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有一面古铜镜,镂刻的鸟雀沿着镜边点缀,间或隔了几朵海棠花,秋茶假装照镜子,实则不停地偷瞄云七。
这位恩公坐在树墩上,眼皮都没抬一下,认认真真洗螺蛳。黑绿色石头子儿一样的螺蛳壳相互碰撞,两朵蘑菇挤在水盆边笑嘻嘻说要检查洗得干不干净。
云七是农夫,农夫日夜都要操劳农事,最快的报恩方式当然就是干农活啦!
秋茶也拿过一把小刷子,拼命洗洗刷刷,表情颇有些狰狞。
“再用力这螺蛳都能被你刷破。”
“哦哦,我会小心一点的。”秋茶察言观色,放慢动作,又道:“总而言之,总而言之就是多谢恩公相救。”
云七起身,应道:“不必多谢。”
秋茶抿唇,左思量右思量,就是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很深沉地叹了口气,悄声走到角落变出了蛟尾,右手摸至腹部,开始一块一块拣选鳞片。
云七见状,无奈又有点莫名的恼火,昨日替他换衣时,见他腹部有道细嫩的撕伤,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没想到是取鳞这样的糊涂事。
云七平生最烦呆蠢之人,遇事不动脑子,只知发痴逞强,尽做些伤己之事,这条小蛟毫无修为,自己不知渡了多少灵力才捡回他一条命,此刻又要犯傻,当真是白费好心。
云七及时拽住他的手腕,道:“龙鳞对修炼多少还有点用处,你这蛟鳞怕是入药都嫌占地方。”
秋茶一怔,从小到大哪儿听过这种话,加上云七手劲大拽得手疼,一时难过又心急,执拗地扯下三片鳞,咬得嘴唇发白。
云七一脸愠色,秋茶有些惧他,变回双腿安静地退至门边,小声解释道:“这世上已没有龙了,即便是有,他们生性孤傲,我求也是求不来的,蛟鳞虽没那么好,三片抵一片总是够的,况且我父王还有好些奇珍异宝,待我回家,差人送来便是。”
云七的目光扫到他的右臂,刚刚力道也不算大,但这只小蛟生得娇气,白皙的皮肤上现出几道红痕,他叹了口气,道:“你当它们是宝贝,我却未必,你问都不问我喜欢什么,就把你喜欢的送与我。”
秋茶眨眨眼,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拔已经拔了,总不能重新安回去,想起他刚刚说的占地方,秋茶兀自在山洞里转悠,一会儿又回到桌边,小心翼翼拿了片荷叶,眼睛时刻瞟着云七的脸色,生怕他不高兴。
秋茶把荷叶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放好,然后才把鳞片一片一片摆上去。
“那你喜欢什么呀?”秋茶搓搓手,讨好发问。
云七随口答:“你手上的红珠好看,我在荼蘼山从未见过。”?
秋茶琢磨了一会儿,按说这手钏不能随意送人,但云七是男子,如兄长一般,暂时寄存在他那儿也不是什么问题,秋茶取下左边的手钏放到他手心:“这是红珊瑚做的,对我很重要,你可别弄丢了啊。”
云七只当是替他保管着,没有拒绝,随手套在自己左手腕上,见秋茶还杵着不敢坐,就好脾气地扶他回到石桌前。
这次他尤为小心,有意放轻了力道,甚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收了你三片鳞,自然要好好照顾你,不然不好意思找你父君讨赏。”?
秋茶抽抽鼻子,“嗯”了一声,恍惚间嗅到一股恶臭,举起手在鼻尖扇扇,脸皱成一小团,道:“你可闻到什么异味?”
云七轻描淡写道:“酸笋炖螺蛳,荼蘼山特产,里面还加了点红薯粉。”
“臭死了臭死了,荼蘼山的粪坑都没这么臭!”
“七郎君的待客之道讨人嫌哟!”
洞壁里的蘑菇开始叫唤。
云七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地给秋茶盛了一碗。两朵蘑菇从洞壁上滑下来,连滚带爬嚷嚷着好臭,跑出门去。
秋茶闻着这股怪味,心底有几分发憷,双手不自觉地推开那只素净小碗。
“嗯?”
云七扬眉,眼神冷冰冰的,秋茶只好乖乖地夹了几口送到嘴里。
凑合,秋茶饿了一百年,蘑菇精递来的小甜糕不够塞牙缝,如今有一碗现成的,也就不客套了,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时不时被辛辣的汤汁呛出眼泪来。
“这粉闻着怪异,吃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秋茶一本正经评价,学着云七的样子抿了一口茶漱口,又拿小帕子擦嘴,温软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春山暖日下微微摇曳的桃花。
“你尚未告诉我你的名字。”
“秋茶。”
秋茶,与春日桃花截然相反。
秋茶等着恩公说自己的名字,云七迟迟不开口,秋茶想起蘑菇们叫他“七郎君”,想必在家中排行第七。
恩公身材高大,是个轩昂魁伟的男子,不知是哪种鸟儿化成的精怪,秋茶灵力微乎其微,看不透他的原身。
“该如何称呼恩公呢?”
“云七,叫我七郎也行。”
“七郎,七郎,真好。”
素日里紫竹镇的街坊邻里也叫云七“七郎”,但那种叫法随意许多,没有秋茶这般郑重其事,好似要宣读圣旨一般。
两人默坐了一会儿,云七说要检查他的伤,秋茶鲜少与他人碰触,自然是很不适应。云七不理会这些,撩高他的裤子,把他的小腿抬高,轻放在自己膝上,体温传到秋茶这儿,微微发烫。
云七从容拿过一白玉瓶,倒出些许绿色的草药,轻轻抹匀在伤处,迟疑许久,道:“这应该是青鸾尾羽所伤。”
秋茶点点头,语气颇有些怨念:“历雷劫时伤的,那只青鸾飞得急,尾羽就把我割伤了,七郎住在这荼蘼山,可知有什么法子能治好?”
云七垂头思考良久,眼神幽暗,秋茶见他十分为难的样子,害怕起来:“难道是不治之症?”
云七摇头:“不难,但方子复杂,得费些功夫调养。”
秋茶松了口气,笑道:“有的治就好,我还想飞升做上神呢。”
“你此番只身前来,可是求药?”
“不是,当时变成了蛋,我昨日才从蛋里爬出来。”
“蛋?”云七惊诧。
秋茶以为他不信,拽拽他的衣袖,“你信我嘛,就是一个蛋,还掉进了猪圈里。”
“猪圈?”,云七下意识来闻他的脖颈,秋茶红着脸躲开,嗅嗅自己的手掌心,“一百年了,真的不臭了。”
“腌入味自然就闻不到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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