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一层的梦境，将人们拉入无法逃脱的恐怖循环。
这座沉入海底的小镇，不知何时，本该漆黑的天空挂上了虚假的太阳和月亮，照耀着一天天逐渐完整的神殿，吸引着人们前去叩拜。
“海洋神教，在小镇沉海的前两年迅速发展，几乎聚拢了整座小镇的普通人，日复一日向神明祷告，渴求得到救赎，甚至搞出了人祭那种东西。后来有天，一场覆盖整座小镇的大火烧光了一切，等到人们再度醒来时，镇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自称［鲨鱼］的组织，而那种死而复生的奇怪事件，就是在鲨鱼组织出现后才发生的。”
一间不大的昏暗房间里，几人正坐在地上围成一圈讨论，刚才说话的那人名叫蒋彪，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此时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给众人解释镇里发生的情况。
顾天席坐在旁边，眉头紧锁，“你们的人呢？”
蒋彪无力地说：“消失了。最开始是和海洋神教对抗，后来和鲨鱼组织对抗，一个个的全都消失了，连死而复生的机会都没。”
他轻嗤一声，“恐怕正是因为我们的灵值够高，在死亡的一瞬间发现了什么，所以就被彻底抹除了。”
顾天席沉默，看着旁边这位浑身满是沧桑和疲惫的同伴，一时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半小时前，他们降落在满是尸体的垃圾场中，正准备召集分散调查的同伴们找地方讨论情况时，这位驻余阳市第三调查队的蒋彪主动找到他们，在确认其身份可信后，跟随蒋彪来到这个偏僻的安全屋进行情报交换。
蒋彪抽了根烟，低着头继续说道：“根据这几年的调查，鲨鱼组织原型为［巨鲸兵团］，幕后老板是马尔萨斯家族首领段牧，而这个家族与神秘世界联系颇深，有专门对付神秘生物的武器。最开始也是他们与镇里警察联手对付外界危险生物，虽然中间有段时间突然消失，让海洋神教趁机疯狂扩张，但最后驱逐神教并稳定原有秩序的，也是他们。”
“也就是说，目前情况下，巨鲸兵团很可能与我们阵营相同？”
副官沉声询问，面上波澜不惊，实际心里根本不信，要知道马尔萨斯旗下的千山研究所和巨鲸兵团在神秘世界，几乎是与异教徒组织无垢之翼绑定的混乱之徒，不少神秘事件的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说不好听点，就是搅屎棍。
很难不怀疑其中另有企图。
蒋彪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明面上，鲨鱼组织以强硬的手段压下诸多暴乱，但实际上，引出更多混乱的也是他们。”蒋彪神情不明地低笑，“你们看到垃圾场里的尸体了吧，其中起码有一半，是他们杀的。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判断一个人该不该死。”
说到这，他似乎有些恍惚，好半会才回神，“差点忘了，镇里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应该不一样吧，你们有想到办法该怎么解救镇里的人吗？”
顾天席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只是先锋队，只负责探查情况与外界交互信息，梦境的事出乎意料，现在完全与外界失去联系。
想到这，他问道：“你们没有破坏镇里的神殿吗？”
“怎么可能没有。”蒋彪叹气，“调查人员的考试里每次都会出这样的题目，神殿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关注点。因此，在海神教开始建造神殿后，我们一直尝试暗中破坏，但最终没有任何效果。”
“有人阻止你们？”
“不是，是无论我们怎么破坏，那个神殿都会在一夜之间恢复如初，甚至还会不停地完善自己，像是活物一样，清楚谁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于是在第一场大火后，神殿自我封闭，没人能再进入神殿内部。”
“第一场大火，难道是那场烧了整座小镇的巨大火灾？”
“对，就是那场，没人知道是谁放的火。”
蒋彪挠了挠头发，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我们还尝试过离开小镇探索海洋，但五分钟后陷入昏迷，再度清醒时就已经回到了镇里，根本找不到解决困境的办法。”
顾天席无意识地摩搓指腹，道：“我们得抓几个巨鲸兵团的人问问。”
蒋彪闻言，笑了笑：“那时间正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只有巴掌大小的记录册，递给顾天席，看上去有些放松，道：“第三调查队五小组、七小组，一共十五人，全在这了。总之，我还算幸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终于能说这句话了。”
顾天席愣住，“什么……？”
大门突然被推开，一群黑制服站在屋外，为首的男人笑着道：“蒋彪，终于找到你了，按照约定，我来取你性命。”
他稍稍眯眼，看着一屋子警惕面朝他的陌生面孔，有些奇怪，然后把目光集中在顾天席身上，若有所思道：“哎，这张脸好像有点眼熟……”
旁边有人记性不错，小声提醒：“是顾天席，外边的人进来了。”
代号为“一言”的男人恍然大悟，“啊啊，那不是说明老板的时间不多了吗？嘶……”
他吸着冷气，有些纠结地望着屋里的人，看看顾天席，又看看目标蒋彪，“那个，顾队长，你别是打算拦着我们吧？”
顾天席：“我先问几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杀蒋彪？”
一言想了想，竟然真的老实回答了，“本来这种事情不能告知其他人，但现在情况特殊，所以应该能说。顾队长，如果有人即将被污染成为异常生物，你们会给他一个解脱吗？”
蒋彪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似即将异变的不是他一样，或者说，他早已猜到自己的结局。
顾天席同样保持了镇定，又问：“你们认识楚千尘吗？”
一言挠头困惑脸：“你要找我们boss？”
顾天席差点没能握住自己的枪，他暗中吸气，如果对方口中的那个人与自己想的一样，那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一言看不透顾天席在想什么，见对方迟迟没有说话，又好脾气地问：“可以让我们杀了蒋彪了吗？”
