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喧嚣的市区,窗外的景致逐渐变得开阔而安静。
高楼大厦被修剪整齐的行道树和低矮的别墅群取代,空气似乎也清新了几分。
林晚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赤着的双脚依旧冰冷,
身体因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她不敢看沈星移,
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成一片的绿意,
努力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沈星移全程沉默,专注地驾驶。
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
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林晚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领口处那枚荆棘鸟徽章,在偶尔掠过的阳光下闪过冷硬的光泽。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环境清幽、安保严密的别墅区。
经过门禁时,沈星移降下车窗,刷了脸,
穿着制服的保安恭敬地敬礼放行。
林晚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这里,显然是沈星移的世界,一个她完全陌生、壁垒森严的地方。
车子在一栋设计极简、线条冷硬的独栋别墅前停下。
灰白色的墙体,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庭院里是精心打理过却毫无烟火气的绿植,
透着一种冰冷的、无人居住般的精致感。
沈星移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他没有看林晚,直接推门下车。
林晚僵在座位上,手指紧紧抠着背包带。跟他进去?这无异于踏入龙潭虎穴。
沈星移走到副驾驶这边,拉开了车门。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完全笼罩了林晚。
他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等待着,
那无形的压迫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强迫性。
林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她别无选择。
她咬着下唇,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下车。
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车库地面上,寒气直透骨髓,让她打了个哆嗦。
沈星移的目光在她沾满灰尘、冻得通红的脚上停留了一瞬,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别墅的侧门,用指纹解锁。
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混合着松木、亚麻籽油和淡淡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家的味道,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无人使用的画室或者仓库。
林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跟着沈星移走了进去。
室内的空间异常开阔,挑高极高。
巨大的落地窗引入充足的光线,照亮了室内极简到近乎空旷的陈设。
没有沙发,没有电视墙,只有几件线条冷硬的金属和皮革材质的家具随意摆放,像展厅里的样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顶天立地的金属书架,
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厚厚的艺术画册、精装书籍和一些……看起来像是档案盒的东西。
另一面墙边,则倚靠着几个盖着防尘白布的巨大画框。
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功能性的、冰冷的艺术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沈星移本人气质高度契合的、精准而疏离的氛围。
“去那边。”沈星移指了指客厅角落一个看起来像是盥洗室入口的方向,
声音没什么温度,“把自己清理干净。里面有新的毛巾和浴袍。”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睡衣上的污渍和膝盖的淤青,补充了一句,“柜子里有药箱。”
命令依旧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她是一件需要被清理和修复的物品。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巨大的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那个角落,只想立刻逃离他审视的目光。
盥洗室很大,同样极简冰冷。
巨大的镜子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睡衣脏污,膝盖青紫,
手腕上被周屿捏出的指印清晰可见,
赤着的双脚更是沾满了灰尘和细小的砂砾。
她像一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难民。
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息。
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袭来,她几乎要滑坐到地上。
但她强迫自己站直,走到巨大的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脏污的脚底,刺骨的寒意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仔细地清洗着双脚和手臂,冰冷的水刺激着膝盖的淤青,带来阵阵刺痛。
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脆弱的自己,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她失去了母亲的照片,失去了速写本,失去了周屿,那个她以为的依靠,
现在又把自己送进了沈星移这个更深的谜团里……
她擦干身体,换上挂在门后那件宽大的、质地柔软却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浴袍。
浴袍带着一股干净的、晒过阳光的味道,暂时驱散了身上的狼狈气息。
她找到药箱,笨拙地给膝盖和手腕涂上药膏,清凉的触感稍微缓解了疼痛。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穿着不合身浴袍、脸色依旧苍白的自己,
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盥洗室的门。
沈星移已经不在客厅了。
林晚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她细微的脚步声。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被客厅尽头一扇虚掩着的门吸引。
门缝里透出明亮的光线,隐约传来……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
他……在画画?
