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没来得及听他细细讲下去。
“坏了！”
悟空看了看自己逐渐变透明的身体，忽然记起了什么，赶忙把珍藏着的墨水瓶放在加缪桌上。
“我感觉我快回去了，这东西先给你。”他语速极快，“这是能救我的甘露，你仔细留着，未来有一天会用得上。”
加缪有些纳闷，“什么时候用呢？”
悟空想了想，却没能计算出具体的年纪，只好含糊地说道，“未来会有这么一天的。”
加缪扯了扯嘴角，刚想把东西收回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也在逐渐变淡。
“猴子，这一回说不定我能陪你过去了。”
他说道。
*
加缪恢复意识时，面前已站着不少人了。
猴子站在不远处，冲着金光祥云喊“菩萨”，又在一旁和童子唇枪舌剑了一番。“你这猴子，说几句都不行了？”
悟空不理会当初的红孩儿、现在的善财童子，只跪倒在菩萨面前痛哭流涕。
加缪歪了歪头，分不清猴子的眼泪有几分是真。
明明在阿尔及利亚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这会儿怎么忽然流起泪了？
悟空委屈地冲菩萨哭诉了一番，虽说话语里都是真话，但多少也有些多余的修饰，把自己描述为尽心尽力的可怜猴子，又把唐僧说得恩将仇报。
等菩萨安慰完悟空，又劝解他不要打死/人身后，加缪总算是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哪知悟空又开口了，委委屈屈道，“菩萨将《松箍咒》念于弟子吧。”
他竟是打起退堂鼓了。
加缪回想了一下曾经见到的“斗战胜佛”，心知悟空最终还是护送唐僧前往西天，便更好奇这件事会如何收场。
但事情真出乎他的意料。
悟空在菩萨这处没呆上几日，便又被找上了。
加缪好奇地探身望过去，却被悟空捂住嘴，“你别出声，我不知道菩萨能不能看到你。”
“好吧。”
加缪眨眨眼，就当是答应了。
“这里不比你那里，巴黎全都是凡人，我没什么好忧心的。”悟空喋喋不休地念着，丝毫没注意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泄露出一个“天机”。
我未来会去巴黎？
加缪睁大眼睛，虽然去巴黎一直在他的计划中，但猛然听到多少有些意外。
孙悟空本以为沙悟净是寻菩萨帮忙，想着师父大概又遇上妖魔鬼怪，却不曾想遇到麻烦的是自己。
沙悟净愤恨地控诉道，“……他竟自己要去西天！请菩萨做主啊！”
哈？
孙悟空傻眼：沙悟净并不像说假话，那另一个孙悟空又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几日呆在菩萨这里，还能有个清白。
菩萨睨了一眼悟空，“这四日悟空都在此地，你休要胡说。”
沙悟净见菩萨不信，更是着急，“弟子岂敢欺骗菩萨，那水帘洞里分明还有一个孙行者！”
菩萨点头，“既如此，就让悟空跟你一道去看看。”
是真难灭，是假易除。
悟空跳上筋斗云，拽着无法离远的加缪往花果山去。
“怎么回事？”加缪沉声问。
“俺老孙遇上麻烦了。”悟空面色也不大好，“我倒是没听说过，还能有妖怪假冒我呢。”
加缪问，“这种事情多吗？”
“也不是没出现过，但的确不算很多。”猴子看了眼他，“真的假不了，到时总有菩萨能帮我澄清，你别太担心。”
加缪暗念：我可没担心。但这话终究没说出口。
筋斗云果真速度非凡，须臾过后，一人一猴便稳稳停在水帘洞门口。
孙悟空定睛，果真看见个一模一样的“孙行者”，端坐在石台之上，捞起金箍棒便乱打过去。
世间怎会有如此一模一样的两只猴？
加缪也惊诧不已，却又无法阻挠两猴对峙，只在原地瞎着急。
他知道，能看见自己的才是真悟空，但奈何世上其他人神鬼怪都无法看穿，他又完全无法开口——
得想个办法才行。
那头，两猴打斗不休，终究把菩萨唤了出来。
念了“紧箍咒”，只见两猴纷纷捂着脑袋喊痛，模样分明没有假，这让菩萨也无计可施了。
加缪趁乱跑到一只猴面前，刚想说话，却见此猴的实现穿过他的身体望向远处。
——不是这个。
刚扭头，真猴王便似笑非笑地望向这边，眼神里带着戏谑与微妙的冷意。“就连您都认不出我吗？”他道。
“……”
加缪只好软下声安慰，“不是这样的，你看，这不是认出来了吗？”
真悟空冷哼一声。
“我只是凡人呐，悟空。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凡人，没有你的本领，你要原谅我这一点。”他的目光落在悟空身上，像是已经盯过他千百回了，“我现在会一直陪着的你。”
悟空也没真的生气，很快就被哄好了。
“现在怎么办呢？”加缪忧心忡忡，“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孙悟空的。”
无法，众人去寻了玉帝，最终又去寻了佛祖。
“我如果永远被那只猴子替了，你说会怎样？”孙悟空问加缪。
