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风蘅随漆火去鬼界其实是为找人,鬼界的买卖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什么都有,花样那可多了去,只要踏进阴阳线,过了阴阳门,碰上的就不知是人是怪是鬼了。
“诶嘿!上上签!吉娃大人给我解解签吧。”
男子跪在石子路上,殷勤磕头,摊前的小孩儿面色发青,明明是阴着脸,却总觉得他在暗自发笑,他的声音也极稚嫩——“看客官面相气色,近五年内依旧官运亨通,说是青云直上也不为过,只是要小心拦路虎。”
风蘅眉峰一挑,低声道:“你侄孙这么小就开始骗人钱财了吗?”
漆火跺脚,把风蘅拉到一边,“我管不住他,看多了也就能说个**不离十吧,**不离十的事怎么能说是骗人呢?太严苛了你这。”
风蘅抿唇,不作评价。
“哟,大都督微服私访呢,咋个身边还带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您也知道咱家是干什么营生的,还把人带进来,多不好。”一位美艳妇人斜倚在门边调笑。
“谁……谁谁上你这儿来了,正经人谁往你这儿来?!”
俩人其实是被车马挤到这儿来的,风蘅抬头看了看店名——赐春恩,不错,正是他要找的店。
“风蘅!风蘅你进去干什么?你可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能到这种污秽之地来呢?”
话虽这样说,赐春恩却并非烟花柳巷风月之所,民间有托梦一说,赐春恩做的便是这行营生。
“姑娘近日可曾见过这几人。”风蘅将几幅画像递给老板。
“公子误会。”妇人的声线变粗,转眼间变成位高挑男子,“赐春恩的老板枕棠雌雄同体,男身女身都修到了上乘境,公子喜欢男子,便特意叫我‘姑娘’方便避嫌是不是?你的情郎是只小蛟吧。”
“别阴阳怪气恶心吧唧的,快看,你到底认不认识。”漆火麻利地给枕棠翻页。
“慢点翻,嗯,认得的,自打新帝登基咱们这行就不能随便造梦了,除了亡故之人找您签了字可以托梦亲属,就只有上神们能去凡人梦里溜达,这春梦起先也是不准的呢,奈何需求大,这才准我们重开。”
风蘅点头,“认得便好,请问公子是在何处见到的。”
枕棠打开抽屉,里面塞满了金银珍宝,漆火好奇地摸了摸金貔貅,被枕棠狠狠打了手背。
“公子请看。”他拿了本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数百年前我师父曾跟我提过,这样东西能做到千里传物而不费吹灰之力。”
风蘅和漆火盯着那页纸看了半天,只瞅出个毛笔勾的圈儿,漆火乌糟糟的头发立了起来,怒道:“你这臭花欺负我老头子眼睛不好是不是,这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
“没有才对了,这是一种配方复杂的药水,只要配好倒进翡翠池子里,你的荼蘼山,你的幽冥殿就能通过水池子传物。”
风蘅问:“这几人与此有何关联?”
“他们想偷院中的井水。”
“这水是配方之一?”
“正是,鬼界各家店铺时常变动方位,为的就是低调做事,可赐春恩万年来一直守在这儿,就是因为这口井。人进阴阳门会折损阳寿,鬼出阴阳门会灰飞烟灭,唯有我们位列仙班的能进出自如,这井中水能跨越阴阳混淆生死,连阴阳线都判不出他是人是鬼,那他岂不是与我们做神仙的无异?”
两人沉默了会儿,风蘅道:“那他们是否……”
“没有,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偷去了,我就没机会在这儿跟二位聊天了。”枕棠收起册子,神秘兮兮道:“但阴阳门不是只有鬼界有,人间每逢灾祸战乱,死那么多人,各个都从不渡川到鬼界入轮回,鬼界得挤死吧。”
漆火躲开风蘅的逼视,嘟囔道:“是,生灵涂炭的时候,阴阳门会在人间打开,亡者可直接入轮回,这也没办法不是,太太太多了。”
“井中水能混淆阴阳,那是不是也能让人起死回生。”风蘅忽然发问。
枕棠一怔,笑道:“师父确有这样的猜测,但我们没见过更没试过,如果真有人这样做了,那一定是个大麻烦。”
漆火摆摆手,“你想那么多干嘛,现在不是没那么多事儿吗?咱们是查枫梓贪污查他转移钱财,他活得好好的,你们青鸾一族都活得好好的,他要起死回生谁啊,根本没谁死了嘛!”
