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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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中元节。远春山上的槐花树纷纷开花,惹得半里全是槐花香。
背着背篓的老人抬头看看阴沉的天,加快了步伐往山顶赶,背上的小竹篓里装满了药材,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颠动着。
“阿黄爷爷。”这深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成了精怪的花草,一只刚刚百岁的人参精正等着粗胖的胳膊腿,扯着老人的衣服往上爬,老人叠声制止,“小人参,今儿快回家。回头子时百鬼夜行,被吃了可没处哭去。”
坐在老人肩膀上的小人参精小脸蜡黄,抓着老人衣服的手抖个不停,连声音都带了哭腔,“阿黄爷爷,树爷爷说今儿是他的命劫,我没地儿回了。”
头顶不知哪儿来的乌鸦群扯着嗓子飞过,两三片鸦羽打着旋落到老人面前,阿黄抬起头望向天边,太阳的最后一抹光亮也消失在山边,他打了个激灵,顾不上别的,将小人参精也塞进了背篓里。“那你先跟我回去,今儿晚上可得静悄悄的。”
“哎,哎。”小人参精迭声应着,乖巧地在竹娄角落里做好。圆滚滚的手里还抱着一只根还带着泥土的草药。老人颤巍巍地将背篓的盖子盖好,背上竹篓,慌慌张张赶往远春山山顶的竹屋。
等他到了竹屋,月亮已经高高悬挂在空中。老人抬头看了眼发了毛的月亮,将竹娄在一旁茅草房里放好,取上放在墙角的一盏纸扎灯笼,推开了小竹屋的院门。
院子中央,种着一棵合抱粗的槐树。满树坠着白色的槐花,带着夜间清凉的风吹过,噗簌簌掉下来满地的白色槐花瓣。老人提着灯笼坐在石凳上,守着槐树。
不知过了多久,乌鸦群从山顶飞过,扑棱翅膀的声音让老人从睡梦中惊醒。他看向槐树,竟是发出淡淡的光。
梆——
老人只觉得脑门里传来一声钟响,夜半子时,鬼门大开。他慌慌忙忙在槐树下跪倒,脑门紧贴着湿润的泥土,不敢动弹。
只见一穿着烟云蝴蝶裙的女人在层叠槐花中坐起身来,眉间一点翠钿在月光下,映出丝丝湖蓝的光。
“姑娘,您可算醒了。”老人依旧以头触地,直到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黄,你怎这般老了?”女人眼如水杏,眉如春山。她伸出一双手将跪趴在地上的老人扶起,见记忆中穿着一身月华锦衫的翩翩少年竟是老成这样,有些惊讶。
“姑娘。”阿黄声音有些许苦涩,“离您上次见着我已经过去了千年。”
“这般久了?”女人有些诧异,慢悠悠地抬起手,随着她的动作,只见星河上有萤火样的光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落在阿黄的头上、肩上。
那些光亮刚一落下来便消失不见了,而原本佝偻着腰的老人身形渐渐拔高,不过片刻就比女人还高上了一头,原先的衣服也短了一截,一身鸡肤也变得光滑如幼童,一头鹤发从根部开始像是有人用墨笔涂抹一般,变成了黑发。
“多谢姑娘。”阿黄名叫黄路,是千年前修炼成精的一只黄鼠狼,饶是精怪,近千年的岁月流淌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现在见自己的容貌音色都变回了初初成精的样子,不由十分惊喜。
黄路往前两步,对着女人更加谄媚。然而黄路初成精怪时的相貌俊朗,饶是做出这般举动来,也一派风光霁月,赏心悦目的模样。
“我这是又睡了多久?”槐树上吊下来一张槐花打底的床,女人坐了上去,随着她的动作又有不少花瓣掉落。她颇为嫌弃地打量了两眼黄路身上的衣服。
黄路图方便穿着布衫,这时颇有些羞地揉了揉鼻尖,“姑娘,距离我找着您已经快百年了。”
“竟又是这么久。”女人走了两步,一双秀气的玉足踩在泥土上,压出浅浅的坑来。她重新翻身躺上槐花床,头顶星河闪烁,女人轻叹一声,不再看向黄路。
槐花吊床摇摇晃晃,夜空星辰明明亮亮。
林涂睁着眼望着那轮长了毛的月亮。七月半的夜风有些凉,吹动她的裙摆在半空中摇荡。风里掺杂着些许纸钱香火气,有那么几缕鬼气混在其中,被风送进了这小院子,林涂眉头微皱,只觉得那股味道难闻不已,她挥了挥手,有银光自她指尖落到地上,泥土地里竟是长出大片大片的花来。
黄路回了自己的茅草房,从床底摸出一个上了锁的水楠木做成的箱子。小人参精从竹娄里探出脑袋,他嗅了嗅,眼神变得有些迷离。“阿黄爷爷,这边灵气怎这般浓郁?”等抱着箱子的人转过身,人参精瞪大了眼睛,一个趔趄往后两步,摔了个倒仰。
黄路没好气地瞪了没眼色的小人参精一下,“收声,快回去躺好。”
“诶——”小人参精迷迷瞪瞪的,在原地打着旋。没法子,黄路上手提起了小人参精,将它塞回了自己的小竹篓里。黄路的小竹篓虽然看着平平无奇,但在这竹篓中,能避免被林涂散发出来的灵气诱惑地迷了心智。果不其然,小人参精没躺一会儿,眼神便清明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黄路,“阿黄爷爷……”
“行了,你个顽皮的,倒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乖,等明儿,我再带你去见林姑娘。”黄路伸手重新把竹篓盖子盖好,然后抱着水楠木箱子重新朝着院子当中的槐花树走去。
“姑娘!”黄路小心翼翼地穿过花丛,把箱子高举过头顶,“您的兔儿灯,我都给好好收着呢。”
林涂并没有说话,反倒是槐树伸出一条枝干将那箱子卷起抬了上去。
咔嗒一声,扣紧的锁舌弹开。黄路半低着头正准备退出去,却听见树上的人难得抬高了声音说话。
“阿黄,我兔儿灯的灯芯呢?”
