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舟一早便跑到了海棠林赴约。
颜舒的身子骨明显比之前强了不少,但似乎是外强内干,贺宴舟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使自己的身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等他将‘一切境’的基础法则教给颜舒时,他明显感觉到颜舒与其他女子不同,她有超常的记忆力和悟性,很快就摸到了这其中的诀窍。
江湖中这样的女子并不少,贺宴舟身边也曾有几位。这所谓的强不一定是武功高强,而是那股顽强的毅力,是独属于女性的毅力。
贺宴舟一向佩服这样的女子,所以他中途改变主意,将‘一切境’尽己所能好好交给颜舒。
看着这位面若桃花,身处海棠林,武动间飘起一场海棠雪的病弱美人,贺宴舟也难免有怜悯之心,差点儿就忘记了眼前这位并非善茬。
“师傅,这么盯着我做甚?”颜舒停下来看着贺宴舟道。
贺宴舟收回目光,掩饰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感慨颜姑娘的身体恢复得还真快,竟连动用内力也没多大影响了。”
颜舒却淡然一笑,回答道:“其实不是我身体恢复得快,是我要死了,这几日算是回光返照吧。”
贺宴舟第一反应是将颜舒的手腕抓了过来,探了她的脉象,心生疑惑:“脉象很正常,她怎么……”
颜舒从他手里抽出手,不以为然道:“开玩笑的,师傅这么怕我死吗?”
贺宴舟轻咳了两声,半遮半掩道:“你身上的谜团我还没解开呢,你死了,我心里那一大堆猜疑找谁去?”
颜舒低头冷笑一声,“那简单,师傅和我一起去死不就成了。”
贺宴舟心里一个咯噔,刚好对上颜舒那双倏然变冷的眼神,后背发麻,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颜姑娘不愧是‘红衣鬼’幕后之人,玩弄人心的本事实在是高明。不过贺某不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若是颜姑娘真要置我于死地,何必煞费苦心求我授你武功?”
“吓唬人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若是碰到个脸皮薄的,你也不怕人跑了?”
颜舒终于没绷住,收回了那副阴险小人的嘴脸,看着一脸认真的贺宴舟笑得合不拢嘴,“贺公子这样的男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临危不乱,从容淡定,不愧是那位坐拥天下第一的剑客。”
贺宴舟倏然抬眼,凌厉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颜舒的身体,“所以,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颜舒却收了内力折下一截海棠花,“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该掺合进来,今日就到这吧,辛苦你了。”
随后颜舒便离开了,说是有事要处理。贺宴舟没太理会,他心道:“也是,仅仅两三个月的时间他掺合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过……有些事情也不得不掺合。”
贺宴舟依旧在为之前发现逍遥剑法的事情而苦恼,回去的路上有些魂不守舍不知不觉似乎遇到了点麻烦。
大白天的也不知哪里来的野狼嗅着味道就朝着他围了过来,让他一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贺宴舟正寻摸着如何逃跑,树上传来了几声动静,他抬头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一人,不,准确地说是一名乞丐,身披破衣烂衫,身无完肉,蓬头垢面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跳下来时,他一个重心不稳还摔倒了一圈,可是立马站起身来,拦在了贺宴舟面前,对着那些野狼开始了龇牙咧嘴。
野狼全程没有任何要行动的意思,但当远处传来一声笛音,它们便开始暴动了起来。
那怪物一样的人像是钉在了贺宴舟面前,不曾挪动半步。
“你……是谁?”贺宴舟问道。
那乞丐的声音沙哑如同铜丝划过剑刃,令人不经意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兄台放心,这些畜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贺宴舟听了心里也有了底,此人出现,是来救他的而不是害他。
可是他哪怕再无用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成为了一群野狼的盘中餐,更不需要一位……从天而降的可怜人来救他于水火。
三成功力对付狼群足够了。若是不够,那也许会成为他人生中最耻辱的一笔,贺宴舟不会让这样的一笔出现在眼前,所以他必定会死扛到底。
贺宴舟直勾勾地盯着将其拦在身后的人,他觉得这人除却一身狼藉外,仔细一看却有些熟悉,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想起来,所以笑道:“这些狼群可不好对付。”
据他所知,这满眼发红的野狼和诡异的笛声,估计便是南冥教左护法贪狼,江湖之中除他以外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厉害的驯狼师了。
乞丐身上还有伤口在滴血,也正是因为如此,野狼的眼睛愈发通红,不禁分泌了许多唾液。
“——!”笛声倏然尖锐了起来,那些野狼开始了攻击。
只见乞丐手里拿着一把断剑毫不犹豫朝着那些不知死活的畜生刺去。
贺宴舟也没有坐以待毙,更不希望站在原地等别人救下自己,而是使了一招‘九州行’从怪物身后掠过,一脚踹飞了几只眼前的野狼。
按理来说畜生感受到疼痛便会自行逃离,但这些野狼却不是这样,只要未死,就会疯狂进攻,直到被乞丐手中断剑刺中要害,才永远没有了动静。
当所有野狼都倒下时,笛声也戛然而止。贺宴舟一位贪狼会因此出现在两人面前,可是等待了许久却不见人来,直到乞丐准备毫无预兆地转身离开。
“等一下!”贺宴舟道。
那乞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而是一声不吭地等着贺宴舟接下来的话。
贺宴舟先是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而后道:“多谢兄台相助!在下姓贺名术,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乞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无名无姓,贺兄想怎么称呼都行,反正江湖之中,咱们再也不见!”
