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墙壁上铺有厚厚隔音棉的房间,角落里放置着一架电子琴,色彩鲜明的海报下立着一只麦,右边是凝着金属寒光的架子鼓。
盛晏无需再看,破旧纸箱上应该有着成捆的矿泉水,衣架上挂满了随手丢下的皮质外套。
这里是伴奏乐队练习的地方,盛晏曾经在比赛中来过无数次。
盛晏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传送到了这里,他第一反应就是跑到门口的位置想要开门出去,然而刚迈出一步,从背后就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低吼:“谁?!”
那声音喑哑低沉,语调中还带着几分行至陌路的歇斯底里。
但盛晏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却是欣喜万分,这证明除了那一人一鬼之外,这个鬼地方里还是有着其他人类存在,他当即转过身望去,眼睛虽然刚被白光刺痛过,现在还有点流泪,但夜视效果还是存在的,他无焦距地巡视着,终于定格在档案柜后面那个半依靠着墙壁的身影上。
盛晏微微眯起眼,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长相。
是段柏嵩。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全然没了舞台上儒雅俊秀的模样,头发散乱,衬衫褶皱,在黑暗中扬起的脸上写满了迷茫不安。
“嵩哥。”盛晏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声音放轻,他可以看见,不代表段柏嵩可以。
人在纯粹的黑暗中会变得暴躁易怒,甚至有着些许神经质,盛晏不敢贸然走进,只能跟段柏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是我,盛晏。”
“盛晏?”段柏嵩面上露出了疑惑,下一瞬就被浓烈的狂喜充斥,他睁大了眼,想要在浓郁化不开的黑暗中见到盛晏,然而却终究是徒劳,他声音颤抖道:“你,你能看见我吗?”
“我能。”盛晏将段柏嵩的表情尽收眼底,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段柏嵩,不再微笑可亲,不再游刃有余,而是像个孩子一样面对着黑暗无助惊惧。
盛晏终于看见了段柏嵩一直刻意压制隐藏的自己,果真是个完全陌生的样子。
迟疑片刻,他还是走到段柏嵩身边:“我在这。”
段柏嵩摸索着抓到了盛晏的衣袖,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轻笑道:“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盛晏摇摇头,旋即又觉得自己蠢,段柏嵩又看不见,他只得清清嗓道:“我也被吓了一跳。”
“灯灭了之后,我昏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段柏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脸,声音沉闷:“这个鬼地方没有门,没有信号,我记忆里门的位置成了墙,我什么办法都用过了,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
除了没有昏过去之外,盛晏和段柏嵩的经历也基本上没差别,他只不过是多在外面逛了几分钟,结果也还是被抓到了这里。
“我差不多也是这样。”盛晏回忆着黑暗席卷而来的瞬间,仍然觉得脊背发寒:“真是见鬼。”
“可是你能看见。”盛晏突然发现段柏嵩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眼镜,没了冰冷镜片的遮挡,段柏嵩简直长得跟段柏澄一模一样,要非说不同,段柏嵩眉宇间并没有段柏澄的阴郁,显得更加好亲近一些。
“你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段柏嵩说:“许多事,发生在你身上都很奇妙。”
“我的确有很多神奇的经历,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会信。”
盛晏本不想跟段柏嵩多说什么,但眼下他们两个人都是这诡异阵法的受害者,曲律和段柏澄也不知道身在何方,是不是安然无恙,要真是自己孤身一人也还好,但有了同伴后,总归还是无法不牵挂...
虽然盛晏知道曲律很厉害,可钦佩和担心并不冲突。
人一旦心绪变得柔软了,说的话就会开始不设防备,盛晏几乎把食指的指甲都要扣薄了,终于还是跟段柏嵩说起了段柏澄:“其实我刚才遇见了段柏澄。”
话音刚落,盛晏便察觉到身旁段柏嵩细腻绵长的呼吸声消失了,他的眼睛中盈满了难以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怪异的奇谈,喉间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响,明显是被吓到了。
盛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于是又补充道:“是的,我能看见...灵魂。”
他本来是想说“鬼”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好,对于旁人来说段柏澄可能是只孤魂野鬼,而对于段柏嵩来说,他只是弟弟的灵魂罢了。
每个鬼都是某人日思夜想的灵魂。
“真的吗...”段柏嵩的声音像是压了千斤巨石,每一个字都恍若游丝:“你看见,段...柏澄了?”
