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特站在神殿的中央，女神像脚下。相对于被困的林筠，他的脸上显出一种轻松的余裕，这让他在矗立着的巨大石像面前也丝毫不显局促和弱小。
如果在世的神明真的仍有余力注视此地，就会发现，在盘旋已久的金色风暴中，女神像就是那个暴风眼。那些本该汇入其中，借由这具雕塑传递到女神神国的信仰，不知为何却无法再一步的前进。就像被挡住前路的溪水，它依然接连不断地前行者，盘旋着，越积越多，将要决堤。
以至于再纯净的信仰之力，都不免让人感觉到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
要解决这样的麻烦，自然需要一点特别的手段。
棕碧眼的年轻人撕开手腕，血红的血液流淌到地面之后，自行汇成了魔法阵的形状。待法阵完全成型之后，赛特向女神像略一点头，道：“辛苦你了。”而后双手猛然拍向地面，霎时间光芒大盛，一道联通地面与天空的“光路”显现。
在这一刻，所有悖逆的命运都得以修正。
林筠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像是巨物倒塌的声音。她完全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仿佛时间倒退了好几秒，命运的女神解开纠缠不清的丝线，又将它们重新捋顺。
眨眼间，教皇冕下枯槁的身体重新站起，夺舍了林筠身体的教皇又重新回到了半空中。但这并没能改变现状，发现自己被弹出来的教皇连一秒都没有停留，就重新飞向那具神力构建的完美躯体。
林筠晚了一步，来不及懊悔，就身不由己地选择了另一具身躯。这次它没有腐烂，而是不堪重负地站起来。交换身体的两名灵魂面面相觑，林筠手中凝出一把光刃，洞穿自己的胸口。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已回归原本的身体，胸口上查了一把刀的教皇没有流血，他仿佛已被吸走了全部的生命力，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枢机主教们茫然无措，不知道是该围到林筠身边给她贺喜，还是该去搀扶摇摇欲坠的教皇。
林筠终于从不受控制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一个晃神，才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赛特有张很减龄的娃娃脸，体格也不算高大，但他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枢机主教们警惕地望着这个闯进来的陌生人，猜测他是什么位格。至于教皇，他总算放弃了对林筠的穷追猛打，声音嘶哑：“是你打开了门！你居然能打开门！”
“早知如此，我何必……”
门？什么门？
林筠发现自己又跟不上这俩人的思路了，不过这不妨碍她抓住赛特的胳膊告状：“这老登想夺舍我！”
赛特转头做了个鬼脸：“那你还不赶紧跑？”
当然是要跑的啊！对面枢机主教都已经开始咏唱魔法了。林筠紧张地调动起全身的肌肉，为跑路做准备。她问：“那你呢？”
作为对这一句话的回答，教皇冷哼一声，这哼笑随即变成癫狂的大笑：“他重伤未愈，又强行开门，是走不出这里的！”
“没有关系……这也是一具神力凝聚的完美躯体……”
在这一刻，垂死的教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目光灼灼地盯着赛特：“263年了，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263年。这次，终于是我的主场了！”
林筠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巡视，判断教皇话语中的含义。她原本还嘴硬说重伤快死的人是你吧老头，不经意间回头，却对上了赛特的眼神。四目相对，林筠深吸一口气，朝门口跑去。
厚重的房门将争斗关在背后。科铎仿佛对里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还在不动如山地站着，林筠冲出来握住他的手，语速极快：“快去帮忙！赛特他还在里面！”
“我哪有能力插手里面的战斗？”科铎不紧不慢地翻了个白眼。
面对手足无措的林筠，他大发慈悲地安慰道：“你急什么，他不都跟你说了能干掉教皇吗？”
“可他说的是如果伤痊愈之后……等等。”林筠突然回过味了，表情变得很奇怪，“你怎么知道？”
“先走。”科铎说，从虚空中掏出一件白金色的披风套在林筠身上，一边嘱咐道，“离开这里之后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就当你从未来过教国。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教国内部的纠纷，与你无关。”
厚重的披风将林筠整个人包裹在内，林筠正觉得它有点眼熟，就见科铎又掏出一张面具，不由分说地盖在她的脸上。
“你俩果然是一伙的……不是，我什么该做的事？”
科铎叹气，他还是不太习惯林筠这脱线的性格。
“勇者大人，你说呢？”
林筠摸摸脸上的面具，亲手碰到它的触感有些微妙。明明上面严丝合缝的，视野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林筠刚想说话，科铎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告诉她：“还记得传送阵怎么走吗？我送你出去。”他把两枚戒指塞进林筠的手心。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仅有的个人物品了。
林筠默不作声，尽量按照科铎的嘱咐，目空一切地往前走，穿过神殿内部曲折盘旋的走廊。第一次有人迎面走来时她还有些小紧张，结果那人只是微微躬身行礼，低眉顺眼的，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科铎跟背后，只在林筠忘记岔路口怎么走时进行提示。很快，两人就抵达了传送法阵所在的房间。
“圣子大人，科铎大人。”法阵的守卫行礼过后，露出疑惑的表情：“适才听到一声巨响，是出了什么事？”
林筠多半能猜到是赛特做的手脚，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太清楚。科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对林筠道：“圣子大人，我们走吧。”
林筠知道这是提醒了，成功就在眼前，确实不能在这里被绊住脚步。她正要登上传送法阵的石阶，两名守卫双双阻挡：“圣子大人，教皇冕下的命令，谁不都不许离开神殿。”
面具的背后，林筠的冷汗“唰”地落了下来。
