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定的计划中,他们要混在中午送往王城区的补给车队中进城,因此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
游烈回房时,蔺沧正盘膝坐在地毯上,帮游烈收拾行装。
他们这一趟轻装简行,蔺沧只给他带了装备武器和应急药品。
游烈弯腰凑过去看了看,“夜视仪别忘了,明天进了城,我们就潜入附近观察,后天下午行动,争取箭无虚发,大后天就把陛下和王后带回来。”
“知道了,给你带着呢。”
蔺沧拉过游烈的左臂捏一捏,“按理说不该让你去,可这边实在找不出一个熟悉首都地形的人。”
游烈满不在乎地甩手,“没啥大事,而且这次不用枪,更影响不了什么。”
蔺沧笑了,冲他张开手臂,“让我抱一下。”
游烈站直身子,用膝盖顶了一下蔺沧,“要抱就抱我大腿吧,抱完我还得去洗澡。”
蔺沧叹气,从地毯上爬了起来,伸手把游烈勒进怀里,“你真是一点都不想我啊。”
游烈使劲吸了吸他身上的白昙香气,说,“你也不想我啊,都不去车站接我。”
蔺沧笑了,“原来在这跟我生气呢,对不起,下次你回来,我一定去接你。”
游烈哼一声,把他推开,“我去洗澡了。”
蔺沧也跟进去,靠在洗手台边和他说话。
游烈问,“林未名是怎么回事啊?”
他不相信林未名会站到狄才良那一边,他跟着穆沣许多年,从蔺沧还在任时,他就是穆沣的副队长了。
“我尝试联系他,但他换了通讯频段。”蔺沧说。
“如果他真的叛了,那事情就有些难办。林未名最细心,做事又周全,有他在,卸货时的空子可能会被堵上,我们就连进入别墅的机会都没了。”
蔺沧也有同样的担心,他试图让戚湛山留在王城区的线人联系林未名,暗号发出去,林未名置若罔闻。
这几天,蔺沧想了又想,假设林未名真的叛了,他也能理解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动机。
当初他出事,林未名是接替他位置的最佳人选,后来陆峤顶上来,林未名帮了陆峤许多,多年来一直恪守副队长的责任,默默做了许多事。陆峤退下去后,他本想让林未名上来,但穆沣没经过他同意,就去找了游烈。
游烈试礼服那天,他在宫里见到林未名。
林未名远远冲他敬礼,一言未发就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穆沣完全是出于好心,觉得他们相隔两地,几千公里的距离,太过遥远,于是自作主张把游烈要了过来,但林未名……这个多年来一直默默站在人群中警戒,从未有机会在各种典礼上站在穆沣身边的人,的确被辜负了。
“对了,”游烈的声音穿透水幕,“你见过赵汗青了?”
“嗯,照华的团队里不干净,他出事的消息一传过来,赵汗青就带着资料跑了。”
“首都到底发生了?我刚想起来,宫变那天,我在王宫西门岗哨检查站,那里的一个哨兵眨眼很频繁,很像他在通讯里和照华哥说的症状,后来那么多事,我一下就忘了。”
“这件事,我和他详细聊过,据他说,应该是一种神经类药物,注射了这种药物后,经过持续的暗示,人很容易被催眠。你曾跟我说起过,宫变发生时看到两枚白色曳光弹升上天空,那应该就是他们的催眠信号。”
游烈被水流声扰着,没太听清,抓紧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浴巾一披就推门出去,“什么催眠?”
蔺沧给他解释一遍,又说,“这种催眠效果不是一天两天能达成的。此前我一直觉得奇怪,狄才良利用水道运送大批兵力进宫,人数已经是压倒性的优势。周楚翰手里也有不少人,对抗宫里的护卫绰绰有余,为什么还要费尽周折地催眠卫戍区士兵呢?听赵汗青说完,我才意识到,狄才良催眠他们,可能早就有所防备。”
游烈还是没听懂,“防备什么?”
