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去三日，白时见试探不成，干脆专心修行。
“沉肩，弓步，再慢些。”戴季和依旧坐在树下指导，慢条斯理呷一口陈酿，观察白时体内灵气流动走向。
明日午时一刻，魔教内部便开始内部选拔。毕竟名额只有十人，白时若想跻身其中，非得出些奇招不可。
戴季和起身冲白时招招手：“为师教你昆吾斩，先暂且休息，看我示范。”
她没告诉白时，自己每晚都偷偷跑去后山练习。开山断水没达到，树倒没少砍。
身旁没趁手的兵器，戴季和索性折一根树枝握在手中：“世上所有功法须得依赖灵气，但更依赖自身心性。”
那根纤细的树枝在戴季和手中被攥紧，随后举重若轻般挥动。
隐约传来蜂鸣声，随后一道气浪迅驰而出，直直朝着殿门口石锁而去。
“砰！”
登时，石锁一分为二。切口整整齐齐，像是被利刃割开。
可此时的石锁内里早已化为齑粉，只留下空壳而已。
戴季和手中的树枝也因无法承受而末端爆开，很快燃烧着断成几截。
白时看得有些呆了，跑过去看地上的石锁，又将碎石捧在手心看了又看。
不消片刻又快步走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师傅，我想学！”
戴季和自然喜不自胜，走到近旁开始一步步指点白时。
仅过一个时辰，白时便学得有模有样。木剑一挥便有破空之声，似龙吟虎啸。
只是灵气消耗过大，非常人所能承受。即使是白时这样的天赋异禀之人，也被迫狼狈跪地，大口喘息。
“今日不必再炼，明日预选，为师只希望你能跻身其中，名次是最不要紧的。”
戴季和望着那颤抖的手，皱起眉头将白时从地上拉起：“你先休息，养精蓄锐，等明日再战。”
谁知自己的手却被甩开，白时慢慢起身，语气中似有愤懑：“我自有打算，还请师傅放心。”
等白时睡下，已经接近子时。戴季和却发现山下依旧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
那是合欢宗弟子的寝室。
难不成此时还有人在为明日的预选做准备？
戴季和难得看到如此勤奋的学生，心头一动，顺着山路悄无声息地来到房门口。
门内有一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一边练习步法，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提醒自己。
可做多错多，越是如此女孩步法愈发混乱，最后竟然踉踉跄跄地狼狈倒地。
“明日就要预选，这样怎么能行？”
女孩低下头自言自语，又深吸气起身，却突然被人拦下。
“现在已是子时，明日还有早课。若你再练，只能是事倍功半，倒不如放宽心休息。”
女孩被戴季和的声音惊到，连忙作揖行礼：“弟子见过师尊。但我天性愚钝又开蒙晚，不得不笨鸟先飞。”
眼见这女孩如此执拗，戴季和只能简单指点几句，又装得疾言厉色，呵斥女孩赶快去休息。
第二日便到了魔教内部预选的时候，操演台周围一早便有人提前占了位置。
台下人声鼎沸，台上参与者端立两旁。戴季和与其他长老宗主共同坐在操演台外侧，负责评审以及维持秩序。
轮到白时一上台，便成人群的焦点。她深深看了眼不远处的戴季和，沉默不语。
“原来这就是魔尊破格收用的人么？”
“我听说只到了炼气期而已……啧啧，不是天才吗？”
“也不知有什么本事……”
白时将那些窃窃私语收入耳中，向对面的一众师门修仙大能行礼：“弟子有一事禀明。”
许清璇看着白时起势，附到戴季和耳边轻笑低语：“上君仁心，不强求名次。可我瞧着这女孩儿心气儿高，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又顷刻变了神色，朗声道：“讲。”
“弟子初入魔修，修为尚浅。但听闻三师姐历练有成，特向师姐发起挑战。”
只是一句话，台下的议论随之变了风向。
一个炼气期的敢向筑基期大圆满发动挑战？真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戴季和将白时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她修为低，频繁的车轮战只能陷入劣势，倒不如索性向排名靠前的发起挑战，也好一劳永逸。
“准了。”
许清璇抿唇轻笑，巴不得看上一出大戏。今日合欢宗宗主不在，倒不如看看她这徒弟本领如何。
台下女孩正是昨日戴季和碰到的那人，纵身一跃跳上操演台，抬手作揖。一身玄色常服，剑眉星目，英气十足：“合欢宗陶宸星。请师妹指教一二。”
人都说合欢宗采阴补阳以寻功法精进，因而女子个个妩媚，阴柔至极。
可陶宸星恰好相反，身姿赫奕。如同吸收饱满水分的绿植，枝条舒展。腰上环绕软鞭，环珮叮当作响。
“小师妹，我敬佩你的勇气。但修道亦是修心，急于求成只会误入歧途。”
“师姐多虑了，我自有打算。”白时抬脚后撤，负手而立。面上云淡风轻，可也知道对手不容小觑。
“那便得罪了！”
陶宸星猛冲而来，顿时劲风扑面。长鞭炸响，竟将地面抽开裂痕。
长蛟入云，寒芒骤闪。白时心道不好，反身一跃堪堪躲过。谁知陶宸星手腕轻甩，那鞭子如同有灵性一般调转方向，直冲面门。
台下几个修为高的凑在一起低语，皆是摇头叹气：“只不过炼气期，与凡人有何区别？我看呐……迟早要输。”
戴季和面无表情，可手正死死攥着握拳，指甲嵌入肉中。