加缪皱了皱眉头。
他忽然觉得无能为力，好像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多荒唐啊，一模一样的我，就连我都分不清哪个是我。”孙悟空见他不语，又自顾自说道，面孔被厚厚的绒毛遮住，看不清表情。
大多数时候，他都像是没有情绪。
和他相处这么久，加缪多多少少知道孙悟空的个性，如今见他明确地露出些愁绪，加缪反倒不习惯了。
“我会陪着你，悟空，不要紧。”
“嗯？”
悟空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他叹口气，也说不清脑子里充斥着如何混乱的想法，只等着佛祖对他最后审判。
加缪沿着猴子的目光望过去，对上那双“全知”般的眼睛，忽然浑身颤了颤。
他灵魂的某一部分，仿佛被目光集中，在视线中战栗。
佛祖似乎看得到他！
加缪下意识地想。
“汝等俱是一心*。”如来道，凛然揭穿了真相。
假猿是悟空的异心，因而才能在世间留存如此之久。猴子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没有第二只石猴世界上只有一个悟空。
加缪意识到这点，松了口气，和真悟空对视片刻，只见猴子咧嘴笑了下。
他浑身上下看着不一样了。
“……这不过是六耳猕猴。”如来补充道。
假猴王瞬息之下就被抓住，被如来压在钵盂之下。
悟空举着金箍棒，本想一棒子打死，却瞥见一边的加缪，忽而动不了手了。
他盯着面前的六耳猕猴，如意金箍棒架在假猴王脖子上，哪晓得这猴子竟自己化为烟尘，消散在这世上了。
真悟空肩膀一松，忽然又转向如来，“望如来方便，把《松箍咒》念一念，也好让我还俗。”
他抿唇说着，目光炯炯地盯着上方。
加缪知道悟空的打算，也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猴子。
如来自然是拒绝了。
猴子护金蝉子至今，功勋不小，剩下两个徒弟上不了台面，日后必然还得依仗悟空，岂能这个时候放他回去当猴王？
“我让观音带你去，不怕你师父不收。好生保护他，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这便是许下一个诺言了。
虽不能让悟空完全满意，但如来的许诺也足够沉重，他点头便应了。
总不能再苛求了。
观音合掌，刚准备领悟空驾云而去，却听见如来的另一句话。
“不过，你的小友，可不能跟着你一道西行。”
众人不明所以，只有悟空和加缪知道如来的一丝，仓皇对视了一眼。
加缪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悟空却真真切切被惊了一通，刚想张口辩解，却望见如来的眼眸，瞬间心思淡了。
“专心护送你师父。”
如来的声音沉沉袭来。
加缪瞬间就魂魄回归，再也不见身影。
悟空惨叫一声跪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是一种比“紧箍咒”更尖锐的疼痛，但瞬间消失。
他听懂如来的意思了：
在取到真经之前，或许他和加缪没办法见面了。
如来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连接。
*
“你是不是不舒服？”让·库伦的声音在视力恢复之前降临。
是他给自己提供了这份气象学院的工作，加缪客客气气地说道，“刚刚有些头昏。”
“如果不舒服，今天可以先回去。”库伦说，“你已经干得很快了。”
加缪揉了揉太阳穴，也是第一次有如此痛苦的感受。
像是某种紧紧捆绑的精神连接被硬生生拽开，脑子就像是湿毛巾那样被拧起来，一阵一阵尖锐的疼。
他不再拒绝，“那我今天早点回去，头疼的厉害。”
“不要太辛苦了，阿尔贝。”让·库伦叹了口气，“我的确知道这一份工作对你来说过分枯燥了，你本不该干这些。”
“不会的，让，这是我应该做的。”加缪收拾好手提包，和好友道别，“我应该感谢你才是，能够收留我接纳我。”
库伦盯着他的背影，沉思这个充满天赋的青年究竟会在哪一天会提出离开。
加缪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了。
孙悟空曾说过，他们重逢是在巴黎，他迟早会去巴黎。
巴黎。
加缪重新念了一遍。
在这之前，他必须要更努力地工作，最好能赚到一点小钱才行。他暗想。
*摘自《西游记》原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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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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