“兄台身上的伤再不治疗怕是会有炎症,贺某略懂一些医术,不如……”
贺宴舟还没有说完,那边的人却立马否决道:“不必,我身上太脏,怕是不妥,贺兄照顾好自己就行。”他抖了抖衣衫上的尘土,“我就是老鼠窝里钻出来的,还怕这点小伤?得了得了,你可太看得起我咯!”
“看得起,自然看得起!兄台厉害极了,那一身武功可看得我眼花缭乱,实在佩服。但伤还是得治呀,你看要不就让我将这份恩情还了?我好过意的去。”
“你顺手捡了路边的阿猫阿狗,需要它们报恩么?不需要!”
那乞丐终于回头看了贺宴舟一眼,只那一眼,贺宴舟便看出了他的不同寻常,即便蓬头垢面,但那双眼睛确实独一无二,像是冥府忘川河边的明灯,幽暗深邃。
贺宴舟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时乞丐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总觉得此人十分蹊跷,但奈何相处时间太短暂时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贺宴舟还是不死心地往他去的方向跟了过去,谁知那乞丐脚下生风,没一会儿就将贺宴舟甩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贺宴舟虽有不甘,但还是回到了客栈。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晨间继续跑到白梅林教授颜舒武功,但头一次当人师傅,还是一位暗藏危机的徒弟,贺宴舟的心情此起彼落,最后干脆顺其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推半就将‘一切境’的基础法则教了出去。
洛阳的气候很宜人,正午时分正是阳光明媚之时,照在人身上时全身都是暖洋洋的。也许是幽州那边比较干燥,亦或是直到今日那里也才逐渐回温的缘故,贺宴舟像是许久没有晒太阳了,从白梅林回客栈后便坐在窗边晒起了太阳。
说来他活到如今这个年纪,还真没有晒过这么温暖和煦的阳光。这似乎有些讽刺,毕竟谁不知道茯苓山是什么地方,那里的风景也好,气候也罢,都比洛阳好上许多倍,可是这位逍遥派的前任掌门当时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贺宴舟想着,大概是那个时候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每天都能因为自己的奇思妙想过得有趣而充实,心高气傲,浮躁得很,更没有静下来晒太阳的心思。
贺宴舟在窗边坐了很久,等到太阳下山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才想到了寻些吃食来。
‘壹面’客栈不愧是洛阳有名的客栈,从早到晚,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尤其今日,已是酉时,却意外地更加热闹。
贺宴舟听到人声嘈杂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却见大厅间闲置了许久的舞台倏然亮堂了起来。他走近一看,穿过舞女们的身影看到了中间缓缓而起的九娘子。
他一下来了兴趣,靠在栏杆上俯视着舞台的变化,九娘子的舞姿在贺宴舟看来并没有多余的柔情,准确说是每一个动作都暗藏杀机。
“她怕不是不会跳舞吧?”贺宴舟心道。
一曲落下,台下的观众纷纷开始了赞美。贺宴舟把玩着腰间的酒葫芦,目光往下一瞥,却见门外走来了两位气场不一的男子,其中一位贺宴舟只需瞅瞅他身上的衣物便可断定其身份,正是洛阳的刺史大人。
贺宴舟观察力不错,两位男子看上去是乔装打扮了一番,但身上的衣物依旧很显贵重,尤其是这位刺史大人。
两人被小二带到了二楼较为私密的红木包厢里,经过贺宴舟身旁时,刺史大人边上的男子明显对其打量了一番,贺宴舟只好转过头假装没有看见。
“小二,将本店有名的菜肴全上来,外加两坛陈酿的夜来香!”
“好的两位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通知厨房去做。”
听见包厢里传来声音,贺宴舟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却见金色帘子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与他猜想得一样,另外一人便是靖王上官拓。
若是说上官拓来到壹面客栈为的只是尝一尝这洛阳有名的美食,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贺宴舟反而会有些怀疑。只因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他绝不会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毕竟大家所熟知的靖王便是永远都将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贺宴舟下了楼,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了下来,他原本还想着出去转悠转悠,顺便寻一寻那位救他的乞丐,不过眼下他倒是有那么些兴趣看一看九娘子的舞姿了。
又一舞落下,台下迎来了热烈地掌声,大家都因为九娘子热情献舞而兴致盎然。
就在这时,二楼红木包厢里也传来了缓慢而有节奏的掌声,只听他道:“好,好极了!”
“我只听闻洛阳美女如云,却不知这洛阳第一美人的舞姿竟如此绝妙,在下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说话的人正是上官拓,只不过因为帘子拦着,楼下的看客抬头看去,左顾右盼也没能看清他的容貌。
贺宴舟放下酒杯,顿了顿,等待着上官拓接下来的发言,却听到九娘子回了句:“公子谬赞,想必公子也是外来商客吧?奴家的舞在洛阳算不上最好,但能得公子这么高的评价,奴家很是感激!”
九娘子回头对着静候在一边的伙计道:“给二楼的这位公子再赠两坛夜来香。”又抬头道:“洛阳夜来香可是出了名的好酒,我店里的未必有公子在其他地方喝的好,若是不合口,还请海涵一二。”
上官拓笑道:“好店出好酒,再差又能到哪去?不过,在下还是得多谢,娘子。”
这些话在别人听来是客套话,但贺宴舟耳朵里却拐了个弯染上了几丝讽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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