一顶帷帽，他掀起帽子，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目光没有偏移地落在沈无一脸上。
虽然面前的人敛去了自己的气息和容貌，但沈无一知道，这人就是同尘。
心脏一紧，他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
说书人的声音被打断，身边的随从们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倒酒的魔族女子顷刻间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横在身前，警惕地问：“魔主，有什么不对？”
沈无一没有答话，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自从他叛逃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重新见到同尘。
同尘的视线先是扫过魔族女子，然后慢慢地落在了沈无一脸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审视。
沈无一莫名地感到心里发紧，像是做错了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跟悬眼山一刀两断了，跟同尘的师徒的情分在他叛逃后自然也已经断了。
他不需要感到心虚。
“你来做什么？”沈无一维持住了自己的仪态。尽管浑身紧绷，他还是强迫自己冷硬起来，以一种陌生的对抗的姿态跟他对视。
见同尘不说话，沈无一心里那点侥幸和微末的雀跃顷刻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缓慢地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来抓我？”
同尘一静静地看着他：“跑出悬眼山，现在是打算跟我也恩断义绝吗？”
沈无一忍不住绷紧下颌，咬住牙齿，感觉怒火在胸中燃烧，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恨极了同尘这幅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他逃出悬眼山只是因为叛逆！那他在死牢受的那些罪算什么？他一路上的颠沛流离算什么？！
在他被冤枉、被欺辱的时候同尘在哪里！？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好像他们还有情分一样？
他当然是来抓自己回去伏法的。毕竟他在赤渊闹出的动静太大，又一直兴风作浪，彻底成为仙门祸端，他这个师父最是嫉恶如仇，怎么能不来抓他？
沈无一冷笑一声。
“是啊，我跟悬眼山没关系了，跟你当然也没关系了！”沈无一忽地扬手掀翻了桌子，碗快都摔了一地。在客人四散奔逃的惊慌叫声中，他赤红的双瞳冷冷地盯着同尘：“还是说，你希望我这个叛逃的魔族喊你一声师父？”
同尘看了一眼他开始滴血的手，缓缓皱起眉头。
“不管你想在我这里打什么牌，我死也不会跟你回悬眼山的。”沈无一毫不在意地抹掉手心的血迹，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微笑，张开双臂，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要么你就现在把我杀了吧，同尘，亲手斩除你们的心头大患，怎么样？”
他俯视同尘，眼里带着疯狂的笑意，好像并没有在说笑。
同尘的神色终于产生波动，倏地冷了下来：“沈无一！”
沈无一像是觉得很好笑，于是他真的就笑了起来，笑的眼里泛出泪花。很快他又收敛了笑意，紧紧盯着同尘：“你不杀我，那就滚吧。”
同尘站起身，皱着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怒意，而是像每次沈无一闯祸后那样，仿佛看着一个令人头疼的顽童。
沈无一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他望着同尘的脸，忽然开口：“同尘，想让我跟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着，步履轻盈地走到同尘面前，仰着头看着他，额头上的魔纹鲜艳的仿佛要滴血。他笑了一下，这笑容甚至称得上纯粹，但说出的话却相当狂放：“这样，你和我上/床吧。你知道的，魔族生性本/淫，我当然也一样，不过魔族里没有我喜欢的，帝君你是仙门第一人，高山之巅，和你睡觉应该会比魔族的人有意思。”
同尘一怔，眉头皱地更紧了，他低头看着沈无一，目光有一种实质性的压迫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沈无一冷冥冥地和他对视，眸子里像是燃烧着一场焚身的大火，他哦了一声：“你不会想说你是我的师父吧？”
他仍然笑着，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但我已经不是你的徒弟了，我是赤渊的五魔主。”
他说完，下一秒，忽地催动了腰间的捆仙锁，趁同尘不备捆住了他。
或许是压制了自己的内力，同尘居然没有挣开捆仙锁。但他的面上也全然看不见惊慌，仍然是镇定从容的样子，好像任何时候事情任何时候都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他就那样平淡地望着沈无一，好像已经把他看穿了。
沈无一咬住下唇，心中腾起一股不知名的恼火。
“为了你的人间正道，你会这么做的，对吧？”沈无一转头看向身边明显没反应过来的手下，冷冰冰地说：“将帝君带到我的府上。”
他露出一个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笑：“我今天要跟他共赴云/雨。”
手下1：！魔主恐怖如斯，居然可以强迫帝君，好好好，这下我们终于可以一统天下了！
手下2：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没想到仙门真道私底下比我们还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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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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