“嗯。”盛晏低声应道:“是他,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段柏嵩的声音里沾染上了哭腔,盛晏最怕这种事,谁都不想被人窥见悲伤,只是盛晏也实在没地方躲,因此他只能默默地垂下眼,选择不去看段柏嵩的狼狈。
“他没走吗?他怎么还不走?”段柏嵩哽咽道:“15年了,他竟然...还在人间...”
盛晏回答不上来,每个羁留在世的鬼魂都是有着未了的心愿,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但要是心中郁结着一个夙愿,想必这口气也是吞不下去的,只得不上不下地卡在喉间,囿于人世寻不见解脱。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段柏嵩问。
“什么都没说。”盛晏又回忆起那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眼眸,思索道:“他话不太多,不主动问的话就不说话。”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盛晏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他自己说的。”
以曲律那个性子,段柏澄要是自己不说,曲律兴许都不会问。
没错,盛晏不仅对曲律做法的能力充满信任,对曲律锯嘴葫芦的水平也是非常放心。
段柏嵩许久都没有说话,撕扯不开的墨色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那是眼下他们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盛晏想讲个笑话来活跃下气氛的时候,段柏嵩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想听故事吗?”段柏嵩混着叹息说:“这里好静,我想要说点什么,就当你陪我一起回忆他了。”
盛晏尊重每个人的**,如果段柏嵩不想说,那他就不会问,如果段柏嵩主动要说,那盛晏也会义不容辞当起听众。
吐露心声时如果得不到回应的话,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段柏嵩是个为晚辈排忧解难的大哥哥,是扛起了一个节目的制作人,这样的人都是铜筋铁骨,很少有敞开心扉的时候,现在段柏嵩想要说了,盛晏自然会听。
“我想。”
段柏嵩轻笑了声,如释重负一般:“我想想从哪里讲起,太久了,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我生在一座北方的小村里,家里很穷,但我妈偏偏生了双胞胎,还是两个男孩,就是我和段柏澄。段柏澄比我晚出生半分钟,就成了我弟,他和我性格差很多,从小到大就是个讨人嫌的家伙,到处惹是生非,学习也差劲,不像我,我从读书那天开始就是第一名。”
“中考那年,我爸干农活摔伤了腿,家里的条件一落千丈,原本就穷,现在更穷了,眼看着我俩要升上高中了,家里拿不出两个儿子的学费,所以我爸妈就商量着谁成绩好让谁读...”
段柏嵩呼出一口气:“自然是我学习好,段柏澄从来都是倒数,但说来也奇怪,段柏澄有一天晚上突然间就醒过来了,像是冥冥间有感应,我眼看着他走到外面上厕所,等他回来时候,他就沉着脸钻进了被窝里,那晚之后,段柏澄竟然开始发了疯似的学习,后来中考成绩下来,我和他都考上了。”
盛晏迟疑着开口:“或许是他无意间撞破了父母的谈话。”
后面的话他没说:“因为自己被父母放弃了而感到愤怒,所以才会发奋学习。”
“我估计也是。”段柏嵩的声音里沾染了笑意:“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毕竟能够让一个人改头换面的力量,除了爱就是恨,我猜,段柏澄的不会是爱。”
盛晏没有搭腔,他只是个听众,无法分析段柏澄的心理。
“不过好景不长,上了高中后段柏澄好了两天,第三天开始他就又继续混日子了,实话实说,我在高中重点班,他在普班还吊车尾,每次在学校里碰见他,谁谁跟我说他是我弟弟的时候,我都觉得丢脸,那种感觉就像是凤凰窝里出了只鸡,耻辱。”
盛晏蹙眉,对于段柏嵩形容段柏澄的话感到了不满,但出于礼貌,他没有做任何评论。
“就这么三年过去了,我爸妈生拉硬扯地把我们两个供到高考结束,而我也三年没怎么跟段柏澄说话...”
段柏嵩的声音倏然沉重下来,他张张口,又平复了半天,才能继续说完后面的故事:“直到高考之后,那天,我和爸妈都在地里干农活,家里只有段柏澄自己一个人在家,老房子电费贵,我爸为了省点电费,就从外面私接了几段电线,段柏澄他...”
盛晏的呼吸一滞,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就会是段柏澄的死因。
“段柏澄...”段柏嵩说出的话有些走音,他在强忍着泪水:“我们回家的时候,先看见的就是天上漆黑的烟和红色的火光,段柏澄...”
“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这篇文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应该是会完全不同于《狗仔》那本的。
不过话说回来人生在世,就是要勇于尝试吗~
所以希望大家多多包涵了,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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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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