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记着眼前之人是自己父亲,萧嘉言差点忍不住张嘴骂回去。
什么叫不要追究?他差点死在右相府就得这人一句不要追究?
前世他也没发现这人脸这么大啊!
父亲,呵——
萧嘉言眼神复杂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神很凉,让人触及便觉得心惊,他问,“敢问父亲是为什么?”
萧嘉言从来都知道他父亲从来没把他当一回事,他也知道他父亲喜欢的不是他母亲,可是他有错吗?
他没有错!
可没错的他却是在母亲的期待和父亲的厌恶中降生的。
更可笑的是前世他被贬为奴之前,即便被萧承安百般对待,也从未怀疑萧承安对他的期待。
他的母亲是洛国这一代唯一的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大洛最尊贵的嫡公主。
古灵精怪中带着古板,从小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遇上了儒雅随和的新科榜眼,新科榜眼对小公主一见钟情,展开了强烈追势,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小公主很快就陷入了爱河。
任谁面对一个把你捧上天的人都很难不动心,在小公主的强烈坚持下,没有任何家室的榜眼成了驸马,两人的婚礼可谓是规制内最高级别,皇室所有人都出席了小公主的婚宴,这场婚宴也为当时的榜眼打下了向上爬的基础。
不到一年,两人的爱情结晶就出生了,两人的感情被整个京城奉为美谈,满京城疯闹的小公主也开始学着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年幼时他也有一个完整的家,恩爱的父母,喜欢他的舅舅和太后,还有许许多多亲戚,小时候他什么都不缺,只要他想要什么,母亲和两个舅舅就会把什么东西捧到他面前,可是还没等他长大,母亲死了,父亲在母亲死的第二年就领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回家,那孩子就比他小半岁,模样和父亲有八分相似,自此他不再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他的父亲就像成了个隐形人,除非有宫宴,否则他根本就见不到他的父亲。
那时他就想问问他父亲为什么,可一直没有问出口。
有宫中庇护,他的日子也还好,太后怜惜他年幼,经常把他接到宫中照顾,当然有时宫中也顾不上他,母亲死后的那两年他没少在新夫人和父亲那一大家族人手中吃苦头,之后或许是宫中警告了,那些人才收敛了一些。
后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太后也死了,之后宫中就彻底变了,也许是害怕自己某一日也会死,皇帝舅舅迷上了求仙,一心想要长生不老,朝政就这样被荒废了,瑞王舅舅迷上了拜佛,也没办法主持大局,太子手段不够,即便皇帝舅舅放权他也没有能力接下洛国,洛国就这样慢慢乱了,最后被军功赫赫的宴九千夺了权。
后来他被行刑,脸上被刻了奴字后流落街头之时见过他的父亲,他那位看似儒雅,文人气息很重的父亲,父亲头发依旧花白,牵着自己夫人的手,两人身后跟了两个年幼的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那时他刚被狱卒从地牢中提出来扔在街头,蓬头垢面狼狈得不成样子。
他看见父亲在看见他时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两个小孩子尚且不懂事,见人冲他喊臭叫花子,冲上来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嘴里嘟囔着打死叫花子。
他父亲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止,最后还是父亲那夫人嫌他脏,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手去了,直到离开他那位父亲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那时他多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不需要多少,哪怕是父亲一句话也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能看着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牵着自己祖父祖母的手,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那时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是否是在父亲期盼中出生这件事感到怀疑。
听着萧嘉言的话,萧承安难得有些尴尬,他道:“柳儿家里和右相府有些合作,你若是把右相府得罪了,柳儿家的合作也没有了。”
见萧嘉言的表情,萧承安脸色柔和了下来,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姨娘身子不好,我总得为她想想。”
“那我呢?”听到这荒唐的理由,一股情绪突然从心底喷涌,憋了两世的质问脱口而出,萧嘉言哑着声音问道:“我算什么?”
指甲扣在掌心,萧嘉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冷冷地盯着萧承安,“我差点死在右相府,是我活该吗?”
一字一句仿佛是积压在心底的话语,萧嘉言盯着萧承安,没有错过萧承安脸上一丝一毫表情。
萧承安脸上有细微的触动,但很快那种触动便消失了,变回了那个光鲜亮丽的左相。
萧嘉言的心冷了下来。
“因为这次落水,我活不了多久了。”萧嘉言看着萧承安,眼神很冷静,“父亲觉得孩儿会答应这荒唐的事情?”
