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开灯啊,你们在搞什么?”王二走进门内,按亮房间的灯,“就你们两个啊?”
“吓死了我。”桌旁的女生捂着胸口,“你进来打个招呼啊。”
“老王你好。”小个子男生朝王二轻挥着手,“讲鬼故事,她说需要氛围感,就把活动室弄成这样了。要不一起听听?”
“怎么那么无聊啊——听听也行。”
“……听见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说——”
“等等,先停吧,洋娃娃被魂魄附身,然后说自己很冤,总之生前经历很悲惨,这经历把她眼睛夺走了,然后一直想要找人偿还,是吧?”王二低声说道。
“这故事你听过?”小个子男生诧异地发问。
“一般都是这种套路啊,社会主义铁拳早就把旧时的牛鬼蛇神砸烂了撒。”
“无聊!”女生对王二的揭底行为投去厌恶的目光,“怎么那么烦啊。”
“好了,说正经的,理化学院那边有个活动,你们去不去?”
————
“公开课,和普通的蹭课不一样,是专门面向文科学生的,文理互促嘛。师兄帮咱们社团弄到了几个名额。”路上,王二向小个子男生与热爱氛围感的女生轻声说道,“估计会讲一些基础的东西吧。”
“哦,去听听也好。”小个子男生回头应道。
“嗯,对了,你们名字都叫什么来着?要是都想去的话,我帮忙报上去。”
“我么?张学振。”
“有气势——呵,我说怎么讲鬼故事呢,学张震是吧。”
“啊,你说啥子?”
“不知道《张震讲故事》撒?”
“敏姐不来么?”热爱氛围感的女生插进话来,“我叫周若若。”
“看了时间,她那天正好有课。”王二缓缓说道,“又是《倚天》里的人哈。”
“现在去哪儿?”
“先吃饭先吃饭,清汤米线。”
三人说着,一并走下百步梯。
……
“一碗酥肉的,一碗牛肉的,再一碗鸡丝酸菜,二两二两,多了吃不下,酥肉的多放点汤儿啊。”
点好了单的王二回身坐下,不久店家将米线端上。店内的桌上热气浮腾,三个人且吃且聊。
“本以为南方要暖一些,来了才知道,秋天湿冷。”
“东北呢?如何?”名叫张学振的小个子男生低声问道。
“北方啊,室外要更冷,穿厚一点就好,但屋里面有地热或暖气,阳面的楼里,冬天直接穿秋衣就行。这地儿深秋的寝室里全靠硬扛,湿气直往骨缝里钻。看来南方的反而更抗冻,以前是刻板印象了。”
“啥子叫做‘抗冻’?”名叫周若若的女生接过话来。
“额,意思是能够忍受寒冷的摧残。”
“哦,其实,我们在家的话也都会开空调的咯,这个寝室当然不会有。”男生说着嗦了口米线,“最冷的时候也硬扛不来的。”
“你们觉得,活动室里的温度还能忍受么?”
“还可以吧……不过说实话有点凉,毕竟是负一楼。”周若若轻声说道。
“是哈,那我回头想想办法——周三下午那边的课,你们都能去吧?”
“可以,是去了会加实践学分么?”张学振低声问道。
“对的,会加的哈。”
————
周三午后3点左右,教学楼对面,与之隔着一个广场的实训楼二层,王二随人潮走入某个实训室。本以为能看到些操弄酒精灯、细颈瓶、显微镜等等之类仪器的实验过程,然而一众学生面对着的依然是一位中年教师与其身后幕布上的数页PPT,看来这一位也和大多数前来的同学一样,抱持着一份完成任务的心态。坐在后排的王二歪头听讲,初始的心气儿渐渐萎缩,甚至于生出几分不忿——人性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哪怕只是想看个热闹,也希望他人认真以待:“我听不听是一回事,他必须要卖力气”——当王二意识到脑中这样的想法时,不禁暗自唏嘘,而后开始集中精神,希望能在余下的时间内吸收一些他并不熟悉也不感兴趣的内容——
“……下面要讲的是,金属的熔点,这决定了常温下液态固态的问题,像常被用于制造温度计的汞,就是液态的……”
两小时后,头脑发胀的王二走出实训室,途中遇到了另两位选了不同公开课的编辑部社员,看各自的表情,课堂状况应该都差不多。不过小个子的张学振还是比较想得开,说学分到手那就是胜利了。
“不仅能挣学分,还领了纪念品咯。”他说着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递给周若若一只灰色皮毛、黑色瞳仁的玩具熊,“送给你了哈。”
“自己留着就好。”热爱氛围感的女生看来有些泄气,“我的纪念品或许是一把看不到的剑,直接扎心上……”
“走吧走吧,结束了哈。”站在一旁的王二见状低声慢道。
————
周五的傍晚,社团活动室内,王二用纸杯接了些温水,边喝边在书桌旁坐下,“和师兄那边说了这件事,咱们的会费还算充裕,可以买台暖风机,不过只能在开展活动时打开,这样电费就不用咱们负责了。怎么就你一个,学张震那位去哪儿了?”