林涂是灵,自打她在世间凝结成人形时,这盏琉璃玉的兔儿灯就在她身边了。众神陨落,妄念横生的世间难免有许多游荡于人世的游魂厉鬼。而林涂则会用这盏兔儿灯点燃那些游魂的魂芯,将他们送入轮回。
可现在,灯芯却不见了。
黄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姑娘,这箱子我总是贴身收着,不可能会有东西丢失啊!”
“怎么动不动就下跪。”林涂从树上探出一个脑袋,青丝垂落,被风吹起,在空中晃荡。“起来吧,我知道你做事细心。能从你这儿偷走,定不是什么小精小怪。”
黄路慢慢站起身,苦着一张脸,“姑娘,这灯芯丢了咱是不是去找鬼王报案?如今那鬼王将妖鬼两届治理得明明白白,这种世风日下,妖心不古的事儿告到他那儿去,一定会给咱一个交代的。”
“嗯,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想想。”林涂将没了灯芯的琉璃兔儿灯从箱子里取了出来,那灯刚一到她手上,便消失不见了。仔细再瞧,才发现那灯只剩半个手掌大小,正挂在林涂腰间。
林涂半闭着眼,斜斜靠在树干上。她睡了太久太久,做了无数的梦,骤然醒来,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兔儿灯被她握在掌心中把玩,林涂一点一点缕着脑子里那些杂乱的记忆,只是无论她怎么去梳理,脑子里总有那么一块记忆是雾蒙蒙的,就好像那不属于自己。
喵——
猫叫声细细弱弱的,在黑夜里传来。林涂翻坐起身,她腰侧的兔儿灯发出淡淡的荧光。
那是一只猫的魂魄。
林涂从花海上轻掠而过,玄猫的魂魄缩在院门外,见她走进了,又轻轻喵了一声。只是那气息极为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林涂落到地上,慢慢走到了玄猫的魂魄前。那玄猫看着怕极了,瘦削的灵魂不停抖动着,可见林涂来了,依旧用脑袋蹭了蹭她露出来的脚踝。只可惜,它是魂魄,不是实体,蹭了个空。
没有蹭到林涂的小玄猫似乎是有些懵,它呆愣在原地,抬起头,紧盯着林涂,又是细细喵了一声。
“你也有未尽的心愿吗?”林涂俯下身子,抱起了小玄猫。被她接触到的小玄猫竟是凝结出了一层淡淡的实体。
林涂取下腰间的兔儿灯,兔儿灯在她手中变大。等大到能装下那只玄猫时,方才不再变化。
林涂轻轻将玄猫放进了兔儿灯,轻声道,“先睡一觉吧。明儿我带你去见想见之人。”
那玄猫像是听懂了林涂的话,轻轻呜咽一声,蜷成一团,很快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林涂蹲在原地,没有急着离开。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玄猫的头顶。而睡梦中的玄猫则是不自觉地昂起头轻蹭着她的掌心。
林涂有些怔愣,在那团模糊的记忆里,她好像也曾这样摸过一只浑身是毛,软绵绵的小兽。
巨响让林涂从怔忪间脱离,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远春山隔了好些个山头的那座大山,浓烟滚滚。
“我的天爷!”黄路听到了动静也跑出来查看,“那山上听说关这个大妖呢,可别是出啥事儿了吧。”
林涂收回视线,神色淡淡。黄路见状也不再说话,只是依旧一错不错地盯着那灰尘滚滚的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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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鬼王有一女,名为陆梨初,时年八百岁,婚配好时节
兼任鬼界红娘的孟婆掐指一算,人间有个小将军,一年后英年早逝,正好配自家小公主。
陆梨初不想嫁,决定给那个小将军找个妻子,让他和和美美长命百岁,断了自己和他的红线姻缘。
今儿是英姿飒爽不逊男儿的许家姑娘,明儿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姜家姑娘,小将军均面无表情,摇头拒绝。
陆梨初急了,拦着小将军问他到底想要个怎么样的夫人。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宋小将军红了脸,“陆家的小姑娘不错,鬼灵精怪,甚得我心。”
陆梨初耳尖也染上一抹红,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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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册上说,宋小将军宋渝舟会死在天安四十五年。
那天,日光灼灼。宋渝舟站在城墙之上,满身是血。他想,可惜了,娶不了陆姑娘了。
箭雨纷至沓来,破开铠甲扎进宋渝舟的肩头。
宋小将军就在这一片红中,看到了他的陆姑娘。
他的陆姑娘赤着脚,脚踝上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铃铛响,无数恶鬼从地底爬出,将马背上的敌人拉落在地,啃咬至死。
赤着脚,可别着凉。
宋小将军从城楼之上坠下时,只剩这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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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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