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到一半,妹妹突然放下碗,“今天有人向我告白了。”
兄妹俩都是狭长的眼型,妹妹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却会像猫一样瞪圆了眼睛,她用筷子在身前比出一个叉,很期待地看向哥哥。
云雀恭弥能有什么反应,他把妹妹拨过来的青椒吃掉,细嚼慢咽,表情也没有变化。客厅里只有空调运作发出的声响。
看起来怪斯文的,可是云雀家又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规。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被告白。”妹妹陷入回忆,“放学跟京子说了这件事,她很惊讶,竟然有人知道我姓云雀还会跑来跟我告白。因为我也很惊讶,所以当场有问他为什么会挑这学期最后一天来跟我告白——”
然后呢?故意断在这里,看到哥哥挑了挑眉,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然后,‘因为希望暑假也和清实见面,想要名正言顺的约你出来玩。嗯,就是约会,你愿意答应吗?’他像这样说了。京子听完后说,不愧是○○君,是他的话确实不害怕哥哥,也很让人放心。”
听到这里,云雀恭弥也放下筷子,什么○○君,“不许消音。”
“不消音他就要挨风纪的毒打了。”云雀清实觉得喜欢自己这种事罪不至此:“不过他约我去了棒球场后面的小坡,一个小时都没有风纪委员来过,是并盛是风纪的死角呢。”
云雀恭弥挑了挑眉头:“你们单独待了一个小时?”
“还挺聊得来的。”她咬住筷子,“好像也是个合适的交往对象。”
“云雀清实。”
妹妹脖颈一怂:“吓人……”
云雀恭弥还不了解她吗,肩膀往椅背上一靠,把在他肩膀上打盹的云豆给震得原地弹射起飞:“你如果答应了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
妹妹果然露出一脸“没劲”的表情,撇着嘴把剩下的所有青椒挑出来一股脑儿倒进哥哥碗里。云豆换了个饲主当窝,像一团奶黄年糕团子慢悠悠在妹妹脑袋上融化,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你还突然凶我。”
云豆又呼啦啦飞起来。
云雀恭弥不接她茬:“名字告诉我。”
妹妹做了个鬼脸,绕开话题:“堇姐说招待我暑假去东京玩,下周你要自己看家啦。”
母亲去世十年后的今天,兄妹俩与舅舅家的关系不仅没有疏远,反倒比同姓云雀的宗族更亲近些。妹妹提到的堇就是舅舅家的表姐。
云雀恭弥自己不离开并盛,倒也不拘着妹妹出去玩。云雀清实和他不同,她待在并盛能自得其乐,虽然不愿与人交往,去亲戚家也会胁迫哥哥陪自己一起出门,在哪里待着都很开心。
起初云雀恭弥没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直到两天后,舅舅打来的电话被他接到,云雀恭弥这才得知妹妹想要改用妈妈生前的姓氏。
“恭弥啊,我知道你爸爸一直不着家。其实我和你舅妈也想问问你和小实,愿不愿意来东京——”
云雀恭弥挂断了电话,他压抑着情绪走出家门,于是路边的混混无比深刻而清晰地加深了对于并盛风纪的认知。
妹妹从来都是这样。云雀恭弥想,但凡是她想做、又明确知道会惹哥哥生气的事情,从来不会和他商量。
如果不是他今天接到这通电话,等到妹妹从东京回来,证件里、档案上、“云雀清实”这个名字是不是就已经被替换掉了。
云雀恭弥没有一秒钟考虑过妹妹会留在东京的事,他不可能让她去的。
妹妹是他的妹妹。她不跟在自己身边,难道让别人来照顾他的妹妹吗?
云雀恭弥将擦拭干净的浮萍拐收回袖中,决定给妹妹一个解释的机会。
燥热的夏天,妹妹的房间没有开空调。
她蜷缩在床上,汗水一阵阵从孱弱纤薄的皮肤沁出,几乎将妹妹浑身打湿,她原本就只在床铺上占据小小的一块地方,像是雨天泅在纸箱里的小猫。
云雀恭弥本能地皱起眉头,厘不清缘由的情绪促使他走上去,妹妹的神情却将他钉在床边。
云雀清实甚至没有注意到云雀恭弥的靠近和离开,她把自己藏在角落,低垂着眉眼,疼得只剩下呼吸的力气。直到身体随着床铺的陷落往前倾斜,纤长的眼睫如濒死的蝴蝶一般颤动着,她费力地抬起眼头,蒙着雾气的眼瞳映出与自己相似的脸孔。
云雀恭弥把热水和止疼药放在床头,听见妹妹轻轻地喊了一声哥。
她想要坐起来,结果把自己弄得更加乱七八糟了。云雀恭弥不愿意看她折腾自己,托着妹妹的脑袋将止疼药给她服送,喂水就没那么顺利了。妹妹平日里就不爱喝水,猫一口舔下去的液体都比妹妹多,多余的水被她呛出来,小腹的抽痛和鼻腔里瞬间的窒息使她五官都皱在一起。云雀恭弥好像也跟着一起窒息了片刻,他没有走神,只是看着妹妹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努力压制着心头的冲动。
他现在很想找人打一架。
云雀清实看着他黑沉沉的脸,人又低落下去,用怕他听见一般的音量说:“止疼药很快就会起作用了……哥你不用管我。”
“那你想要谁管你?”云雀恭弥的声音没有起伏,心头的火噌一下冒起来。
云雀清实太熟悉他的反应了,本就苍白的唇被抿出一片更晃眼的白,她把自己缩回被褥里,只留下一截湿乱不堪的发顶随着身体的颤动而瑟缩着。
云雀恭弥垂望着那团鼓囊囊的被褥,他们只相差一岁,但自母亲离世后妹妹就就算是他一手照顾大的。不知从何时起,曾经无法忍耐与他片刻分离的妹妹开始在他面前展露出这种倔强。谁也没辙。
是因为长大了吗?所以不再依赖,所以开始抗拒他的靠近。
好半天没听见动静,那团被褥中突然探出一只手,摸索到床边另一个人的衣摆,拽了拽。云雀恭弥没有理会,她就紧紧拽着衬衫的一角不肯松手,潮湿的指尖留下半透明的指印。
他的妹妹太弱小了,就连拼尽全力也只能造成这种程度的痕迹。只要云雀恭弥离开这个房间,回到客厅的空调下,那点水痕半刻钟就会被吹干。
但是。云雀清实仍然不说话,不肯从被褥里出来,也不松手。
她再小一点的时候,其实很不爱说话,不想分开时会固执地抓着云雀恭弥的手,用与他如出一辙的蓝灰色眼睛追着他不放。他忽然意识到妹妹从小就很倔强,只不过那时候,她认定的只有哥哥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了吗?
