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瞧着瘦弱,真上手扶着,才发觉他一点都不轻。
沈美娘路上经过赵娘子家,找赵娘子借了推车,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顺利运了回来。
还好竹屋的护院今夜都跟着李嬷嬷捉奸去了,她可以正大光明把少年带进屋里。
“沈美娘!你去哪里呢?”宝儿惊呼。
她上前替沈美娘脱下不断向下滴着雨的蓑衣,这才注意到被沈美娘像拖死狗般拖回来的人。
“这是谁?”宝儿问。
沈美娘来不及回答宝儿的问题,先让会医术的青词替那少年瞧伤。
面对宝儿的诘问,她随口道:“树林子里捡的。”
沈美娘把人扶上床去,近距离仔细观察少年的眉眼。
剑眉,薄唇,本该是很清冷的长相,偏偏不知为何就是眉眼间含着几分单纯稚嫩。
饶是沈美娘眼高于顶,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确实很是俊美。
生得这般俊美,不是贱籍的小官、伶人,那便很可能是王孙贵族。
“嘶——”青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公子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沈美娘的目光扫过嘴唇煞白的少年,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青词虽通医术,但还少见这样的血腥,不禁啧啧称奇:“这位公子的右腿像是重剑所伤,要是医治不及时,怕是以后就废了。”
闻言,沈美娘的目光才落在那人被泥浆浸透的右腿上。
原来这少年居然伤得这般重。
那她刚才连拖带拽,把这人从山林上带下来,他居然也能忍住一声不吭?
要是醒着怎么可能一声不吭,说不定他是痛晕过去了。
她可不觉得这人有那般厉害。
青词拿出大剪刀,将少年右腿上的布料剪下,又让宝儿去打水。
沈美娘的目光只在少年的腿上停留一瞬,就弯腰捡起了床下的碎布。
打完水的宝儿看到沈美娘的动作,急忙将她从屋里拉出来:“你是真不要脸面了吗?”
她羞红了脸,指着沈美娘和她手中的碎布:“虽然大家都说你、说你……”
宝儿年岁还小,自然说不出那些肮脏的话,但还是一咬一跺脚质问:“以前她们都说你不、不检点,但你怎么还真能看到男子的衣服就捡呢?”
简直枉费她从前,还为了沈美娘和那些长舌妇理论。
原本在摩挲手中布料的沈美娘,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无奈叹气,在檐下雨沟里将手中的碎布洗去上面的污泥。
“瞧瞧。”沈美娘将碎布给宝儿看。
宝儿不解:“不就是块破布吗?有什么好看的?”
沈美娘无语凝噎,将布料放进宝儿手里:“你摸摸。”
“有什么好摸的……”宝儿摩挲布料的动作一滞,“是绸缎!”
沈美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小丫头还不算太蠢。
“绸缎又怎么呢?这破破烂烂的,也卖不了几个钱。”宝儿道。
沈美娘嘴角抽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说什么人,能穿绸缎。”
《燕律》规定商人和贱户是不能穿绸缎的,那这男子就不可能是伶人。
寻常良民,像是农户,律法虽准他们穿,可是又有几个农户能买得起绸缎呢?
若说是租的倒是也有可能,可谁又会穿着租来的绸衣深更半夜往深山老林跑?
万一弄毁了,那可是农家人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赔得起的东西。
宝儿在沈美娘的引导下,福至心灵:“娘子是说这位公子是王孙公子、官宦世家……或者说,再不济也得是书香门第的子弟?”
“对!”沈美娘道。
“好宝儿,你听过的传奇故事不少,”沈美娘又晃悠她手里那把破折扇,颇为得意,“你说,会不会我这真是捡了个颇有来历的小公子。”
沈美娘美滋滋幻想:“说不准啊,就像那说书先生讲的那样,这公子啊,是什么丞相家的小公子,又或许是什么翰林、尚书家的……宝儿,你别走啊,我是说真的!”
“到时候,我要是做了官家夫人,有幸脱了奴籍,我也第一个给你赎身脱贱籍。”沈美娘跟上宝儿继续叨叨。
宝儿被她念烦了,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脑袋就是听传奇故事听坏了,他要是颇有来历,轮得到你救!”
沈美娘听到这话愣在原地。
宝儿以为伤了沈美娘的心,正想解释,宽慰宽慰她,却看到沈美娘点头:“也对,故事里的大人物都有护卫和暗卫来着。”
宝儿沉默片刻,抱着盆,又去给青词换水。
算了,她不能指望一个听传奇故事把脑子听坏的人。
沈美娘等宝儿走后,还是继续盯着手里的花纹。
她知道贵人们绸缎上的花纹也是有讲究的。
可惜,她没当过贵人,不知道这花纹究竟什么人才能用。
不过也无碍,她不认识这花纹,自然有的是人认识。
沈美娘将碎布塞进衣袖里藏了起来。
青词的医术在芙蓉谷也是出了名的,她很快就处理好了少年的伤口,又给他接骨、上药。
沈美娘不像宝儿那般爱害羞 ,没有躲到屋外去,反而全程盯着少年。
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如果少年在痛得神志不清时,说些能体现他身份的话,沈美娘也就更能判定这人的身份了。
可惜,他还是一言不发。
直到青词替他处理好最后一处伤口,少年除了几声闷哼,都从未开口说过话。
“这位小公子还真是厉害。”青词忍不住赞叹。
“我瞧不是厉害,是太倔了。”沈美娘皱眉。
她在旁边跟着站了一个多时辰,结果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心里头烦得很。
脾气这么硬做什么?
还不如哭爹喊娘,最好把他家祖父祖母的名讳都喊一遍才好。
青词拿了药去煎,让沈美娘先帮忙看着少年,说这人若是醒来就喊她。
沈美娘无聊盯着少年,从头到脚扫了好几遍,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早知道就不烂好心把他捡回家了,这下好了,她都没地方睡了。
沈美娘恨恨盯着少年:“你最好有个不得了的身份。”
不然就今晚这个抢她床的仇,她下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男的。
夜已深,窗外的狂风暴雨终于小了些,沈美娘的困意也上来了。
她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拿了床被子铺在桌上,躺上去就睡。
反正都在一间房里,这少年有什么动静她肯定能第一个发觉。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竹屋的茅草顶上,轻轻的沙沙声很好听,沈美娘越睡越熟,沉入梦乡。
床上的少年却悠悠转醒,他过长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他像是弄不清自己身处何方,呆呆地望着床上挂着的好几块碎石——偶有闲风过,就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悦耳声音。
或许是因伤得太重,少年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他便偏过头看向桌上呼呼大睡的人。
仲夏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下一刻,风雨又倏地变大,窗户被风猛地拍打,让沈美娘骂骂咧咧不情愿地睁开眼。
她就看到了用好奇又感激目光看着她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是明亮的饱满杏眼,干净清澈,好像呼啸过山谷的清风般没有烦恼。
沈美娘听到他矜持青涩的声音:“你是神仙吗?”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就像学堂里的学生向夫子请教问题,好像沈美娘回答了他,他就会立刻奉为金科玉律。
被叫“妖精”叫习惯了的沈美娘,突然听到有人把她当成神仙,逗弄之心忽起。
“不是哦,”她笑得花枝乱颤,语气轻浮放\荡,“我是妖鬼。”
沈美娘起身坐在桌上,看向单纯的少年:“住在山间,专吸过路人精血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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