顾天席摇头，“就算他要死，也不该死在你们手中。”
“啊，我懂，毕竟我们间有很深的矛盾，但是……”一言面露难色，手中的枪却拔得利落，“不好意思了，顾队，这是我们的任务……”
他话还未说完，耳机里传来撤退的指令。
一言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看上去十分开心地招呼同伴离开。
顾天席看着他们离开，转身望向蒋彪，对视的一瞬间，几乎想要避开。
“抱歉，我们来的太晚了……”他有些艰难地开口。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要不是为了等你们，我早就死了。”
蒋彪啧声，看上去烦的不行，“我就知道不能告诉你们这件事……不过算了，异变没有污染性，你们就那么站着听听吧。在两个月前，最先出现的生理性变化就是皮肤沙砾，其次是鱼鳞病，最后是剧烈的口渴、失眠、幻觉等心理病变，你知道吗？我现在看镜子，就觉得自己是一条即将被晒死在沙漠的海鱼。所以，显而易见，这是两种不同的力量来源，极有可能双方立场对立……虽然都对人类产生了恶劣影响。”
顾天席冷静插话：“你还有机会继续活着，只要相信这一切都只是……”
“梦吗？”
蒋彪打断了他，神色变得有些阴郁和冷漠。
他坐在椅子上，原先还算正常的气息一瞬间荡然无存，望向顾天席的眼里几乎没有情绪波动，如同一潭死水。
“顾天席，别小看余阳市的调查队，查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梦境世界并不算难事。最恐怖也最可悲的是，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根本无法清醒，更无法逃离这梦中的地狱。清醒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痛苦拉入地狱。”
蒋彪抬头望天，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其实一直很害怕。当初自以为得知了真相，便不加思考地告诉了普通人……那座尸山，有我的一份罪孽。看不到终点，分不清方向，连死亡都做不到……所以，谁能不求神，不拜神？但是，神不在乎。祂们以人类的痛苦为乐，祂们不在乎。”
“这个噩梦做的太长了。顾天席，带他们回家吧。”
他掏出枪，手-枪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抬手的时候露出了袖子底下的层层绷带，那是用来遮掩丑陋狰狞的漆黑鱼鳞。
顾天席没有阻止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做出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带你们回去。”
蒋彪抬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嫌麻烦，最后只是深深叹气，然后闭上了眼。
扣下了扳机。
砰！
……
紧闭的门突然被推开。
梳着大背头、披着黑大衣的段牧阴沉着脸，快步越过走廊，身后追着一群人。一言慢吞吞走在最后，时不时好奇地盯着四周环境看，被自家队长赤狐瞪了好久。
这条走廊很宽，也很长，四面的墙壁刻画着神秘复杂的图案，让人头晕目眩，镶嵌各类宝石的窗户在夜色中也显得极为璀璨。
黑太阳在头顶闪耀诡异的微光，扭曲的触手在地面无声移动，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引动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然而打破此处的一行人就仿佛不受影响般，行动自如。走在前头的段牧更是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这里位于小镇最中心的神殿，也是构建这个梦境世界最核心的重要部分之一。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门，门上嵌着密密麻麻的眼珠，此时正不停眨动，含着诡异的笑意，无声注视来访的一行人。
段牧站到门前，冷声道：“我要见他。”
门没有丝毫变化。
段牧神色不变，继续道：“最后一个坚守信念的调查员也崩溃死亡了。楚千尘，承认吧，你的计划就是一坨狗屎。在这里待的越久，越容易被同化成怪物。”
门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段牧沉默少许，又道：“外面的人，顾天席他们来了。”
门上的眼珠子开始转动，但依旧没出声。
段牧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我给你带了饭。”
门开了。
段牧简直要气笑了，“你就非得这样才开门吗？”
漆黑得没有丝毫光亮的室内响起一道声音，漫不经心，透着几分懒散。
“看你生气很有意思啊。”
话音落下，室内陡然明亮。
这是一座殿堂。
身形模糊的巨大神像伫立在殿堂最深处，四周悬挂着成千上万张符咒，鲜红的符咒和漆黑的神像，构造出诡谲又邪恶的画面。
而名为“楚千尘”的生物就坐在神像前，头发几年没剪，已经长到后背，此时正随意披散着。
自从三年前般进神殿，他就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领地，时不时布置一些能让自己过得舒服点的物件。
比如沙发，书架，床，或者一些没什么用处的拼图和游戏机。
最开始段牧会一日三餐卡饭点过来看望楚千尘，顺便聊些未来的计划什么的，据他所说就像是在探监。
但渐渐的，段牧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因为坐在神殿里与他对话的，从一个叫“楚千尘”的人类，逐渐变成了一种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生物。
通常情况，段牧会称这种生物为……
“外神”。
俺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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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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