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垣是瑞王府的主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任何风吹草动都避不开他。
沈清遥也没想着能完全躲开他，但他识趣些，诺大的王府两人不必正面相碰，也算是留了些体面。
可他偏要撞上来。
沈清遥看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甚至勾起嘴角一笑倾城。
她不曾回头，侧身向后探手，便有伶俐的丫头把匣子双手放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
沈清遥姿态随意地屈膝和秦钰秦灵秦楚齐平，随手打开匣子，目光专注地放到三个小孩身上，道：“看看祖母让我带来了什么。”
“哇——”秦灵捧着脸夸张地大喊，“好漂亮的匣子！”
沈清遥弹了她额头一下，笑着恨道：“买椟还珠说的就是你。”
“我又不识得那么多的字嘛。”她撒着娇道：“上面写的什么我都看不懂，就只能夸夸好看的匣子了。”
秦楚拉着她往旁边，勾着秦钰的袖子，小声道：“哥哥厉害，让哥哥读给我们听。”
“喏，”沈清遥把整个匣子都放到秦钰怀里，毫不在意道：“你们拿去玩儿吧，明儿我再送几个庄子来。”
秦钰只虚扫了几眼，抱着匣子的手有些迟疑，问：“是外祖母送的吗？”
他出生的时候沈家还昌赫着，只是那时候犹不记事，待到稍大些，沈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虽然昔年繁盛仍可见一斑，但到底无法感同身受。
如今见到随意拿出京中最繁华的街道一整排的铺子来送人，那种无可匹敌的财力才从想象中落到了实处。
“对啊。”沈清遥笑眯眯地说：“他们是真的喜欢你们。”
这话就像是特意说给某人听的。
秦垣也果然僵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握紧了手，下意识地就要回头问管家可有好好招待他们。
可等到他扭头看到身边空空如也，才突然发现，秦钰他们到府中几日，一应衣食住行皆是交给下人采办，他只不轻不重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全然抛之脑后。
他不是真的不记得，他只是——不以为意。
毕竟之前的许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读书习字有太傅，穿衣吃饭有侍女，嘘寒问暖有沈清遥，他只需要在政务不忙的时候，把秦钰叫来考校功课，把秦灵秦楚喊来问问最近在做什么。
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是天子，举手之间能让天下兴，也能让天下亡，他的时间不值得放在这些小事上。
是的，不值得，譬如儿女情长。
秦垣看着沈清遥。
但有时候，直到失去了，才会发现弥足珍贵。
沈清遥却明显没有把他当一回事，甚至还不如食盒得她青睐，她双手拿着朱红雕花木匣，放到秦灵秦楚手中。
“这是祖父买给你们的，”沈清遥指尖点点食盒，着重道：“是问遍了京中的小孩儿，特意买来的最受欢迎的小食儿，说一定要我带来让你们尝尝。”
“要是喜欢，回头他就把这几位请到府里，日日给你们准备点心。”
沈清遥笑眯眯道：“真羡慕啊，他都没有对我这样好过！”
秦灵秦楚被哄得又喜又羞，抱着匣子舍不得松手，还笨拙地来安慰她，说：“等我们长大了，就给娘亲买天底下所有的好吃的。”
沈清遥拉钩道：“那我就等着了！”
“骗人是小狗！”
一直站在院子里沈清遥腿都要酸了，就拉着他们去屋子里。
秦垣站在连廊下，从门口经过必定会擦身而过，沈清遥目不斜视，视之为空气。秦灵秦楚牵着手，有些拘谨地偷偷看他，像是去做客，对主人家冒犯了的告罪。
秦钰则动作疏朗地抬手行礼问好，道：“父亲，晨安。”
沈清遥已经跨进门了，又偏头看他们一眼。
秦垣顿了一下，有些生疏地颔首道：“早。”
秦钰却没有再多说，似乎只是依礼循矩问候一声，旋即告退，跟在秦灵秦楚身后进了屋子。
外面就只剩秦垣一个人。
他抬起头，身影高而孤单，看着辽阔无边的天空，和刺眼的太阳。
一墙之隔，里面是欢声笑语，而他是局外人。
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沈清遥看着门口倒映进来的身影站了很久才离开，失神了片刻，被扑到怀里的秦灵撞回了神。
她看着摞成山的账本颓唐倒到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阿钰啊，灵儿啊，楚楚啊！”
她喊到谁，谁就应一声，一声应得比一声高，玩闹似的，然后又一起笑成一团。
沈清遥摊开一本账册正色道：“我教你们看账本吧。”
秦钰自然是会算数的，沈清遥就教他然后从蛛丝马迹地发现端倪，秦灵秦楚则掰着手指眉头认紧皱，嘟着嘴念念有词。
敏而好学，态度又端正，教起来并不费力。
只是沈母差人送来的午饭到的时间有点早，又太过美味——毕竟京中有名的酒楼掐尖儿组成的午饭，谁也挑不出来不好。
都怪阳光太盛风太暖，床太大被太软，醉饭实在应当。
沈清遥裹着秦灵秦楚兜头昏昏沉沉正犯困，还不忘交代秦钰不用再看帐本了，自去休息，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
恍然一梦，醒来日头已西斜。
醒来时账本已减去些许，被秦钰整理好坐上标注放在一边。
沈府下人上前来伺候洗漱，洁面漱口更衣挽发熏香，沈清遥扶着额头仍觉不甚清醒，睡久了更是浑身恍若无骨，酥麻无力。
她手腕都不曾抬高，碧色的玉镯滑落到腕骨处，衬出一截凝脂白玉的细腻，道——
“召他进来。”
瑞王府的管家已经在外面候了小半个下午，被晒得又蔫又干，此时得了召唤又打起精神。
他目光不敢乱飘，躬身双手双手呈上一摞单子道：“这几日怠慢几位小主人了，殿下为表愧疚，特意送来些小玩意儿给小主人解闷儿。”
抬进来几个箱子，一字排开，打开后都是各种稀世美玉雕成栩栩如生的物件。
沈清遥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她带着几分轻蔑道：“瑞王府什么时候穷成这个样子了？还是说拿沈府的东西太多太顺手，都全然当成自己的了。”
“你细数数，”她漫不经心道：“这里的东西，有几个是你瑞王府的？！”
“你们王爷为表愧疚，就是那我的东西，来送给我的人？”
清遥你看看我！我也可以当你的人！只要把你的收藏分给我一点点点点点点……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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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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