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九章：会好起来吗？

钟唐唐以为，他忍着就不会被发现。

但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凤行落如玉的指尖摸上唐唐绸缎般的皮毛。指尖感受到唐唐身体的温度，忽冷忽热。

指腹下，是唐唐的身体在颤抖，凤行落想叫醒唐唐，又顿住。

唐唐这样的噩梦，不是一两天了，他只是一直没管过。

要插手吗？

凤行落的灵力先一步做了回答。

凤行落来到钟唐唐的梦里。梦里的场景很熟悉，他看到了大火，看到了断翅，也看到了在那场大火边缘，努力往里扑的小光点。

凤行落退出来，摸了摸唐唐的额头，灵力抚平唐唐的梦境，让唐唐睡了一夜的安稳觉。

唐唐醒来的时候，凤行落说，今天要带他去幼儿园玩。

钟唐唐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除了要很正常很认真很努力去完成的事，原来还有这么不正常的事。

就是，好像不用努力，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负责待在这里，感受开心就可以了。

钟唐唐一直是只很懂事的小貔貅，他努力不给族人添麻烦，也努力不给凤行落添麻烦，做每一件事都认认真真，所以，这个世界，有点超出钟唐唐的认知范围了。

“不要，我就要彩虹棉花糖，我不要这个糖。”

不远处，一位小朋友扯着爸爸妈妈的裤管为无理取闹，眼见着爸爸妈妈不给他买，居然直接躺下来，开始骨碌骨碌！

跟钟唐唐第一次见风行落做得一模一样！

钟唐唐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原来人形骨碌骨碌是这样的呀。

凤行落看了一眼藏在他身后的小团子，又顺着唐唐的视线看向那个张牙舞爪撒泼打滚的小朋友，一下子就知道钟唐唐在想什么了。

想到两人第一次遇见的场景，凤行落又笑了笑。

唐唐可比那小子可爱多了。

“走了，玩玩别的。”

凤行落松了松肩膀，牵着钟唐唐往前走去，路过彩虹棉花糖车车的时候，还顺手给钟唐唐买了一个。

“啊？好像云云哦。”

钟唐唐拿着彩虹棉花糖，整个宝都肉眼可见的开心，一多彩虹颜色的云诶，还是被拿在手上的，都有点舍不得吃了。

“哇！”不远处那个小男孩，撒泼打滚得更凶了。

钟唐唐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棉花糖藏了藏，凤行落买给他的，唐唐也私心的不想分给别的小孩儿。

一路上，凤行落的回头率非常高，周围不时有看过来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毕竟凤行落可是罕见的冰山系超级无敌大美人。

“卧槽，卧槽，姐妹，大帅哥大帅哥。”

“哪里哪里，啊，尖叫，快帮拍照，我要同框。”

“要不是英年早婚，有娃了，我说什么也去要个wx。”

“那娃眼睛好像有点问题，你注意到了吗？”

“真的诶，好可惜，一黑一白的。”

“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萌萌的。”

“哈？五官是长得可爱啦，哪里萌了。”

“很天然呆啊，额头上还有一根呆毛耶，拿着大大的彩虹棉花糖。”

“呜呜，不愧是大美人的孩子，好可爱呀。”

“一时间不知道更羡慕帅哥，还是更羡慕被牵着的小朋友。”

钟唐唐听见周围的夸奖了，他几乎要害羞到把整个身子藏在凤行落身后，不知不觉走到了目的地。

凤行落将钟唐唐固定在安全椅上。

“准备好咯，接下来会很刺激。”

凤行落给自己扣上安全防护栏，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别害怕，我就在旁边。”

跳楼机慢慢升空了，很高，很高，在不能再飞上天空的日子，凤行落很喜欢来这里。

升到最顶空，然后极速下降，像极了翅膀还能扇动时的俯冲。

凤行落闭上双眼，享受着，或者说，感受着最深处的痛苦。

直到，有水渍落在他的脸上。

是钟唐唐，又哭了。

他用小小的手，无声地捂着嘴，大大的眼睛里，泪珠断了线般的滚落，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从跳楼机下来以后，凤行落带着钟唐唐去了儿童餐厅。

点了小孩子爱吃的汉堡可乐，推到唐唐面前，唐唐却没有动。

凤行落用修长的手指，敲着散落在桌面的阳光，手指在阳光照耀下，有些透明的美感。

“所以，你能看见对吗？”

钟唐唐把手藏在桌子底下，无意识地搅动着，他不知道什么叫“看到”。

“我活得够久，所以有幸听过几个传言。”

“听说，很久之前，貔貅中出了变异种，被叫作阴阳神。”

“那位毛发黑白，取阴阳二意，通的却不是阴阳，是人心。”

“连接世界财富和人神心底最深处的黑暗，比阴阳可有意思多了，你说是吗？”

“唐唐。”

唐唐拼命的摇着脑袋，不是，一点也不是，他不知道凤行落在说什么，可是凤行落的表情好可怕，钟唐唐只能无助地摇着头。

“你知道那位是怎么死的吗？”