要不要强闯？虽然她还不太强，加上科铎总该够了吧？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科铎已经很给力地上前一步，将那两人一把推开，而后给林筠让出了道路。
林筠脚步不停，很快站上传送的法阵。科铎触碰到对方的时候施加了控制的魔法，待那两人清醒过来时，传送法阵已然启动。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完成——当他们架起武器时，法阵已经发动，上面的人影消失不见。
短暂的眩晕过后，林筠已经按照之前的安排，抵达了传送法阵能够抵达的，距离最远的城市。
等到视野再度清晰，林筠站在传送的法阵上，跟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林筠：！！！
也没人告诉她这个法阵在室内啊！
这里显然是小城教会的内部，周围的装潢和林筠先前在边境教堂时看到的差不多。有圆形的穹顶和花窗，中央也有一个女神像。传送阵就开在女神像的身前。
这些人原本就是在跪着做祷告，一见到林筠现身，祷告声马上停了。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救命啊！
林筠面具背后的表情扭曲了。
“圣子大人？”
一名主教模样的人缓过神来，认出了她这套装扮，而后迟疑道：“我们没有从神殿收到迎接您的命令……请宽恕我们的懈怠。”
林筠没有说话，大踏步往前走。
他刚一动，面前规则的人就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挪动着给她让出一条道路。林筠含泪装x，衣摆带风地冲了出去。
快步离开教堂之后，她迅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面具和披风都收起来。望着陌生的风景，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说教会里，刚刚目睹“圣子大人”离去的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一名神父看着主教，迟疑道：“是不是我们辖内出了什么问题，圣子大人怎么会……？”
主教内心也很忐忑，面对众人的目光，他把近五年来做过的有悖圣典的恶行都回顾了一遍，包括且不限于弥撒期间刷魔网，让人代购外国产品，回家偷偷煮鱼吃，不得不上按照网上那个菜谱做出来的鱼是真的很香……圣子大人不会因为这事就处死他吧？
他定了定神，而后反问道：“尔等扪心自问，有过违背圣典，不敬女神的行为吗？”
不等人回答，他紧接着说：“既然没有，那么圣子大人必不会怪罪于我等，他的到来，一定是因为我们的虔信。不仅是你我，更是此地的光荣！”
主教的话很好地安抚了众人，这让他们对女神更加地敬仰，继续谦卑地祈祷了。
神殿内部。
“科铎，你这是什么意思？守卫怒道，“公然违抗教皇冕下的命令，即使是你也……”
他的话被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仿佛整个神殿都被动摇了根基，晃动不已。那些魔法不精的侍从和侍女们慌张地从门口跑过，大声宣告：“女神像……女神像塌了！”
“我们都要死了！”
“这一定是女神降下的惩罚！”
守卫惊疑不定地望向科铎，见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召唤出法杖重重砸向地面，借着地动山摇的声势破坏掉传送法阵。
起先只是下人们引发的骚乱，但当人们真的发现女神像已经倒塌，教皇和枢机主教都不见踪影之后，这种骚动很快就成为了变乱。
科铎隐去身形返回地下。战斗结束，教皇的尸体已经腐烂，五名枢机主教里又两名被掩埋在倒塌的地宫下，还有两名已失去意识，只剩下唯一一个还在活着，惊恐地望向魔法阵中央的赛特。
棕发绿眼的年轻人手持教皇无上荣光的冠冕，信手一抓，把一样无形的东西塞了进去。而后对那冠冕道：“我祝福你。”
“你的灵魂将与此宝冠同在，庇佑教廷，永生不死，直到永远。”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沉重的宝冠从他手中脱离，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废墟的深处。
赛特脸色苍白近乎透明，没有了维系变形术的能力，银色的长发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垂落到地上。他抬起手，金色光点亲昵地漂浮在他指尖的周围，却并不留恋，短暂停留之后便向上飞去，汇成了一条通向天空的河。
枢机主教这时候才确定他的身份，用手指着结巴道：“你是圣……圣……”
“需要我结果他吗？”科铎道。
“取决于你。”赛特说，“在这里的事已经做完，我要离开了。”
科铎默然不语。目睹赛特撑起身子，慢慢地离开，感受到了一种内心的荒芜。
他4岁加入教会，23年来一直遭人侧目。不论他表现得再过努力，取得再大的成就，亦或是……表现得再嚣张跋扈，无理取闹，旁人都不会在意，甚至把那当作是理所当然。
因为圣子是他的老师——在这位支撑了教国200多年的伟大存在面前，人类的任何举动，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现在他终于要离开了。
科铎倒不觉得非常意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圣子大人并不像众人口中那样心系天下，也没有将全身心奉献给教国。他有自己的使命，不过是停泊在此而已。一旦他决心继续前行，没有人能阻挡他。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真是……
留下来好大一坨烂摊子啊！
有没有天理了！你们两个拍拍屁股浪迹天涯去了！神殿三百多号人的饭还得有人管啊！
科铎面无表情地对着赛特的背影竖起中指。
他转向仅剩的那名枢机主教，阴恻恻道：“以后你就是教皇。”
第一卷写完了！
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灾难，如果真的有看到这里的小伙伴那我真的要说一声感谢！
以前没有写过这样的长篇，不论是剧情的走向还是结构都是一塌糊涂，不过好歹算是把我想写的剧情都写出来了。也许第二卷开始会有一点进步吧，主角也要开始慢慢成长了。
下一卷预计会是学院篇。魔法学校！（当然还要继续直播做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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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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