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越尧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脑子涨涨的，眼睛也肿了些，梦里的东西却是完全不记得了。
云简元难得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只不过看脸色和越尧没什么区别。
两人安坐在原地，只有龙跃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今天的森林比往常安静，连鸟叫都无，万念俱寂，只有几人走路的沙沙声。
越尧低着头，精神不太好，过了会儿又扯了扯龙跃的袖子，在对方侧身以为他跳不下老树根抬手将他抱下来后才别扭到，“龙跃，教我点本事呗。”
龙跃一愣，一双眸子酝酿着越尧看不懂的东西。
越尧被这样的眼神注视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下意识想要去捂住龙跃的眼睛，但对方回答了，“好。”
不知道怎么的，在这句话后，越尧感觉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它立在龙跃和自己之间，像是鸿沟，像是高墙，要把人越推越远。
没由来的恐慌让越尧迫不及待离龙跃近点，更近点，他看着龙跃的一招一式，巴不得把眼珠子塞人身上。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云简元假装不经意间路过越尧面前，“到点就好啊，那饿狼扑食的眼神太可怕了啊。”
越尧只觉得他古怪，完全没联想到自己。
又过了几天，屠龙路过半，龙跃身体一次恶化，原本看越尧挥剑的人猛的吐出一口血，直接晕倒在地上。
云简元倒是反应快，见人不对就走到龙跃旁边，一只手摸来摸来摸去，脸色变了又变。
越尧不乐意云简元摸龙跃，他拿着剑站在旁边，看着云简元动作，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龙跃第一次和他见面时，是在一片荒郊野岭，病弱的人儿带着面纱坐在巨坑里咳嗽，周围倒着七零八落的人。
龙跃实力不凡，却偏生在路过的人中选择了跑来看戏的他。越尧没钱，没实力，只有一包裹祖上传下来的老旧物。
那日阳光灿烂，龙跃摘了面纱，在其他人惊艳的目光中开口，“小侠士，可以拉我一把吗。”
当时越尧觉得自己是不同的。但现在看来，龙跃似乎选错了人，他资质不好，也不会什么东西，哪有云简元这般厉害，这几天看了龙跃的动作就能学走七八分，如今看来还会点医术。
能救龙跃的是云简元，不是他，反倒是他拖累了龙跃……
云简元不知道站在旁边的人到底在那想些什么，他只是眉毛越皱越紧。
过了许久，他牵起龙跃的手，一道怪异地目光落在他和龙跃交叠的手上。
这时候龙跃却醒了，眼里无光，反应迟钝，他顺着手抬头去看身边的人，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越尧心脏一跳，被淹没在深处的某些恶性想法滋生。
【龙所爱事物皆为高雅圣洁，他们看得见灵魂，能知晓内心龌龊。】
龙跃心有所感，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排斥，倒是另个灵魂，受了另一条龙的庇佑，那灵魂是一等一干净。
越尧看着龙跃的动作，目眦欲裂，但终究没做什么。
云简元只是多掏出几瓶白瓷瓶，把药一股脑塞到龙跃嘴里。搞完满头大汗抬头看到越尧坐在旁边，脸被阴影遮挡，浑身气息莫变。
“哎，要不你走吧。”云简元抠抠头，纠结半天终于开口。
“……”越尧抬头，眼神凶恶。
“算了，到时候他醒了不好解释。”云简元看了越尧几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最后沉默着坐在龙跃旁边。
