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千岁，千千岁！”
衡瑶看着满地的仆从，思绪回到了四个月前。
——
永陵是边塞最繁荣的城市，只因城中的衡家是赫赫有名的皇商，西域有什么新奇的物件都会经由他们之手送到皇宫，也算是边塞有头有脸的家族。
衡家长女近几天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五月的日头照的人口干，边塞人来人往多是商队，茶楼酒馆自然也是热闹。
月上客栈中，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讲着话本中的才子佳人，大堂中两位客人正谈着近几日城中趣事。
“听说衡家女儿又…那媒婆刚介绍没几天，对方就不省人事了。”
“我怎么听说是被人打的？”
“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衡家那女儿克的…”
二楼包间里一位女子将对话尽收耳底，面上闭眼保持着微笑，这女子算不上天人之姿，但却有富贵之相，长得极为讨喜，橙色衣裙更显明媚。
一旁跪坐斟茶的丫鬟试探地问道“小姐，这方公子我们是见还是不见？”
衡瑶闭眼想着，这是第几个了？城中尚且看得过去的男子居然没一个抗造的，上一个居然见了两面便不行了，难道我真的注定孤独终老？看来本小姐家财万贯，只能破财消灾了。
“再等等，难不成这个连见都成问题了？”
此时的衡瑶只是面上平静，心中早就炸锅了，她是家中长女，父母恩爱，下头有个弟弟，打从生下来她就没吃过什么苦，却不曾想自己及笄三年还未婚配，她克夫的名头连隔壁村的大黄都知道了。
“青艾，我们走吧，不等了。”
衡瑶放下凉透的茶杯，起身理了理衣裙，当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大堂中前所未有的安静。
说书先生最快收回目光，醒目一拍，拉回了众人视线，又恢复了方才的嘈杂。
正当衡瑶加快脚步想赶紧逃回府上时，在楼梯上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向后倒去顺着楼梯咕噜咕噜滚到了最下面。
衡瑶试图拉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少爷！”片刻后，一声嚎叫掀翻了屋顶。
青艾扯了扯衡瑶的衣袖，苦着脸轻声说道“小姐，他好像是方公子…”声音小得极没底气。
衡瑶崩溃了，她崩溃的行为是给别人伤口上撒盐。
“哎呀，方公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让我看看伤哪了。”掐着副矫揉造作的嗓音让人听了极为膈应。
天地良心，衡瑶真的没有嘲讽他，只是做错事下意识夹着嗓子，不过她从小被宠惯了的，说话从来都是豪迈不羁，突然如此说话也难免有些不熟练，显得有些滑稽。
“公子啊！我早说咱们不该来吧，您干嘛要冒险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只顾着哭嚎的小厮根本不理衡瑶。
看着昏迷不醒的方公子，衡瑶腹诽这也怪我吗？这都还没见面他就倒了？我的八字这么硬吗？也不知道能不能克克院里的老鼠，那老鼠总偷吃她种在院里的菜。
衡瑶从青艾手中拿过饱满的荷包递给肺活量超群的小厮。
“去雇顶轿子把你家少爷抬回去，多请些郎中，我看你家少爷有先天不足之症，多吃点黄芪补补身体吧。”说罢便操持着假笑快步走出了客栈。
青艾跟在身后回头看了看差点笑出了声。
大堂中的人也都一哄而散，只留小厮在风中凌乱。
出了客栈衡瑶长舒了一口气，垮下了脸。
“青艾，来来来。”挽过青艾的胳膊，衡瑶凑近问“你看清刚才的方公子是怎么摔下去的吗？他是不是摔之前就一副气虚样？不然怎么会被我一个姑娘家撞倒，你说是不是？”
青艾瞄了眼自家小姐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体型，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是他的原因吧，面都还没见就倒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嘴上是这么说，可衡瑶还是不敢想方才众人看她的神情。
行至桃花庵，花瓣从里面飘出绊住了二人，这花月前还开得正盛，如今却开始凋落了。
桃花庵里的桃树是边塞少有的生机，也不知是谁所种，历经了多少年，百年前才有僧人建了这桃花庵，不供菩萨供月老，不住尼姑住僧人，故事也流传了许多版本。
“小姐，要不进去拜拜？”青艾看着她有些心疼，小姐再怎么装不在意，到底还是女子，被人那样说怎么都是不好受的。
青艾心疼衡瑶却不知自家小姐正寻思着怎么把这棵树刨了。
这桃花庵如今香火不绝，全凭那流传出不同版本的爱情故事，和那一棵挂满祈福绳的桃花树。
衡瑶心中咬牙切齿，自己不知道偷偷出来挂了多少红绳，半点用都没有，如今看这树是越看越气，最后再信一次，不成就半夜扛着铁锹把它刨了。
衡瑶气得一口差点没缓过来，拉着青艾往里走。