“防备我们强攻。”
游烈一头短毛上全是晶亮水珠,一低头,全滚到蔺沧身上。
蔺沧拿一条毛巾给他擦几下,唯恐他犯了受凉就头疼的毛病,赶紧翻出吹风机对着他头顶一通吹。
游烈对镜刷牙,还在想着蔺沧的话。
蔺沧摸摸他的头,短毛就是省事,不到半分钟已经吹干了。他把吹风机挂回去,说,“强攻一打响,狄才良先让被催眠的卫戍区士兵打头阵,你说我们的士兵还敢不敢开枪?”
游烈吃了一惊,眨巴眨巴眼,呸一口把牙膏沫吐掉,“狄才良好阴险!”
蔺沧露出担忧的神情,“我担心狄才良也会对陛下催眠,好在赵汗青说,催眠过程起码要持续半个月,我们还有时间。”
游烈捏紧拳头,蔺沧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握在自己手里,“催眠至少需要半个月,这次不成,不要硬拼,我最在意你的安全。”
游烈点头,“好。”
蔺沧叹气,“真的记住了吗?我可一点都不信你。”
当他听到沈璋汇报游烈去破坏无人机的经过时,隔着几千公里的通讯线路,他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即便沈璋信誓旦旦地保证游烈没事,没断胳膊少腿,只是有点骨裂,他还是胆战心惊,那一晚都无法安睡,梦里全是游烈被炸弹掀飞出去的场景。
游烈全然体会不到他的担心,打了个哈欠往外走,“我困了。”
蔺沧也跟他走到床边坐下,游烈裹着被子看他,“你不睡吗?”
蔺沧说,“还有点事。”
“那你去忙呗。”
“我等杨上将开会,”他靠在床头,伸手在游烈头顶揉一揉,“好几天不见,替你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回来,明天又要走了。”
游烈闭上眼,翻了个身抱住蔺沧的腰,往上蠕动几下,蹭在他胸前,“别担心,我一定把陛下安全带回来。”
蔺沧在心里叹气,心想,我担心的是这个吗?这个小崽子实在不让人放心,和小时候一样,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他多想把他留在身边,寸步不离地看着,但游烈是一匹注定要奔驰在草原上的烈马,或是一只翱翔在天穹中的鹰,他不能把他牵绊在这里,只能在他离开后,不断地在心中祈祷。
游烈很快睡着了,抱着蔺沧的手一点点松开。
蔺沧把他挪回枕头上,给他盖好被子。
通讯器无声震动,他俯身下去,落了个很轻的吻在游烈脸上。
-
第二天一早,天刚朦胧地发灰,游烈就醒了。
蔺沧不在。
他坐起来呆坐一会儿,听到敲门声。
游烈跑去开门,是炊事班来送早饭,他站在门边,等炊事兵摆好碗盘,才说一句,“谢谢。”
约好的出发时间是六点半,游烈看看表,还有四十多分钟。
他坐在桌边啃土豆丝卷饼,拿着通讯器不知该不该给蔺沧挂通讯。
他应该在忙,不然不会不在房里,但是自己都要出发了,他在忙什么,有什么比和他吃早饭还重要的事情吗,除非内伽打过来了。
游烈看桌上有一碟酸萝卜和豇豆腌制的咸菜,想起这种下饭小菜蔺沧不赞成他多吃,每次一起吃早饭,都要说许多好话哄游烈少吃一些,顿时有了发泄渠道,恶狠狠扫光了那一碟子咸菜。
饭后,游烈查了查北部边境的消息,和卡洛斯的战事还在持续,内伽的两个军已经入境卡洛斯,再有半天时间,就开进双方交火区。
他觉得有些烦躁,不明白这种纷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止歇。八年前两国在布尔维克山谷一战,双方都折损惨重,经济倒退一二十年。于是有了《和平声明》,但达成的协议才没过几年,就被内伽单方面推翻了。
游烈隐约知道一些事情,当年曾听游野提起过,布尔维克之后,虽然两国签订了和平协议,但帝**部早有人预测,内伽动乱之心不死。为了威慑他们,帝国在某处炮台安设了一枚足以摧毁三分之一内伽领土的超级核弹,坐标点是内伽的首都。
核弹设有发射密码和安全密码两种,除国王外,几位帝国重臣分别知晓其中几位数字,所有人掌握的密码合起来,才是可以启动核武的完整密码。每年的特定日期,那几位重臣分别赶往发射台,输入自己掌握的密码串,密码核验正确后,核弹启动日期自动顺延一年。
游烈不知道具体日期,这属于军部绝密的资料,但他想到这里,突然明白了蔺沧昨晚说的话。
昨晚,蔺沧曾说,担心狄才良会催眠国王陛下,他当时有疑惑,催眠陛下有什么用呢,难道要他在电视演讲上,告知帝国公民他要把王位让给首相吗?直到刚刚,他猛然醒悟,原来是这样。
狄才良需要知道完整的密码,彻底解除核武对内伽的威胁,这才是他催眠王国的目的。
游烈算算日子,从宫变那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一天时间,赵汗青说,催眠过程至少要半个月,但他还是觉得紧迫,必须要赶紧把国王带出来。
“烈烈,好了吗?”门外传来杨荆的声音。
游烈抹抹嘴角,抓起蔺沧昨晚给他收拾的背囊挎上,“来了!”