等龙跃醒来，越尧坐在他旁边，发现他醒后，掏出帕子帮龙跃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龙跃做了噩梦，现在醒了却也没松口气，修长宽大的手握住越尧满是老茧的手，“答应我不要乱跑可好？”
“嗯。”
最近越尧学习越来越刻苦，挥剑挥到抬不起来才愿意松手。龙跃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问，“就这么想屠龙吗。”
“当然，家里就我这独苗，虽然落寞但也要告诉大家，越家当年的辉煌依旧。”越尧放了剑有些不知所措，他偷偷瞟龙跃平静的脸，急忙道。
“嗯。”龙跃依旧没什么反应。
倒是旁边的云简元不知道在哪颗树上摘了几个酸果子把自己吃的面目扭曲，“呸呸呸，咳咳，你还真要屠龙啊，不是我说，那种东西，若不是对方心甘情愿，你这水准要屠龙得等到下下下下下辈子去了。”
越尧气的脸红，缠着龙跃继续教他其他的。
云简元不懂这人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安静日子太长，几人都快忘记林子里不止他们了。
这是越尧第一次挥剑向人，却意外的感觉顺手，这剑拿手上，用力一挥，那些藏在暗处想要偷袭的家伙就人头落地。
鲜血沾染黑剑，越尧捏着剑似乎被剑的兴奋给影响，渐渐的，他忘了龙跃教他的东西，抬手一挥剑，野蛮剑气飞过，连取几人人头。
龙跃身子不佳，被人围攻后渐渐力不支，弯着腰咳了几声。等他抬头，一捧鲜血溅来，染了他苍白的脸。
鲜血滴落，金黄竖瞳显现，他站直身子，看向不远处。
越尧还在兴奋中，抬头一晃一抹金色，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漫天杀意，却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越尧只觉得身子颤抖，来自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正顺着骨髓传遍全身。他走到龙跃旁边，第一次拍着龙跃的肩膀，说，“别怕。”
【屠龙者祖祖辈辈与龙为敌，他们骨子里染着龙血，他们的手上拿着龙骨，他们是杀龙不眨眼的恶魔。】
这几天杀的人多了，连云简元都捏着鼻子看着脸色越来越好的越尧抗议道，“你最近杀的人太多了，有些人可以放走的。”
“他们偷袭我们时可没想过放过我们。”越尧不想和云简元说话，虽然他也发现了什么端倪，但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继续往深处想，不知由来的恐慌被他压下，倒是觉得这几天表现颇好，比云简元杀的人多，比云简元杀的人快。现在他才是龙跃最得意的学生……
但龙跃低着头，一只手擦着干干净净的脸，他最近话越来越少了，一坐就是半天，若不是越尧去找他，他都不说话。
但越尧不介意这些，龙跃心情不好，他可以陪他。
一路腥风血雨，靠近龙骸，那股子威压就越发明显。
越尧越来越兴奋了，站在这威压下只觉得全身上下骨肉灵魂都被打碎重造，有什么东西突破原来束缚他的东西钻了出来，那原来就属于他的……最完美的血脉。
越尧开心坏了，这几天甚至学习速度都在极速增长。
“龙跃，我今天学的怎么样。”
“很不错。”
“嘿嘿。”越尧又想贴着龙跃一起睡觉，前几天因为自己天天练剑浑身满是汗臭虽然龙跃给他施了术洗了洗身子，但还是觉得怪怪的，不好意思。
如今他专门找了一条河好好洗了下，最近学习速度变快，更是没流什么汗，终于可以回到龙跃身边，好好休息一下了。
龙跃的气息就要将他包裹，但旁人身子僵硬，在越尧靠近时更是往旁边挪动了几分。
越尧垂下眼眸，心里暗想着，龙跃这是排斥我吗。
一想到这种情况，越尧就浑身难受，谁都能远离他，但龙跃不行，不是这人先招惹他的吗。
龙跃咳了几声，他靠在越尧身边，手指尖发抖，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又出现了。
憋了许久，龙跃还是吐了。