前世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宗御医给他诊断过,诊断的结果是好好养着或许还能活个十年,可是……
那时的环境根本没有给他好好养病的时间,短短两年,经过数次算计和受刑,再加上牢中那一个月,他的身体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即便那时宴九千那次没有杀他,他也活不过两个月。
“我……”
萧承安脸上有些尴尬,他板着脸,似乎还想维持他那做父亲的威严,“言儿,我……”
“我让他们给你道歉你看可以吗?”
这句话落下萧嘉言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的父亲不是没看出来,也是,他让系统给他一副快死的样子,脸色定然惨白如同鬼魅,他父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只是不愿说破而已。
没有说破,就能理所当然要求他做这做那。
这就是他的父亲。
为了他的夫人,甚至能说出让差点害死他孩子的人道歉,让他孩子和那人和解。
萧嘉言心底一痛,心中对眼前之人最后一丝念想也淡了去。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疲惫感袭来,萧嘉言脸上的所有情绪收敛了起来,他甚至不愿意再说出那两个字。
重生的时间虽然短,但接收了大量信息,又面对了宴九千的算计,如今又遇上了这等糟心的事情,萧嘉言只感觉一股疲惫感自心底而起。
“恐怕父亲要失望了。”萧嘉言看着萧承安变脸,对上萧承安的目光,他直接把结果告诉了萧承安,“九千岁下令彻查。”
萧嘉言道:“九千岁之令洛国无人敢不尊,话已经说出去了,自然也收不回来。”
萧承安听到这话后眉头狠狠皱起,似乎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出乎了他所料,他皱着眉头稍稍思索了一下才开口,“既然已经捅到了九千岁面前,那便如此吧。”
转头看见萧嘉言,他语气依旧生硬,“你姨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怕是会来你这里闹,我也没什么办法。“
他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萧嘉言的脸色,语调难得地有了些关切,”你身子不好,最近好好调养身子,有什么需要可以来前院拿,这些补品你就先收着吃吧。”
开始挽回了吗?
可惜太迟了啊!
萧嘉言垂眸想。
“孩儿谢过父亲。”他没有和萧承安客气,反而朝着萧承安虚弱地笑了笑,“孩儿这身子弱父亲也知道,如今御医说只能用名贵的药材养着,孩儿每月俸禄已经远远不够了,再加上还要养院中十多人……”
他看着萧承安,低着头似乎不好意思一般,“孩儿记得母亲死后孩儿也分到一些田地,以往孩儿年幼一直由柳夫人代管,如今孩儿已经成年,父亲可否把这些田地给孩儿?”
他的母亲出嫁之时带来的东西无数,如今的左相府大部分产业都是他母亲留下的,甚至其中大半还是属于他,以往萧嘉言不在意,可如今他只想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
以免便宜了这些狼心狗肺之人。
“这……”
萧承安本来只是觉得东西送过来了拿走也不好,只想意思一下,不料萧嘉言真开口了,见萧嘉言的脸色似乎真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他的眉头不禁再次皱起,目光稍稍闪了闪,心中迅速分析利弊。
没让萧嘉言等多久,萧承安就开口了,“你确实也长大了,明日我先让管家把账本给你,这些年那些田地虽然是为父经营的,也没有什么收成,你看过账本再说吧。”
萧嘉言朝着萧承安行了一礼。
“那孩儿就先谢过父亲了。”
萧承安本来的目的没有达成,想到自己还要送出去田地铺子,也不愿在这里多待,随口和萧嘉言说了几句就离开了,萧嘉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沉了沉,低声呢喃。
“萧嘉言,你不是早就知道他的为人了吗?”