“他啊,让他帮我带晚餐去了。”周若若轻声说道。
“你的小跟班?”
“啥子跟班咯,酸不酸撒。”
“哈,窗子那边,”王二眯起眼睛,端着纸杯站起身,缓缓向前走去,“啥子东西?”
“玩具熊咯,送了几次,我不想要,就摆在那儿当做装饰了。”
一只灰黑色的玩具熊背靠着玻璃斜坐在窗台上,眼神发亮,夕阳的余晖为其勾勒了一圈金色的镶边。
“老大哥在看着我们啊。”王二低声自语。
“你说啥子?”
“没什么,等学张震回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暖风机的事。”
————
图书馆一楼大厅,王二手握着已借阅的几本书,在一面灰黑色的墙壁前停下脚步。墙壁上浮雕着文学大家的半身像:面容激昂的郭沫若手执着软笔,身旁阳刻着《天狗》中的诗句:“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如大海一样地狂叫。”
“看什么呢?”女孩的话音传入他的耳中,“在这边哈。”
“好久没见啊。”王二侧过头,微笑着看向缓步走来的赵如敏,“也来借书?”
“嗯,这几天课有点密。你望着这个干嘛?”
“在想下次活动的主题,要不,”他指向墙上的诗句,“就这个吧,你觉得行么?”
“王二在征询我的意见咯?”眼前的姑娘轻声发笑。
“对啊,行不行嘛?”
“可以的,下周末正好有空,摆龙门阵撒。”
“好啊,到时候活动室也能暖和些。”
“哦,是么?”
————
“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我便是我呀!我的我要爆了!”
“全诗就是这样了,你们觉得——”
乳白色的台式暖风机正将电能转化为暖身的温热之气,活动室中一缕缕热风拂面,桌旁的几个人早脱掉了套在外面的大衣。一首《天狗》读罢,社员们沉寂了片刻,而后最先由张学振处传来细微的笑声——
“哈,先不论郭老师大家的身份,单就这首诗而言,真是位热血中二少年郎哈。”
“瞎说啥子哟。”与之相邻的周若若接过话来。
“也不算没道理了,其实,第一感受往往很重要。”一旁的赵如敏轻声说道。
“对啊,文豪也好,大家也罢,阅读有时恰恰要相信自己的感受。”王二说着放下手中的诗选,“这首本来就有种自我毁灭自我重生的爽快感,说中二也没什么大错了。”
“若若应该更喜欢充满美感、朦胧柔和的文字吧。”赵如敏看向对面的女生,“‘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爱情、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深夜举杯听见梦碎之声’,抑或是‘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之类的。”
“**十年代群星璀璨,以至于一提到现代诗,许多人就想到应该是这个样子。”王二低声慢道,“而如果结合年代的话,这首《天狗》的爽快气质就可知为何了,五四时期本就精神激昂哈。”
“所以,这是一首‘爽诗’?”张学振继续开言。
“和中二的气息有相通之处撒。”王二轻声应道,“顺带一问,你们对‘中二’都是什么态度?”
“还好吧,不讨厌。”赵如敏接过话来。
“不过,会不会看起来有点傻呢。”周若若轻声回应。
“以前我也觉得,但中二至少强过躺平,”王二端起纸杯喝了口水,“至少斗志是昂扬的,愿望是纯粹的,正如那些热血漫的主角。”
“是哈。”张学振低声说道。
“意识到这个之后,就再没什么心去嘲弄一些看来不靠谱的人或事了。”王二放下杯子,目光深邃,“他们身上,或许有种顽固的纯真——而许多人早就已经被淹没在世俗之海里了。”
“哎呀,‘二’这是上深度喽?”赵如敏忽然说道。
“什么呀,闲聊撒。”王二回过神来,“暖风热不热,要不我开小点儿……”
……
活动结束时,天色已完全昏暗下来。张学振说心血来潮,等会要去借几本诗集读读,因此活动室由他最后打理:“桌上的垃圾扔掉、暖风机关闭拔电、拉上窗帘、关掉灯、最后锁门。”周若若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张学振连声说自己晓得了。
拔掉插头后,小个子男生独自走到窗边扯着窗帘,靠坐在角落的玩具熊由此掉落,张学振弯腰捡起——
“怎么回事,瞳孔变成一片白斑了。”他举着灰熊皱起眉头,身子僵住,低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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