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着手里的胡饼,马儿也悠哉地闲庭信步着。不知道的,还当她来野游来了。
头上的薄纱被她扯下,套在脖颈间,秋水剪瞳的双眸之下是不俗的下半张脸。随着马儿的逐渐远走,她离那群人也越来越近。
是西北的驻军部队吧,来这么多人,显然是开始提防起来了。
而且,似乎来了个大人物。
屠名微取出马儿跨袋里的水囊,豪气一饮,几滴水珠不听话地从唇角流出,她面不改色地抬手一抹。除了这张不合时宜的脸,她的言行举止都像极了一个常年奔波的游人。
被薄纱摩擦落下的额发被她随意勾到耳后,素面朝天,秀发也只是扎了个简便的侧麻花辫,就是头绳都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布料边角料。
饶是这般装扮,任谁做这种打扮都会觉得有些衣冠不整,但奇妙的是,她身上没有这种违和感。相反,还会让人觉得她这般装束异常舒适,而且她整个人的气质是悠然自得的。
很怪异的女子,也是,很特别的女子。
村口驻守的那几个先头兵还在那儿,只是少了一个人,似乎是往前走了。
屠名微看着微风渐起的傍晚,气候似乎也更冷了。
她信手将薄纱一扯,一绕,又将她的脸给蒙住了。
风沙刺人,不遮的话,后头就得抹药了。
她压根没把心思放在那几个士兵的身上,目光一直远眺着前方,但那几个人的视线却是一直隐隐约约地朝她看去。
伴随着风声,小声的嘀咕也送进了她的耳畔。
“这位女郎什么来头?看气势,感觉比我们的上官还要厉害些。”
“她不是说了吗?普通人士罢了。”
“这你也信?八成是哪个不方便透露的名家。”
“你看,你见过的那么多女郎里,有谁的风华更胜过她的?”
几人的目光顿时一齐追随那道身影。
屠名微饶有趣味地回头,几人四目相对,那几个士兵霎时脸色讪讪,一副自己被抓包的惭愧样。
隔得有些远,他们看不到屠名微饱含兴味的目光,只坚持低着头,假装不尴尬。
马蹄声阵阵,来了!
那几位立即动身,站到了一旁。
有个士兵见这位女郎一直安坐在马上,想出言提醒不得放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就算她放肆,应该也没人敢为难她。
所以,他就闭嘴了。
“校尉!”几人齐声道。
那校尉点点头,随后将目光锁定高马之上的这位女郎,“多谢女郎相助,挽救我军治下百姓。中军麾下仁勇校尉王钊。”
这人十分恭敬地行礼,军中以武为尊,对于这种有能力有气魄有胆色的人都十分敬重。而且还是女郎,这分敬重就更深刻了。
想想人家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让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自愧不如。
屠名微波澜不惊地抬手回礼,“灵州人士,屠名微。幸会!”
“屠娘子,我们军师有请。”王钊驱马一退,左手一伸,前方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便显露出来了。
屠名微在薄纱之下撇撇嘴,排场还真大。
当然,表面功夫她还是很会做的,稍稍欠身点头,表示理解。
行走江湖,没点子虚与委蛇还怎么混?
别的不说,她不发火的时候还是挺平易近人的,对吧!
眼前的这辆马车,车厢狭小,就是很普通的那一种。
但要说这人不讲究,偏他还是坐车来了,讲究吧,还是最次的这一种。
奇怪!
屠名微见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这什么劳什子军师,是个故弄玄虚的怪人。
屠名微在近前下了马,但马车上的人却并没有下车,甚至,就连车帘都是老老实实落在原处。
“久闻屠娘子大名,某此次前来是想替一位朋友求药的。”男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十分引人注目,若是只听声音,这人的人物形象真的很符合屠名微概念里的君子。
不过,见了人还不下车,不礼貌!
“哦,郎君识得我?哪位朋友告知的,想来我也应该认识。”哪个小兔崽子给老娘惹麻烦,快说,说出名字来,老娘改道都得去收拾一阵儿。
男人顿了顿,“欣然到访,实在唐突。且女郎多为我朝百姓所为,某亦是感激在怀。实在是危急存亡之际,若是多有得罪,请女郎宽恕。”
语气倒是诚恳了不少,但还是没说是谁告诉他的消息。
屠名微自觉此人麻烦得很,不欲牵扯,“什么人?男或女?何病用何药?”啥也不说就药啊药啊药,她是机器猫吗?说拿药就能给出来?!