所以,没必要再有什么念想了,真的没必要了,受过一次伤就够了。
他盯着萧承安的背影,眼神深了几分,“父亲,我再信你一次,希望这次你能守信吧。”
“不然,我只能亲自动手拿回我的东西了。”
走出萧嘉言小院子的萧承安打了个喷嚏,转头目光扫过萧嘉言的院子,低声骂了句:“废物。”
……
中午吃过宋覃帘做的简单清淡养身饭菜,稍稍休息后萧嘉言出了门,礼部在皇宫右侧,靠近大街的位置,萧嘉言进去的时候就见除了几个重要官员,其他人都跪了一地,就连礼部尚书也弯下了腰行礼以示尊敬,萧嘉言脚步一顿,看见他进来,礼部尚书一群人纷纷朝着他看来,正在宣旨的公公一张脸更是朝着他笑了笑,脸上隐隐带着谄媚。
“萧大人可真准时,咱家正要派人去找您呢。”
那公公笑道:“既然大人来了,那咱家也可以宣读九千岁旨意了。”
“有劳。”萧嘉言声音温和,他走到礼部一众人面前,顶着目光站在了靠前的位置,弯腰以示尊敬,那公公见状打开了手中金黄色的卷轴,高声道:
“千岁有旨,礼部侍郎萧嘉言才华出众,性情纯善,以往祭典举办极为出彩,特此令萧侍郎操办今年的洛神花茶会,礼部所有人一旁协助。”
此旨意一出,整个礼部都沸腾了,萧嘉言在见到公公的时候就早有预料,也没什么意外,其他人看向萧嘉言的目光就不同了,各色的目光朝着萧嘉言看来,礼部尚书陆元听到这旨意稍稍愣了一下,而后朝着萧嘉言示意了一下。
萧嘉言上前一步道:“下官尊令。”
他接下卷轴,那公公见状笑着提点了两句,“萧大人能得九千岁青睐可要好好把握啊!”
萧嘉言没有解释,只是道:“有劳公公了。”
本来这个时候按照一些不成文的条例是该给点打赏的,如今人多,给了那公公也不敢要,见众人那吃惊的模样,那公公虽然没有拿到银子心情也挺好的,对萧嘉言道,“咱家就先回去了。”
“公公慢走。”
公公一走,周围的目光便都落在了萧嘉言身上,更有甚者眼中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他们纷纷上前。
“萧侍郎,恭喜啊!”
“恭喜恭喜,洛神花茶会可是一个好差事呢。”
“刚好前几日户部的款项拨下来了,虽然时间有些紧迫,但以萧侍郎的能力肯定不成问题。”
“……”
在一众奉承声中,只有陆元没有说话,待众人都说过话后,他冷着脸对萧嘉言道:“你随我来。”
陆元是一个中年人,长得儒雅,看上去就是一个睿智之人,和萧承安不一样,陆元年岁没有萧承安大,头发未曾花白,看上去比起萧承安年轻多了。
萧嘉言闻言没有理会身后的一众目光,随着陆元来到了他的专门办公的地方,陆元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并且邀请萧嘉言坐下,第一时间把目光落在萧嘉言的脸上,关切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萧嘉言如今脸色很白,看上去大病未愈,陆元看着萧嘉言,觉得萧嘉言这模样能爬起来已经极好,根本不像是能办好这差事的样子,陆元皱着眉头又问,“九千岁到底是何用意?”
礼部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里面的关系挺好的,萧嘉言和陆元的关系不差,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陆元也知道萧嘉言不是一个爱名利的人,听到这旨意也只当九千岁为难萧嘉言。
毕竟当年萧家和宴家两位嫡出的公子确实斗得太厉害了,在旁人看来总有种不顾对方死活的心态,京中流传的极广的‘两天被抽三顿’说的就是这两人。
“不太清楚。”萧嘉言这也是实话,他选了一个折中的形容词,“九千岁的想法很多变。”
“的确……”
陆元也赞同这话,但这话不能说,瞥见萧嘉言的脸色他还是忍不住道:“这次的洛神花茶会你可以吗?”
今日是十号,洛神花茶会举办就在几日后的十五,以往洛神花茶会基本不会这样中途换人,要换人的话也会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陆元提醒,“你只有四天了。”
“有些难度。”
萧嘉言也没有托大,他诚恳对陆元道:“还需要尚书大人搭把手。”
“应该的。”陆元也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有什么需要你直接提,时间太紧,明天我带你去熟悉一下流程。”
陆元算不上是个小心眼之人,但也没大度到哪里去,以往碰上这事不说使绊子,也会给人找点麻烦,如今看着眼前那似乎一碰就碎的人,他不敢有其他心思,他清楚若这人真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只怕他的礼部都会被靖王带人给拆了。
这就是有后台的好处。
陆元道:“今日我便把流程给你,你回去后仔细看看。”
萧嘉言点了点头,陆元是闲王一派,不过闲王早在陛下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夺位的资格,所以陆元即便是闲王一派在官场中也没有受到过排挤,人缘很好,想到这里萧嘉言沉吟了一下道:“第一姻缘台我可以试着请太傅主持,尚书大人觉得如何?”
陆元听到太傅这个称呼先是一愣,随后惊讶道:“你是说傅长青太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父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