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盛晏艰难地说，震惊之后汹涌而来的心痛已经将他吞噬，他不敢相信段柏嵩对他做了什么，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咬着牙问：“你是谁？”
“段柏嵩。”段柏嵩破碎的声音传来，盛晏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试图想要找到些鬼魂化形的破绽，但段柏嵩此刻微微颤抖的脊背，和僵直不敢回头的脖颈都是在告诉盛晏，眼前的人就是段柏嵩。
那个永远对他微笑，永远和煦如风的嵩哥。
“我需要个理由。”盛晏每说一个字都心痛如割，他试图挪动手腕，却感受到一阵刺骨的疼痛：“段柏嵩，你说话。”
“对不起。”
“去你妈的对不起！”盛晏双目赤红，如果不是有这鬼东西钉着他，他现在一定要冲上去狠狠揍段柏嵩一拳：“我要理由！”
幻境里的一切被定格，画面就此停留在满目疮痍之中，而盛晏此刻正被钉在院中央的一棵柳树干上，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阳光洒在盛晏脸上，但他此时只觉得阴冷，被背叛的愤怒在他的胸腔横冲直撞，几乎让他的喉间有了血腥气。
许久，段柏嵩终于说话了。
“你又是什么人？”他背对着盛晏发问，语气里竟然带着恐慌。
段柏嵩猛然转身，眼中的情绪千变万化，最终成了死寂般的悲怆：“你为什么能闯进结界？你为什么能来到这个幻境？你为什么能在黑暗中看见？你是人类吗？”
盛晏怒道：“我不是人还是神吗？！我是盛晏！”
不过很快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段柏嵩话里面的一闪而过的信息，盛晏反问道：“什么结界？”
段柏嵩瞪着他，像是要看穿盛晏的魂魄：“最终决赛当晚，我在练习室周围设下了结界，羁留死灵，生人勿进，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他妈走着进的。”盛晏淡道：“你爱信不信。”
“你是个怪物。”段柏嵩双目赤红：“他缠了我那么久，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让他魂飞魄散的阵法，整个会展中心都是我费尽心力寻到的祭坛，练习室就是那个阵眼，我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就能引下天雷打散他的魂，你为什么要进来？”
段柏嵩眼中的悲伤消失，转而被浓郁的憎恨掩盖：“这一切都怪你，阵法已成，收不到死灵就只能反噬我这个布阵的，我正找不到办法，没想到你竟然也入了阵，盛晏，你才是今天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你别怪我。”
盛晏根本无暇纠结谁对谁错的屁话，他只注意到了一件事——段柏嵩要段柏澄魂飞魄散。
“段柏嵩你疯了吗？！段柏澄做了什么你要他魂飞魄散？他是你亲弟弟！你这个疯狗！”
“做了什么？”段柏嵩凄厉地喊道：“十五年了，我本以为他早就放下怨恨转世往生了，然而并没有！你知道当我夜晚加班回家，抬头在楼梯间看见一个浑身烧焦双目流血死鬼的感觉吗？我差点没从十七楼跳下去！”
“他变成这样不还是因为你！”盛晏怒道：“如果那天你在，他怎么会死？”
段柏嵩惨笑，发丝洇湿在苍白的脸颊上：“是啊，他恨我，他会杀了我，那请你告诉我，我保命有什么错？我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什么都有了，你觉得我会心甘情愿死在一个鬼的手里吗？”
“你说我疯了？没错，我早就疯了，从十五年的那一天就疯了。”
悬在高空的烈日倏然被漆黑的云层遮蔽，狂风乍起，裹挟着落叶沙石席卷而来，空气变得沉闷压抑，远方响起隐约的雷鸣，一场大雨正在酝酿，紫色的闪电劈开云霄，径直落在了盛晏眼前的地上。
“噼啪”声之后，火花迸溅，面前的红砖已然被劈成了两半，断裂处冒着焦黑的烟尘。
“你来真的？”盛晏穿着粗气道：“你真要让天雷劈死我？！”
他一向真诚待人，如今心如刀割：“我叫你一声哥，你居然想要我替你去死？”
“盛晏。”段柏嵩背对着不去看他，在一片昏暗中负手而立，身上的西装几乎融进黑暗，唯有手心和脖颈煞白如纸，他低声呢喃：“人不为己而活，是会天诛地灭的。”
“是你和曲律先搅了我的局。”
段柏嵩嗤笑：“没想到影帝还有这等本事，演艺界还真是卧虎藏龙，不过不要紧，在你来之前他就已经和被阵法吸引而来的阴灵缠斗许久了，现在又被数千阴灵拖住，估计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盛晏呼吸一滞。
“你说...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跟阴灵打斗过了？”盛晏突然记起曲律迟迟不接的电话，还有格外难看的脸色，他本以为真的像曲律所言铃声调了静音，但他从未想过，原来不是曲律不想接，而是曲律不能接。
他想象不出当时曲律一人跟无数阴灵激战的场面，但盛晏知道，那是曲律一人以凡人之躯同邪祟抗争。