“师妹好身手！”陶宸星收回长鞭，嫣然一笑。
可未等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白时便阴沉着脸向她刺来。
许清璇定睛一看，又偏头与戴季和搭话：“上君这徒弟抢得好。我瞧她有鹰视狼顾之相，怕是野心不小呢。”
长鞭再度飞出，将那铁剑一缠，竟准备用蛮力甩出。白时自然不会遂了愿，腰身反拧，用左肩接下这一鞭。
顿时衣袍迸裂，皮开肉绽。
陶宸星虽是大圆满，可从来只是与同门小打小闹，哪里见过这阵仗。
“疯子！你不要命了吗？”
白时哪里听这些，换手拿剑刺向陶宸星。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些疼痛尚且还可忍受。
陶宸星本不想动真格，奈何对方太过纠缠。长鞭猛动，如同银蛇张开血盆大口。
“走蛟！”
传说长蛇化蛟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在水中游曳便被百姓称为“走蛟”。
恐怖的灵气汇率成海，长鞭隐藏其中，破水而出。台下修士心胆皆寒，不由觉得白时这是必死之局。
果不其然，白时躲闪不及。只能仓皇应对。
“啪！”
戴季和看着自己的徒儿再度中鞭，心中不由得捏一把汗。
“啪！”
这一鞭力贯千钧，竟将白时手中的剑生生击断。灵力化刃，贴着白时耳边飞过，带出一串血珠。
戴季和已经有些坐不住，匆忙起身想要叫停。却被拉着坐回原位。
“师妹，你要不还是认输吧。只不过是筑基期的秘境而已，明年来就是了。”
操演台不过方寸，一众修士见白时如同丧家之犬仓皇逃窜，交头接耳嬉笑，冲台上起哄。
“认输吧！莫要再纠缠！”
“天才也不过如此！”
陶宸星器随心动，施放灵压逼白时认输。长鞭一甩，齑粉化为的尘土扬起，如同万马奔腾。
白时已是伤痕累累，此刻避战，不过是想要借烟尘掩盖身形。她一早便看出来了。自己袖口另藏了金丝软鞭，以逸待劳即可。
果然白时从烟尘中杀出，陶晨星刚准备抬手，却被白时口中喷出的鲜血挡了视线。
陶宸星眼疾手快甩出金丝软鞭，果然挡下白时一击。可还未等她放松，只觉得肋下疼痛难忍，真气淤塞难以调用。
白时竟然趁乱击了自己的章门穴！
她一时慌乱，抬手擦血，再施“走蛟”时却觉得有一股力死拽着软鞭不放。
使鞭，棍等兵器便是倚仗距离优势，最忌讳近身。
白时一手握断剑，另一手将软鞭死死攥着，手掌虎口鲜血淋漓，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此时正是正午，陶宸星被晃得睁不开眼。抬头只见白日灼人，剑气以千军万马之势纵贯而下。
陶宸星因这杀意而后脖颈汗毛直立，耳边一声低喝传来：“昆吾斩。”
她躲闪不及，只能被白时压着跌倒在地。慌乱之中朝天大喝一声：“我认输！”
台下修士纷纷倒吸冷气，神色凝重。虽说白时能赢是占了天时，可敢越境挑战已经是匪夷所思。更别提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见招拆招。
“我认输，你替我去秘境吧。”陶宸星无奈一笑，望着对面浑身是伤的白时回应。
不对，这压根不是剑气，而是……阳光折射的光线？一时慌乱，竟然忘了炼气期压根无法灵气化形。
她被白时摆了一道。
可白时像是没什么反应，整个断剑剑身已经全部没入石中，即便陶宸星认输也死抓着软鞭不放。
“师妹……师妹？”
她凑上前查看，却在白时晕倒之前只听到半句话：
“戴季和，我要……”
白时不负天才盛名，一战成神。可代价便是经脉严重受损，更别提那些不可估量的皮外伤。
等她转醒，便又看到宝玄宫那盏长明灯与熟悉的香炉。
“醒了？”
语气并不算好，甚至隐藏了愠怒。白时哑着嗓子嗯声，也算回应。可此时浑身疼痛难忍，犹如钝刀割肉。
眼珠微微一转，便能看到戴季和那张面无表情的臭脸。不知为何，白时竟然有些安心，她知道自己死不了。
算计时间，用半吊子的昆吾斩骗陶宸星心理防线崩塌。以身饲敌，拜戴季和为师。
白时向来只求以最小投入获得最大化收益，俗称：赌徒。
一只冰凉的手打断了白时的思绪，她被扶起喂了些温水，这才回过神来：“咳……师傅，我这一招如何？”
还能如何？戴季和魂都吓没了。只能板着脸起身，试试方才准备好的药浴水温如何。
“甚好，倒不如你来修这无情道。”
白时见对方板着脸阴阳怪气，赶忙道歉：“师傅，徒儿任性，还请您责罚。”
谁知戴季和便如同拎着小猫小狗一般将徒儿丢进药浴池内，转身就走。
“师傅，师傅！”
身子浸入药浴，顿觉浑身轻快，耳聪目明。体内灵气也畅通无阻，甚至比以往更为稳固。
想来也是戴季和用了法宝滋养，白时望着那背影，一时语塞。
戴季和是前世的杀母仇人，如何能饶恕？可这些天来自己负伤，起居饮食皆由师傅悉心照料。
“戴季和！”她顾不上名讳，直呼其名。
殿门口那人浸润在光中，回身依旧是那副漠然神情，可白时不知为何竟品出几分温和。
“我定会超越你，打败你，然后……”
然后让你死在我的剑下，也不枉重活一世。
“我等着。”
白时分明见那冰霜一般的面庞出现裂缝，戴季和居然笑了。
她揉眼想要看得更真切些，却发现殿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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