最近没吃什么，吐完就是酸水，再然后是血水。
这一幕吓到越尧了，手忙脚乱想帮忙却看到龙跃排斥的眼神，他忽地愣住，让开身子由云简元来。
当晚兵荒马乱，却有个格格不入的人用一双逐渐幽远的眸子盯着在云简元身边睡着的龙跃。
龙跃也不过少年，实力却在龙族到了没顶的程度。那些龙尊称他为龙王，谁知向来为尊的龙居然有不喜欢在窝里被人膜拜的，居然偷偷下山寻乐子了。
龙跃救了个小孩，最先是用来解闷的乐子，后来随着相处，慢慢改了那散漫的态度，开始认真观察那孩子。
由他亲自洗的骨那叫一个干净，勉强算得上是龙喜欢的那种吧。
真要说龙跃为什么会对这孩子改观还得是那次越尧跟着龙跃被追杀，在龙跃抬手击碎第一人胸腔时那孩子眼里闪过的不忍和悲伤。
龙沾血的不少，生性残暴也不假，但偏生龙跃是个不喜欢打打杀杀，只想安然享乐，遍地寻找乐子的家伙。
他喜欢人间的喧嚣和各种奇怪的情感，他喜欢将视线落在那些天真纯洁的人身上。
“哎！你怎么又偷吃野鸭，后面的小鸭子恶狠狠看着你呢！还不快把鸭子放回去。”越尧拦住龙跃，把刚到手的鸭子放了。
后来大大小小事不断，偶遇某个村子，亲眼看过人生疾苦后，龙跃感受了离别，见过了爱，突然珍惜起和越尧漫无目的的旅行。
可能爱就是这么奇妙，在惺惺相惜的陪伴中，龙跃的眼睛离不开越尧了，他们共同踏过千山万水，体验人生百态，他们一起笑过，哭过，他们曾经一起裹在旅馆温暖的被子里眯着眼笑，一起靠在荒郊野岭的枯树旁瑟瑟发抖。
他们曾在人间花灯节交换彼此的愿望，曾在漫天烟火中第一次亲吻。
也曾在见到那国公主后分道扬镳。
龙跃突然醒了过来，眼神涣散。
分别一年后他再去找越尧，看到的是不成人样的少年，那人眼里的疯狂和恨意让龙跃恍惚，“你和我走吗？”
“不，大仇未报。”
“即使我两就此别过？”
“……”越尧在皇家地牢，身上是入骨锁链，不知道到底被虐待多久才成了如此这般血人，他低着头，被凝固的血粘成一块的头发顺着动作滑落。
“别过。”
龙跃到底没真走，他坐在皇城最高处，低头是亿万生灵。
“这皇城地方不错啊，真漂亮。”龙跃独自一人喝了半瓶酒，喝着喝着笑了起来。
当晚，龙吟震天，即将被处死的少年被巨龙劫走，无上威压将在场人压的直不起身。
龙跃在空中和那穿着黄袍的男人随时，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
“你出不了城。”那人说。
龙跃倒是不怕，他的声音出现在皇帝脑海里，“一个废人你难不成还怕？不过你这身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要不我延你命，你让我走？”
“……”那皇帝顿了半天还是同意了。
龙跃化做人形，从半空落下，他一手抗人，一手往兜里摸。
只能说不愧是个喜欢到处跑的，他兜里什么没有，一把掏出几十种极品药物，看也不看一起推给那皇帝。
这皇帝也是守约，打开了那护城的透明玩意。
龙跃也不是不能直接出去，但他受伤了越尧就活不了了。
龙身庞大，长翅一拍，他消失在夜空。
临走前，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鳞片上，但鳞片太厚，他没感觉到。
一小孩从大殿后面跑出来，他扑到皇帝腿上，乖巧问到，“父皇，那是什么？”
“是龙。”皇帝摇摇头，把孩子抱了起来。
小孩目光盯着天空，缠着皇帝讲了半宿龙的故事。
后来剔骨救人，为了养伤把变小的孩子丢给一户善良人家后龙跃又经历许多。
当年张扬的性格磨没，多了几分沉稳，他本以为不会再见那人，却没想到在莫名其妙的追杀后，居然又遇到了。
龙跃还是跟上了少年。哪怕对方不记得以前的事，但现在也挺好，似乎回到了以前。
梦里东西光怪陆离，龙跃想着想着就笑了，但到底时过境迁，越尧也不是当年的越尧了。现在横在他们之间的除了岁月，还有世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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