杨雄起的副官给他们找来了一辆不起眼的普通轿车,白色车身上溅了一堆黄色的泥点子。为了不惹人怀疑,连窗玻璃都是纯透的,任谁看上去,都不会想到这是一辆东部军区的军车。
杨荆和游烈一样,只带了武器装备。江驰的东西多一些,他主要负责电磁和红外干扰,电脑和相关仪器是必备的。
杨荆帮他把东西放进车后座,副官还指挥勤务兵在后备箱里放了许多杂物,万一遇到盘查,好掩盖一下身份。
整装完毕,杨荆和江驰先后坐进车里。
游烈磨叽着,检查检查车况,又问了问接应分队的安排。
副官说,“汽车兵早就检查好了,你们下来前,又查了一遍,保证没问题。接应的任务我交给步兵二营了,他们在你们后面半天出发,前半程坐车,后半程分散徒步,全程伪装,就算有卫星侦察,也发现不了。”
游烈闷闷地,“哦,那没事了。”
他把背包甩进车里,杨荆接住了,放在脚下。
“给我放座位上。”游烈说。
蔺沧给我收拾的,不能当垫脚的。
杨荆拿起来放到他和江驰正中间,“行了吧?”
游烈点头,拉开副驾车门。
车门关上,他恹恹地靠进座位里。这车的座位也不舒服,他个子高,头虚仰着好大一截。
这回,可没有蔺沧的围巾给他垫脖子了。
游烈拉着脸看后视镜,忽然眼睛一亮,“等下等下。”
汽车兵已经在打方向盘,闻言又把车子停下来。
游烈推开门,看见蔺沧正从指挥楼里出来,往这边走。
他满心的别扭劲儿在看到蔺沧的那一刻都散了,情不自禁抿着嘴角弯起来,等意识到了,又冷下脸,就站在车边等蔺沧过来。
隔着老远,蔺沧就看见游烈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自知理亏,昨晚一整晚没回去,开会开到现在,还好赶上了,不然这个崽子最爱记仇,还不知道要在地上写多少个他的名字然后跺两脚呢。
游烈垂着眼不看他,“你来干什么?”
蔺沧抱住他,在他头上使劲揉两把,“对不起,等你回来了,我好好给你赔罪。”
游烈眼皮一跳,掀起眼帘看他,“我把所有的咸菜都吃了。”
蔺沧愣了愣,笑道,“吃吧,下次我陪你吃。”
在他温吞的笑意里,游烈悲哀地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生气,只要蔺沧笑一笑,他的小火苗“咻”得就灭了。
他说,“我走了。”
蔺沧握着他的手捏一捏,悄声说,“人太多,欠你的吻留到你回来。”
游烈点头,深深看了蔺沧一眼,拉开车门上了车。
蔺沧笑着挥手,“拜拜,烈烈。”
感谢这辆破破烂烂的小车,游烈听到了蔺沧的话,他撑着下巴,一直看着后视镜,直到车子拐弯,再也看不见指挥大楼。
刚才蔺沧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游烈攥着它,是一张轻飘飘的纸片。
等车开上平稳的省道,他慢慢张开手掌,把折成方形的纸片展开——
上面画了一只圆滚滚的布偶猫,两只粗壮后爪站起来,举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爸爸加油!」
游烈忍了忍,没忍住,仰在座位里哈哈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