“女子,是我的故人,求女郎一味清风丸。”
她制的清风丸可缓解喘症。哮喘啊,确实无法根治,只能舒缓。
但,“我记得市面上有卖。”那个姓陆的没上架?
不可能,这么赚的生意他不可能有出错!
“但女郎是开方子的人。”她的药哪里是陆家的那些能比的。
尽管这男的没说,屠名微大概也明白了他话里的话。
真的很无语,难道她还会藏私不成。
这种就是喜欢死磕她的病人,真的很不喜欢。
他人也没带到,所以,她也无法私人订制,那她的东西和普罗大众的有何区别?
哦~
心理上会有区别。
不懂,她真的不懂了。
不愿再纠缠,屠名微给了药后便潇洒离去了。
哼,先去中州跑一圈,看看是不是姓陆的迫于权贵的淫威就这么把她给卖了。这中军之人,一看就是那种有权有势的‘高端人士’。看看人家这宠辱不惊的气魄,一副求药都不折脊梁的模样,尽管她心里十分不爽,尽管这人也给了不菲的药资,但不爽就是不爽。
边防的事?
人都来了一大波了,还处理不好?
要是这样,那她就更无话可说了。
有时候打仗最关键的敌人并不是对家,而是自家。
这大俞朝的政治体系,在屠名微看来,也乱得很。
有人的地方就不免斗争,这东西见多了,屠名微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四处奔波,四海为家。
食宿旷野,心寄天地,这何尝不是人生的另一种圆满。
疾驰在无间,风从她的面颊呼啸而过,夹杂着秋的气味送到了她的身边。这场战事,最迟也会在寒冬来临之际停摆。
毕竟,冬日,可不是作战的良机。
或许,过了这个冬就好了。
美好的愿景总是有的,但将来是否会到来,那就是不得而知了。
在她离开之后,马车的轿帘也被一道指节清晰,手指匀称的大手给掀开了。
透过光影,隐隐约约可见车上之人的容华万千,高鼻薄唇,白肤玉骨,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如果屠名微能够常年来往京都,就会发现,这位就是才名冠绝当世的无羁公子——王寻客。
这位有多有名呢?
但凡是大俞朝下场考过试的,都不会不知道他。
毕竟这位好像十五就是头名,惊才绝艳不过如是。
但抱歉,她真的不熟。
什么官场科场,关她什么事儿。她就是个走街串巷、浪迹天涯的普通游客罢了。
在王寻客的视角看来,便是大漠孤烟潇湘客东去的身影,殊不知一切的一切都早已在命中做好了标注。
王寻客压抑着自己,忍住喉中的咳意。
“郎君,那人既是郎中,何不让她给您也诊治诊治。”说话的是刚才那群士兵中身形瘦弱的那个男子,显然,这人是这位的随侍。
男人拿着帕子捂着唇,一副病弱西子的形容,俨然病的不轻。
“不得无礼。且,那位也不是郎中。”
“不是郎中?”不是名医郎中还值得您亲自前来求药?他不解。
“她不一样!”按照那人的说法就是,她就是个冤大头,来还债的。恰巧习了医而已,从不以郎中行走,也不喜欢给人诊治。
不过,她很好说话,一般不是很过分的,好好说,她都能谅解。
冤大头!这话,倒是怪有趣的。不知是她的自比,还是那人对她的调侃。
“药既拿到了,就赶紧送回去吧!”
“是。”
“你亲自去。”
那男子一揖,乘着快马,也向着东边去了。
在屠名微到达中州的时候,那被求来的药也被送到了那女子手中。
女子看着手里的药,嘴角一扯,“让他费神了,告诉他,今后无须再送东西过来了,我们两家的恩怨……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说完,便关上了门。
门外的随侍没有立即离开,只是兢兢业业地说着:“齐娘子,这药最好按时服用,效用很大,您用了会好些。若是用得好,定要告知,我们再去买。”
“不必了!”女子果断回绝。
在门外的动静都消失后,这一身素缟的女子哑笑望天,她目光黯然地走到这小院的一间屋子里,屋内是她齐氏满门的排位。
昏黄的烛火有些摇晃,她替换了一根新烛,而后跪在堂下。
父亲,母亲,我和阿江该何去何从呢!
身姿纤弱的女子跪在其中,上首是一块块冷肃的牌位。没有人能告诉她,也没人知道答案。
“姐姐!”一个七岁的小男孩目光涟涟地盯着眼前的少女,他语气哽塞,想说些安慰的话,但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女子略抬头朝他笑了笑,展开手,对他道:“不怕,不怕~”一时间,不知她是对着他说,还是对着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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