飘落的花瓣落在衣裙上，衬得衡瑶有了些清雅脱俗的气质。
两人粗的桃花树前摆着一个摊位，都是些红绳纸笔，尽是些老套路，可耐不住坠入爱河的有情人们就吃这一套。
摊贩小哥打远儿瞧见衡瑶便挂不住笑了，这位小姐真是来砸招牌的，寻常女子哪有隔三差五就来的，最多也就光顾两次，这位都来了二十次了，他属实有些招架不住了。
“衡小姐，这次还是老样子？”小哥笑着递笔。
二人倒是默契，衡瑶接过笔，本想如往常一样，写上“早日成婚”以便结了父母的忧愁，可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那倒地不起的方公子，要落下的笔顿了顿，如果她的命真如传闻的那般，就算她草草找个人出嫁，也是害人，若她与对方不是心意相通，她也没底气能与人家相伴到老，她都已经这样了，与其等日后相看两厌，倒不如找个和自己心意的，心下有了想法，笔锋一转，一气呵成。
“得嘞，小姐付一下钱就可以找个地方挂上了。”
衡瑶习惯性地向青艾伸手，却没有等到递来的荷包，主仆二人皆是一愣，都才反应过来荷包全给了那方公子的小厮。
“小姐…”青艾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文钱。
衡瑶硬着头皮接过，厚着脸问“我今天只带了一文钱，你看我都光顾你这这么多次了，给打个折呗。”
“那可不行！”巴不得衡瑶赶紧走，再也别来的小哥坚定地回绝“我这可是小本生意，说是两文就是两文，不赊账。”
衡瑶悻悻撇了撇嘴，压着气扭头准备走。
“另一文我来付吧。”
声音顺着风传入耳中，清朗柔美。
面前的男子容貌俊朗，柔柔弱弱一副书生气。
“多谢。”半晌，衡瑶才憋出两个字。
青艾瞧着自家小姐微红的双颊震惊得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同去一旁挂起红绳。
摊贩小哥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颠了颠手中的铜板，可算成了。
“醒醒，小姐，您都笑一路了。”
回过神来的衡瑶忽地捧起自己的脸，嗯有点烫，刚才那是——心动的感觉。
桃花庵桃树上红绳飘动。
“愿得一人心，执手永不离。”
——
几日后方家公子的身体有所好转，便让人带着礼品上门赔罪，只说那日迟了确实不对，可大家都明了，毕竟当时方公子被抬回去闹得满城皆知。
院中闷热如蒸笼一般，衡瑶给菜地里的辣椒施着肥，她酷爱种些瓜果蔬菜，一旁青艾在给狐狸梳毛扇风。
“小姐，那日的公子您还没忘呢？”青艾这几日觉得小姐常常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几年媒婆介绍的也有不少我中意的，可都走不到最后，人家总是因我而受伤，我怎么好意思再纠缠，以前我向来不信命理一说，可如今不信也不行了。”
衡瑶对那公子只属于一见如故，倾心倒也算不上，许是她自己洒脱张扬惯了，便总是喜欢些个柔弱俊美的男子，那日过后细想她总觉得过于巧合。
院中水缸上几只猫在舔水喝，衡瑶解开襻膊放下袖子抱起一只狸猫，向院外走去。
“我去找母亲，你在这歇歇，太热了就进屋。”
话应未落，还未等青艾反应她人就消失了。
衡家虽是富商宅邸却不算大，老爷不愿将钱花在这些上，但对下人的吃穿用度却是大方从不苛待，每过些日子还会行些善举，永陵周边的官员商户，平头百姓都对衡老爷赞誉有加。
衡瑶刚到院中便听到屋中人交谈。
“那方家公子哪里是来赔罪的，面都没见就讹上我们阿瑶了，真当我们好欺负，不就是刚受朝中提拔，我们还不稀罕呢。”父亲衡璋快到不惑之年，身体仍然硬朗，总共就两个孩子，对这女儿更是极尽宠爱。
“如今都说阿瑶克夫，以后该怎么办啊。”母亲唐清婉自小在京城长大貌美清婉，自年少见衡璋一面便非他不嫁，闹得与家里决裂。
门外衡瑶站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正当衡瑶压制住心底的难过准备敲门时，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瞧见她站在门口赶忙行礼。
“老爷，夫人，有贵客！”还未进门便喊到。
衡瑶跟着一同进去，在永陵什么贵客能让小厮如此慌张。
“别急，慢些说。”
唐清婉拉过衡瑶到怀里，理着她额前的碎发，她的宝贝女儿啊，只要自己还活着，怎么也苦不着她，日后就算不嫁人，也有家里人可以帮扶，也幸好是在边塞，若是在京城早就被言语压得不敢出门了。
小厮低声在衡璋耳侧说了什么，他听后面色大变，唐清婉也意识到了什么，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阿瑶，一会儿你不要说话，在旁边乖乖听着就好，记住了吗？”唐清婉嘱咐完便带着衡瑶与丈夫一同赶去前厅。
前厅庄严肃穆，装潢到与别处不同，他们也不常来此，身处边塞小城平时也没什么需要在此招待的客人。
三人急匆匆进门，而堂中之人早已恭候多时。
那人转身的一刻，衡瑶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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