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对于我来说着实漫长，听着旁边人的呼吸声我仍然难以入睡。
Nancy两岁以前身体一直就不太好，蒋云帆的公司碰到些麻烦，因此他在家的时间更少了，我常常夜里一个人抱着Nancy去医院。
之后不久，又遇上金融危机，蒋云帆关掉了公司，卖掉了在美国的车房用来抵银行的债务。
我们为了减少开支，从纽约搬到了德州的一个村庄里。
蒋云帆当时很颓废，每天都呆在家里不愿意出门。
而我在Nancy的幼儿园里找了份做甜品的工作来贴补家用。
我知道蒋云帆还留了一份积蓄够用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我在逃避，我并不觉得蒋云帆现在的状态跟他呆在一起是个好的选择。
失眠和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我总是梦到小时候，在虔城还有北京的日子。
我越来越害怕夜晚了。
蒋云帆的颓废并不是暂时性的，大概两年多以后确诊了阿尔海茨默症，他变得不认人了，嘴里重复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知道蒋云帆嘴里念叨的名字就是那张照片里女孩的名字。
他的状态时好时坏，在Nancy九岁这年，蒋云帆半夜独自跑到海滩边被潮水冲下去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回京后的第一件事是把蒋云帆的骨灰送回蒋家，蒋母已经不在了，蒋父一直都不待见我，这次自然也没让我进门。
下午我带着Nancy去了故宫，但是我忘记了需要预约的事，只能临时改变了路线去什刹海。
什刹海的风景如十年前一样美，可是心境却大不同了，陪着看风景的人也早就不在身边了。
“你好，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头去看，入眼的是个长相秀气，五官姣好的女生。
我自然说好。
“那你等等，我和我男朋友一块拍。”这女孩回头看着像在找人，“樵樵。”
我顺着女生的方向看过去，那人回过头，看到那人的脸时我用力咬着下唇，提醒自己不要失态。
额头冒出的冷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气温太高的缘故。
那人就是许之樵，许之樵看上去气质成熟了些，但还是年轻帅气的样貌。
我现在脸上生出了些皱纹，头发也剪短了些，与十年前差异甚大，但是许之樵似乎也认出我来了，我注意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情绪。许之樵朝我微微点头，我不确定是不是在朝我打招呼，因为下一秒他便看向身边的女生了。
我接过女生的手机，牙齿咬的更紧了，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站稳。
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着实般配，高大帅气的男生和美丽秀气的女生。
女生笑得很甜，自信又大方，那种表情和状态是我从来不曾拥有过的。
看向许之樵的眼神更是满心欢喜，她比我更爱许之樵。
“你看看可以吗？”
“拍的很好看，谢谢你啊，这是你的女儿吗？”
“是的。”
“长得很像你，真可爱，几岁啦？”
“她，她九岁。”说这话时顿时生出一种愧疚感，我下意识的看向许之樵，还好许之樵并没有看向我。
Nancy跟他们打招呼，“姐姐好。”
“你好呀，真懂事。”
“哥哥好。”
许之樵应了声，随后走远接了通电话。
“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一直都这样话比较少，不过他人特别好，对我也特别好。”女生一举一动大方自然，毫不扭捏。
我从女生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里感受到了他们真真切切的幸福，是与我和蒋云帆完全不同的状态。
女生跟我们说了再见，往许之樵的方向走，许之樵牵着她的手，然后低下头听女生说话。
我愣在原地，看着两人般配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些年我只和宋芝芝有联系，宋芝芝毕业后就在北京工作，这次回京也和她约着见了一面。
我从宋芝芝口中得知，许之樵研究生毕业后，和同专业的学长一起经营一家互联网公司，现在已经市值上亿了。
宋芝芝说，“你还不知道吧，许之樵现在有对象了，是三年前在一起的，那女孩叫乔姝然，是北京本地人，好像是个海归，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听说许之樵的妈妈和乔姝然的妈妈以前认识，他们应该就是家长介绍认识的。”
“芸芸啊，有件事一直没问过你，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了啊？你走之后，许之樵好长一段时间精神状态都特别差，看着都吓人。”
我握紧手里的杯子问她，“那，那他后面好点了吗？”
“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后面考研考上了他之前原本要去的学校。”
“芸芸，你心里对许之樵不论是什么感情都要收起来了，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怎么了？”我一时没明白宋芝芝的意思。
“许之樵和乔姝然上个月已经订婚了，两人准备年底办婚礼。”
我带着Nancy回了虔城老家，在虔城我曾经住过的家已经许之樵家那一片全都拆迁了。
我的情绪时常低落，白天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晚上被噩梦惊醒后随之而来的是不安、痛苦、懊悔和愧疚。
我是个罪人，如今种种皆是我自作自受。
12月底刷到了一条宋芝芝更新的朋友圈动态：祝福新人百年好合，般配般配！！
照片里的两人就是许之樵和乔姝然。
他们确认很般配，不论从哪个层面哪个角度来说，他们都非常般配。
我带着Nancy定居在了虔城，Nancy在一所实验小学读书。
我希望她这一生能活的自由洒脱一些，至少不要再像我如此这般。
我仍然感恩在过往三十多年的光阴里遇见了许之樵，正因如此，我才能从黑暗里走出来，才有机会窥见天光。我也不再害怕夜晚，并不是因为不再做噩梦了，恰恰相反，这样的噩梦就像赎罪般让我能找到支撑点继续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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