林晚犹豫了一下,
强烈的、对画室本能的熟悉感和一丝无法抑制的好奇心驱使着她,
像被磁石吸引般,轻轻地、一步步地靠近那扇门。
她屏住呼吸,从虚掩的门缝向里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采光极好的画室。
比学校的公共画室更大,更专业,也更……冰冷。
墙上挂着的不是风景或人物,
而是各种复杂的、林晚看不懂的色彩分析图谱、结构示意图,像某种科学实验室。
巨大的画架前,沈星移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在画布上涂抹。
他脱掉了大衣,只穿着那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动作精准而稳定,每一次落笔都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冷静。
画布上呈现的,并非具象的物体,而是一大片混沌交织、却又层次分明的……灰色?
各种深浅不一、带着微妙冷暖倾向的灰色,如同风暴前的云层,
又像是金属熔融后冷凝的表面,充满了压抑的力量感和冰冷的质感。
这与他那“绝对色感”的盛名似乎有些不符,却又奇异地透露出一种沉重而复杂的心绪。
林晚看得有些出神。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星移真正投入创作的状态。
冰冷,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压抑感。他画这些灰色……是在表达什么?
就在这时,沈星移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
他手中的画笔一顿,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响起,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看够了吗?”
林晚吓了一跳,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后退。
“进来。”沈星移的命令紧随其后,不容置疑。
林晚硬着头皮,推开虚掩的门,赤着脚,踩在画室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如同踏入猛兽的领地。
沈星移终于转过身。他手里还拿着画笔,笔尖蘸着未干的深灰色颜料。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扫过她宽大的白色浴袍,
落在她依旧赤着的、踩在冰凉地板上的双脚上。
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被妥善安置。
他没有问她的伤,没有问她感觉如何,而是径直走向画室一侧靠墙的一个柜子。
他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画材和工具。
他拿出一个未开封的硬质鞋盒,走到林晚面前,
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塞进她怀里。
林晚下意识地抱住。盒子很轻。
“穿上。”沈星移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这里地板很凉。”
林晚低头,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双崭新的、柔软的米白色室内布拖鞋。
尺码……似乎正好。
她愣了一下。他……是特意准备的?还是这里常有客人?
她默默地将拖鞋拿出来,套在冰冷的脚上。
柔软的绒毛包裹住脚心,隔绝了地板的寒意,
带来一丝久违的、微弱的暖意。
沈星移似乎满意了,不再看她,转身走回画架前,继续涂抹那片压抑的灰色。
林晚站在原地,穿着不合身的浴袍和柔软的拖鞋,
看着那个沉浸在灰色世界里的冰冷背影,
感觉自己和这个空间,
和眼前这个人,依旧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是猎人,她是猎物?是实验品?还是……
一个需要被清理干净、穿上拖鞋才能待在他冰冷世界的物件?
就在这时,沈星移放在旁边工作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的名字异常清晰——
许知微。
沈星移的动作再次顿住。他瞥了一眼屏幕,
墨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不耐?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并没有立刻接听。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在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震动仿佛也敲打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许知微……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沈星移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画笔,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他没有避讳林晚,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面向巨大的落地窗。
“什么事?”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明显的疏离。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林晚听不清。她只看到沈星移的背影似乎更僵硬了一些。
“她在我这里。”沈星移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肯定。
电话那头似乎提高了音量,
林晚隐约听到许知微那极具辨识度的、带着嘲讽和怒意的声音穿透听筒:
“沈星移!你疯了吗?!周屿就是个疯子!他现在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在找她!你把她弄到你那里,是想……”
沈星移猛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警告:
“许知微!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管好你自己!”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动作带着一丝粗暴。
他握着手机,背对着林晚,肩膀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落地窗外,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光晕,
却驱不散那浓重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阴霾和戾气。
林晚站在他身后,穿着柔软的拖鞋,
却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冰冷的刀锋。
许知微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周屿在疯狂地找她!
而沈星移那句冰冷的“她在我这里”和随后对许知微爆发的怒火……
她感觉自己像暴风眼中一片无助的落叶。
前有沈星移这座沉默的冰山,后有如疯狗般追索的周屿,
旁边还有一个目的不明、态度危险的许知微……
这间冰冷的、堆满了灰色画布的画室,
这个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空间,成了她暂时的庇护所,
也像一个更华丽、更坚固的牢笼。
而握着钥匙的人,此刻正背对着她,
周身散发着足以冻僵一切的低气压,无人知晓那冰山之下,
涌动着怎样危险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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