“群攻力竭，被万箭穿心。”

“没有人或者神，想被人看穿最深处的伤口。”

“连带貔貅一族，都差点没了，从此以后，貔貅家族的一但出现异色，便如临大敌。”

“如今看来，”凤行落的手指按在一缕阳光上，看着钟唐唐：“这个传说已经被遗忘了。”

“呕～”

钟唐唐突然大吐特吐起来，这几天他都没吃什么东西，能吐出来的，也不过是胆汁。

原因无他，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钟唐唐再次看见了梦中的画面，这次他不是做梦才看到的，是完整连续的。

是凤行落站在大火里，被一寸一寸烧成灰烬，而在凤行落的脚下，踩着一扇巨大的翅膀，翅膀的羽毛很漂亮，像是火焰尖儿反射出的光，在这世上跳出的舞蹈。

但是，这只舞蹈的结尾，是血淋淋的伤痕。

那双翅膀是撕裂的，最里面的伤口处躺着血，已经连根被撕扯下来，才会躺在地面。

原来火焰是从翅膀尖儿开始燃烧的呀，从那双巨大而美丽的翅膀尖烧过来，一寸一寸，将绚烂变成焦黑，是最后才燃烧到凤行落的脚下。

又从凤行落的脚下，将血肉燃烧干净。

很残忍，又很孤寂，凤行落眼里，是一片黑。

原来，这是凤行落的噩梦吗？

钟唐唐在这样的环境很害怕，很害怕，他都要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淹没了，是比溺水之人被水淹过口鼻，更加浓郁的窒息感。

小团子痉挛到从儿童座椅上摔下来，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变成一只小小的貔貅，滚落在凤行落脚下。

钟唐唐不懂的，他不懂那些画面的意思，他只是一只出生不到三年，一直被族人嫌弃，靠着吃草根树皮懵懵懂懂过日子的小小貔貅。

是只智力有损的小傻子貅貅，他知道他很难受，难受道下意识地去找最亲人的存在，凤行落，是唯一照顾过他的存在，是雏鸟的执着。

钟唐唐滚落到地面，近乎本能地在朝凤行落爬过去。

小团子一直爬到凤行落的脚边，贴着凤行落的腿，才好似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唧，唧。”难，受，哥哥。

凤行落不是什么好凤凰，他的名字叫行落，意思是父母希望他，还没展翅高飞就坠落。邪凤嘛，生来就注定了命运，引起昆仑山颠那颗梧桐树的枯死，全身经脉阵痛，肆意乱窜却无法控制的力量，所有人对他的畏惧。

凤行落早就习惯他的身体里有一头野兽了，他幼年时一次次失去理智造成的灾难，一次次神智清醒后的肝肠寸断，在那对把他孵化出来的凤凰，都被自己失手杀死以后，凤行落早已不和任何存在接触了。

他被同族撕了羽翅，困在漫天的真火里，想的竟然不是挣扎，是就这样解脱了，也挺好的。

可惜，他死不掉，凤凰嘛，浴火重生啊，他又重新从凤凰蛋里破壳了。

好可笑，凤凰怎么会死不掉呢。

凤行落的嘴角勾起，似乎是真的很好笑的事情呢。

“唧，唧。”

裤管被扯动，是钟唐唐无意识地往凤行落身上攀爬。

他又感觉到了，那种绝望到窒息的黑暗，钟唐唐承受不住，更加往凤行落贴去。

这种状态下，钟唐唐没什么力气，吧唧摔落地面，又执拗地往他身上爬。

凤行落定定地望着小团子三次，才大手一捞，将钟唐唐捞了三来。

钟唐唐贴在凤行落地怀里，眼睛已经被泪水弄得湿漉漉的，里面是宝石般明亮又珍贵的依恋：

“哥哥”

“唐唐，生病了。”

“唐唐，好难受。”

钟唐唐终于对凤行落说出他生病了，他不知道，生病的貔貅会不会被抛弃，但是钟唐唐看见过，看见过一只小貔貅，生了一点点不同颜色毛发的小貔貅生病了。

他跟长老说自己生病了，没过多久，长老就宣布那只小貔貅病死了。

可是，神兽怎么会轻易病死呢？

那次以后，钟唐唐窝在自己的小小山洞里，不轻易出去，也不会说自己生病了，尽量不引起族人注意。可是，他还是被扔出来了。

他可以说吗？可以跟凤行落说他生病了吗？

钟唐唐仰望着凤行落，伸出前脚的爪爪，搭在凤行落的胸膛上。

肉垫贴着胸口，唐唐努力的组织着语言：

“生病了可以治好的。”

“真的。”

凤行落一愣，低着头看着唐唐，唐唐用头在凤行落怀里蹭啊蹭，带着浓到化不开的依恋，还从里有谁，敢离他这么近。

“不是现在生病了，就会永远永远一直生病的。”

“唐唐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