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陡然变得沉重,盛晏僵在原地,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原本聊得好好的,都怪自己非得讲什么冷笑话,直接把人讲困了。
现在好了,话真的掉地上了。
盛晏沉默了一会,目光从曲律蜷起的背影上掠过:“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要睡在沙发上吗?”
曲律像是已经睡着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看来曲律不仅睡眠质量无人能敌,连入睡速度也是难以匹敌的,盛晏小声道:“睡的真快,真不怕我对他图谋不轨。”
曲律背对着盛晏,睁着双眼,眼中毫无困意。
刻意放轻的步伐渐行渐远,开关的一声脆响后,周遭环境霎时黑了,熟悉又恐惧的无边黑暗将他包裹,那些被他刻意压制在记忆罅隙中的斑驳碎片再次翻涌浮现。
曲律平静无波的表情上显现出少见的厌倦与烦躁,他微皱起眉,紧闭上了眼,边默背着《清静经》边扬手在窗边门周甩了几枚符纸,几个探头探脑的鬼魂遽然四散着逃窜开了。
正等待着困意来袭间,一种脚跟拖沓,盛晏特有的脚步声传来,他竟然再次去而复返。
曲律顿时睁开了双眼,屏息凝神等待着盛晏要说的话。
然而盛晏什么都没有说,曲律只感觉周身一暖。一张厚实的被子轻柔地将他包裹,方才在夜色中犹如附骨之蛆的森冷瞬间消散,细腻绵长的温暖后知后觉地从他的左胸膛开始,顺着四肢经络蔓延开来。
他的身体内部依然有着经久不散的寒意,但此时却被这张小小的被褥隔绝,柔和又安定地给予了他慰藉。
如同冰天雪地中将死之人掌心中的那根火柴,透过那星点光芒,曲律却恍若至于春和景明。
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那是他许久未梦见的盛景。
盛晏掖好被角后,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到卧室内,盛晏一个人睡在两米宽的大床之上,只觉得空荡荡,随便摸个地方都是冰凉的,今天经历的一切如同幻灯片反复在他脑海中播放,林诺央胸前的血和那团纠缠混乱的黑雾交错闪现不停,最终一切画面定格在曲律滴血的掌心之上。
盛晏掀起被子捂住了头。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好一阵,但或许是死里逃生之后身心俱疲,饶是铁打的体格也顶不住了,盛晏只烦恼了一会就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耀眼的阳光即便隔着窗帘也无法遮挡,盛晏在被褥里翻了个身,却差点惊呼出声,他周身所有的关节都像是被打碎了重新安装了一样,只要轻轻一动,足以让人皱眉的酸痛就会排山倒海地向他汹涌袭来。
他躺在床上缓了许久,终于一咬牙爬起身,手机就在床头柜上放着,盛晏抬手一捞,赫然看见主页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到了十:“我是猪。我被打昏了吗?”他抓了一把头发,马上翻身下床。
这时,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来自室内监控的消息提醒。
盛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墙角的监控,那是邵美兰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强行安装的,说是这样如果家里进贼了他能第一时间发现,结果彼时的盛晏却摇头道:“妈你想多了,这个屋里除了我就是床,还有两堵承重墙。”
如果这样都会进贼,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奔着人来的;二是奔着床来的。
不管是以上哪种可能,都可以证明这是个非常有追求的贼,盛晏只想表示钦佩。
但既然买都买了,盛晏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还是默许将它安在了墙角,没想到事到如今这个被他当成电子装饰的监控,竟然真的发现了什么?