“是我思虑太多,多谢棠公子指点。在下还想借用一下纸笔,有一封信要寄到散魄海去。”
枕棠闻言,两眼放光,“有有有,新做好的信纸,遥寄相思远赴巫山再合适不过!”
“父君,这是我特意从荼蘼山带来的金桔茶,散魄海没有的,请您品尝。”秋茶跪在地上,谄媚地给赴瑶捏腿。
蛟君刚审完虾兵蟹将,费了不少心神,抿了一小口,点头道:“是还不错。”
秋茶刚松了口气,赴瑶忽然一拳头捶在玉桌上,“真是不知羞耻啊!赖在荼蘼山数月,还与那风蘅……,唉,逆子啊,遇上事不知求助父母亲族,竟靠出卖色相来换取口食。”
“不是这样的!”秋茶小声反驳:“父君……父君是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看!”赴瑶丢出一张红纸,没好气道:“‘已有夫夫之实’是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狗屁话。”
秋茶赶忙翻开,一股海藻香扑鼻而来,信上简明扼要概括了风蘅和秋茶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间或掺杂了几句肉麻话表露心迹,什么“情有独钟”,什么“耳鬓厮磨”,嗨,哪有这么夸张,七郎真是的。秋茶“咯咯”笑了几声,亲了亲落款处的“风蘅”两字,旁若无人地把信叠好放进袖子里。
“父王,那位枫梓长老不同意我和七郎的婚事,还要把我浸猪笼,他如何了?”
“哼,那老东西的罪行罄竹难书,九重天派了专人去办他的案子,风蘅提供的人证物证充足,应该能治他。”说到这里,赴瑶想起什么,又一捶桌子,怒道:“何止他不同意,天下人都不会同意!”
秋茶打了个哈欠,“我反正看出来了,什么世人看不惯,什么天下人不会同意,都是你们虚张声势的假把式,世人忙着呢,才没功夫管我和七郎。”
“他保护不周,令你置身险境,既是如此,他对你的爱护不过嘴巴说说,当不得真。来人,把小公子带回房里看管起来,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门。”秋茶极不情愿,原本要象征性反抗一下,可自己路途遥遥回到家中,还没好好睡一觉,心道关着就关着吧,什么都等睡醒再说。
赴瑶摸摸下巴,“慢着,我问你,岱荞大人送来一本《非天界轮岗条例》,说上面这人确是风蘅,可有假?”
秋茶摸摸画像,“嗯!正是七郎!”
赴瑶踱步深思,道:“那有没有可能这是他的易容秘术,虽看上去英俊潇洒孔武有力,实则身材矮小丑陋不堪。”
“才不是。”
蛟君见不得他这幅护短模样,忙命人把他带下去,侍从刚合上门,门外就传来一位柔弱妇人的啜泣声——“我的儿可算是出来了,哎呦!后脑勺这么大的包,是不是你父君捶的?他好狠的心,不是他掉的肉,果真半点都不心疼。”
赴瑶长叹一口气,强逼着自己静下心来给月神写信,才刚开了个头,身后的蟠桃钟发出一声浑厚长鸣,赴瑶手一抖,浓墨滴在信纸上,不能用了。
“敬贺荼蘼山少主风蘅高升,赐水文镜以示嘉奖。”
蟠桃钟是九重天宣旨用的,散魄海、荼蘼山这样的地界都有,天帝的口谕大多由它传达。往年赏赐各路神仙的多是上等法器,今日赏的水文镜是什么新鲜东西,赴瑶没听说过,多半是珍宝司新制的。
新制的宝物还带了个“水”字,天帝不赐给散魄海,反倒给了穷乡僻壤的绿毛山鸡,不合情理。在九重天得势也就罢了,竟还要掳走他聪慧机敏的儿子,当真是罪不可恕!
赴瑶一捶桌子,摇了摇桌边的银铃铛,嘱咐道:“锁死锁死,千万不能放小公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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