纤细的胳膊横在云雀恭弥眼前,房间布满暑意,她的皮肤湿漉得光是暴露在空气里就经受不住。那种细微的战栗让云雀恭弥觉得刺眼,他握住妹妹的手,她的手也用力地拽了拽。
连挠痒的力道也算不上,云雀恭弥心中升起了难以理解的烦躁。更难以理解的是妹妹。
还是见不得妹妹脆弱的样子,他顺着她的意躺下去,将妹妹揽进怀里。掌心贴在她温驯的背脊上,仿佛在替虚弱的幼崽舔舐毛发。被触碰到的细瘦脊骨微微颤动,然后放任自己贴了上去,于是云雀恭弥的手掌也变得潮热。妹妹发出呜咽一样的喘息,小心翼翼地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胸前,再然后,没有被拒绝的小动物得寸进尺地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兄长的胸膛。
雾气凝结成雨,打湿了妹妹的眼睫毛。她趴在云雀恭弥的怀里,总算允许忍耐了很久的眼泪掉下来,动作很轻很轻地哭着。
有那么一瞬间,云雀恭弥的身体变得僵硬,陷入茫然的状态。他像是抱着一滩水,无论用力或者松手都会溃散。妹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哭也没有用,现在她的眼泪却在他身上烫穿一个又一个空洞,这对云雀恭弥来说是一种全然未知的情绪。
那颗惯是被冷酷与战斗填满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似乎也从她身上沾染到些许软弱。
他带着一点生硬问,“几点开始疼的?”
云雀清实还是不说话,手却动了。她牵引着云雀恭弥的手向被子里去,将哥哥滚烫的掌心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云雀恭弥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隔着一层布料接触到那具柔软的躯体,食指就这么轻飘飘搭在她的腹股沟上,像是要被湿软的沼泽吞没。
可是妹妹几乎整个人都歪在他这条胳膊上,她的眼泪沿着衣袖落下来,云雀恭弥就动弹不得了。
所有的心理活动就此中断,他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妹妹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她们安静地拥抱着,直到止疼药起效,筋疲力竭的妹妹快要在他怀里睡过去。
不过云雀恭弥一抽身,她就睁开了眼睛,迷蒙着视线看见自己的衣柜被打开。
哥哥一件件给她挑拣出干爽的新衣服,坐回了床边。
从水里捞起来的猫崽风干了一半,浑身乱糟糟的,正迷迷糊糊地仰着脑袋看他。
云雀恭弥屈指,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起来换衣服,云雀清实。”
浑身都被汗湿了睡得当然不舒服,疼是不疼了,浑身也不剩下什么力气。云雀清实勉强坐起来,被堆了满怀衣服,紧接着就被打横抱起来。
她推了一下哥哥的胸口,发现哥哥身上也是湿的,便恹恹地说:“冷。”
光裸的腿就挂在他胳膊上,像一段莹白的月光,云雀恭弥收回视线,把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紧。
这下云雀清实又抱怨起来:“喘不过气了。”
难受的时候一个字不说,现在倒是能耐起来了。知道妹妹只是在折腾,云雀恭弥干脆把她抱到了自己房间的床铺上。
“衣服换了再睡。”
云雀恭弥给自己拿了换洗衣服,冷着脸嘱咐一句过后,给妹妹带上门,自己转身进了浴室。
他把花洒开到最大,任由冷水自上而下淋遍全身,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妹妹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模样。苍白的唇、盈着水光的肌肤,颤抖地抓在他腕间的手,触手格外柔软的身躯,还有……吞咽胶囊时,软鱼一样划过掌心的舌。
呼吸一瞬间失去平衡,云雀恭弥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浸满水的衣服变成负重,他粗暴地将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水流匆匆,终于带着妹妹的味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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