按下查看键的刹那,盛晏就想起了昨晚睡在客厅的曲律。
与此同时监控视频回放也呈现在了盛晏眼前,画面显示,在凌晨一点十四分,房间内有人来过。
盛晏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手机屏幕。
在一片昏暗中,曲律放慢脚步走到了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盛晏身边,他像是震惊于盛晏豪放不羁的睡姿,许久都站在床边没有动作,半晌,他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轻轻地塞进了盛晏的床头缝隙内。
盛晏赶紧把手塞进了床头缝中,果真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品,他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枚小巧的符咒。
他捏着这张叠成三角形的符纸,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曲律半夜不睡觉偷溜进来给他塞符是个什么意思,盛晏不动声色地把符咒攥在手里,又继续看着后面的录像。
盛晏以为曲律在给他塞完符咒后应该还会有别的动作,然而他等了很久,曲律都再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径自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睡着的盛晏。
这场景可以称得上是毛骨悚然了,盛晏脊背上的汗毛全都在这样的画面下竖了起来,他死盯着屏幕内的曲律,生怕他下一个动作就是给自己一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律有了动作,只见他慢慢地抬起手,朝着床上的盛晏缓缓伸去,盛晏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就连额角都沁出了汗——
曲律抓住了被子的一角,轻轻地盖在了盛晏裸露在外的胸口上。
做好这一切后,曲律终于如鬼魅般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慌张地退出监控界面后,盛晏无措地死攥着符纸,任凭它尖锐的边角刺进掌心。大半夜被人站床边盯着睡觉这种事,饶是盛晏心再大,再乐观,也没法觉得正常,甚至一般这种情景都是出现在一些恐怖电影或是悬疑刑侦片之中,后续情节要么是见鬼,要么是自己变成鬼,盛晏还不想变成“受害人”。
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当面直接问问他,反正自己手里有监控录像做证据,下定决心后,盛晏果断起身,一把拉开门走到了客厅,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却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沙发上的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就连装满了纱布的垃圾桶都空了,如果不是盛晏万分肯定曲律昨晚真的在,他甚至要怀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窗帘还在遮挡着,盛晏觉得有点昏昏沉沉,干脆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阳光倾泻进来的瞬间,一张符纸也飘然落地。
盛晏俯身捡起,发现这似乎是曲律用来驱鬼的那种符咒,电光火石间,一个可能浮现在盛晏的脑海里,他不假思索地接连拉开了所有的窗帘,又走到了大门口,果真都发现了同样的符纸,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也响起了昨晚自己的那句话:
“我不能,我今天见鬼了,很多鬼,我害怕,你不能不管。”
所以昨晚曲律放着客房不睡,非要挤沙发,就是为了方便看门驱鬼?
思忖片刻,盛晏无奈扶额道:“幸亏我没说害怕蚊子,要不然曲葫芦不得坐门口打一宿蚊子啊?”
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曲律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个苍蝇拍挥挥打打的场面,盛晏没忍住地笑了半天。
笑够之后,盛晏也将刚才要去当面问清楚曲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不管曲律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一个三番五次不顾性命救自己,甚至会因为一句话而守在外面一晚上的人,想必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个自信。
留宿别人家不辞而别,肯定不是个礼貌的行为,但盛晏又觉得这件事发生在曲律身上又非常合理,所以在他拨通了曲律的电话时,他觉得曲律不接也很正常,毕竟他整个就一“失踪人口”,手机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徒增重量负担,然而这一次,曲律竟然很快接了:“嗯。”
盛晏看了眼手机界面,确认了下不是幻觉:“曲律?”
“是我。”
盛晏心中顿时一个“卧槽”浮现:“真稀奇,你居然带手机了。”
曲律没有回答。
“你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走?”盛晏问道:“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在片场,今天有戏要拍。”
好家伙,在片场。
盛晏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曲律的本职工作应该是一名演员,还是个影帝,最近跟他见鬼撞邪的,已经让盛晏把曲律当成普通道士看了,仔细想想,自己可太冒昧了。
曲律可不是一般的道士,他是一个非常有艺术造诣和成就的...道士。
盛晏笑道:“什么戏,可以探班吗?”
曲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山海》,一部战争题材的电影,可以探班。”
“战争题材?”盛晏瞪大了眼:“你居然会接战争题材的电影?你是要扛着机关枪抓鬼吗?”
曲律:.......
“开个玩笑,吃饭了吗?”
曲律顿了顿:“还没。”
“我刚看了下今天的行程安排,正好没事,黄历推送也提醒我宜出行,不如这样,你把地址发我,我去探个班?我还没去过战争片的片场,也能长长见识。”
盛晏想起,自己和曲律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片场,只是当时的曲律过分高冷,话都没机会说上几句,没想到时过境迁,眼下居然又有了去片场的机会,而且还是名正言顺地探班,这也算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正式“建交”的标志了。
他盛晏终于也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许久,电话那旁的曲律低声道:“好。”
盛晏差点从原地上蹦起来,赶在曲律反悔之前,他连忙道:“地址发我手机,我一会就到,等我。”
话音刚落,电话里就传来了阵阵挂断声。
与此同时,南郊片场内。
曲律收起电话,有期待浮现在眼眸中,再抬起眼时,他已经恢复到了那副不起波澜的模样,他看着正站在他面前兀自微笑的道人,问:“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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