再次望向段柏嵩的时候，盛晏的眼里已经满是鄙夷，他们二人的情分终于在此刻断裂，他冷笑道：“未必，你小看曲律了。”
“是吗？”段柏嵩叹息：“你们公子哥还真是愚蠢的傻逼，曲律再厉害也就是个人，而阵法招来的阴灵却是无穷无尽的，我猜，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抛开这些不论。”段柏嵩微笑道：“你凭什么觉得他会舍命救你？你们两个很熟吗？”
“我们两个当然——”盛晏说不出口。
是的，他和曲律远远算不得熟，上下两辈子加一起，说的话都没有超过三十句。
更何况曲律之前已经救过他一次了，再一再二不再三，曲律并没有为他以身犯险的理由。
看来他今天真的要交待在这了。
从淹死到劈死，重活一世，居然只是为了换个死法。
我密码，重开！
盛晏的心倏然下沉，他无奈望向不公的老天，哀嚎道：“耍人也没有这么耍的啊——”
段柏嵩见盛晏认命般不再挣扎，终于放下心来，他静静看着盛晏，心中虽有不忍，但还是被他尽数压制。
“别恨我，盛晏。”
“你做梦。”盛晏啐了一口地面：“我死了成鬼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你等着。”
段柏嵩的脸色难看极了。
盛晏当然知道自己不会变成鬼，但眼下这个情况，“恐吓”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轰——”
又是一声惊雷。
盛晏开始专心等死。
一个人居然能够死两回，他是什么天选之子啊。
段柏嵩又说话了：“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你爹。”盛晏微笑。
段柏嵩这下真的怒了，他冷哼一声：“纨绔的东西，不知好歹！咦？”
盛晏已经开始烦了：“别姨了我还叔呢，咦？”
段柏嵩和盛晏都看见了，周遭的幻境突然出现了一阵扭曲的晃动，光影闪烁，恍若水面流光，下一瞬，院中的水缸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哗啦”一声，周围所有的景象被打碎破裂，斑驳的光亮顺着碎片纷飞，在灼亮光芒的映射下，盛晏欣喜若狂地紧盯着那个立在黑暗中长身玉立的人影。
曲律手持着一柄金光长剑，踏过幻境碎片，他每走一步，脚边都会遽然燃起金色火焰，如同混沌之时的烈火，耀眼夺目，如同神迹，盛晏怔愣着看着恍若神祗的曲律，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他受了很多伤，脸色看起来更差了，唯有一双眼睛亮着澄澈肃然的金光，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合：“没事吧？”
盛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他的笑容就是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天啊，我是在梦里吗？你是来救我的吗？你真的来救我了？”
他凝视着曲律的金色眼瞳，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看。”
“......”曲律眼中的金光一闪，猛然变亮了几分。
盛晏惊讶道：“好像猫猫！”
曲律仓惶闭目，敛去所有金光，再睁眼时他已经恢复成了漆黑瞳仁的模样，他抬起手，轻轻覆在了盛晏的手腕上，或许是累了，盛晏看见曲律的手在细微的颤抖：“忍一下。”
他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盛晏本以为马上就会感受到疼痛袭来，但直到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由动作了，他都没有感觉到多么明显的痛苦，曲律的动作很轻，甚至像片轻柔的羽毛，等到他回过神来之际，融入骨血的盏盏鬼钉已然消失。
盛晏陡然无力地从树干上滑落，栽进曲律有着乌木沉香气的怀抱里，他感受着曲律胸膛内有力的心跳，突然漫无边际地想起一个心理学名词。
吊桥效应。
指的是当两个人同处在危险环境下，过度亢奋的心跳会让人误以为是对方心动，从而产生爱情。
产没产生爱情盛晏不知道，但他知道曲律的怀抱竟然是和他外表大相径庭的温暖，他从来没有拥抱过如此契合的人，盛晏甚至能够感觉到他们两个灵魂共振的余潮。
但很快，曲律便将他扶至一旁，然后默然转身长剑一挥，凛冽的金芒化成齑粉消散，他站在盛晏身前，注视着段柏嵩，神情里是少有的冷峻。
段柏澄的魂魄正一步步走向段柏嵩。
段柏嵩自从看见段柏澄之后就陷入了疯魔状态，他不断对着向他步步逼近的段柏澄摇头，惶恐道：“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怎么可能不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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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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