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煦盯着他，不晓得怎么就靠太近了。
他还没说话，林佳铭先冲着尹粼笑：“原来你今天查这里。”
“男女生尽量分开坐。”尹粼往后看了一眼，“老廖刚在那边，拐到百步坡来了。”
百步坡最高点就是观景园，坡道蜿蜒，树影婆娑，宁静舒服，很适合约会，一直被叫做情人坡。
尚煦仰头盯着尹粼：“怎么？今天不捉鞋，改捉奸了？”
尹粼微低头，跟他对视：“捉你。”
意思清楚明白，尚煦等于“奸”。
尚煦捏着他领子，让他离自己近一点：“还想不想知道我爸是谁？”
尹粼拍开他的手：“不想。”
尚煦斜眼看他，不用说，这人肯定知道了。
风自委上门，林佳铭很熟练地收拾了东西，刚要走，尚煦就摁住她：“你坐吧，不打扰了。”
尚煦背起书包，还有点不信邪。边走边盯着园门口，跟盯着舞台帷幕一样，静候廖正忠从门后粉墨登场。
5秒过去、10秒过去……
一分钟，根本没人出现。
“哎。”他走过去，跟拎仓鼠一样捏上尹粼的后领慢慢拖过来，松手，改抓肩，凑到他太阳穴边捻着字道：“一句话，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仓鼠很凶，还很嫌弃：“痛快什么？”
“还有哪些地方你们中午要查？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
尹粼皱眉：“今天又没扣你。咋了？耽误你约会？”
“耽误我学习！”
尹粼的眉毛好像是耸了一下。
行吧，对面可能是第一次见到爱学习的混混。
“我们全校都查，三百六十度有死角，死角有值勤老师。”尹粼投以鄙视，“这样可以吗？爱学习的好学生？”
“承让，没你……”
话到一半，就被一声尖叫打断。
“佳铭，上回那就一事故，没必要这么对我吧？”
尚煦还没意识到什么，尹粼已经拔腿往身后那排椅子去了。
林佳铭缩手缩脚地站在椅子边，东西太多没抱妥，散了一部分在地上。还有包纸巾穿过栏杆的缝隙，掉下山崖了。
她旁边有个叨叨劝的男生。挺高，但还没尚煦高，微微弓背，挠起头来像个猴。
男生上手去拉她，她就往后躲。“你就说吧，我一个学生会部长，怎么配不上你一个班长了？”
这人，胆挺肥啊。风自委还没走，就明目张胆男女共座。
何止共座，这是骚扰了吧。
再看看尹粼，他直直往男生那儿去了。
结果男生还主动叫住会长：“尹粼，老廖没来吧？”
尚煦：“……”
得，人家老熟人了。
事儿跟他没关，他也不想耽搁，扭头就出了观景园。
都“后进”了，赶紧另找个能学习的地方。
尹粼看那男生一眼，目光冰冷：“没来，也不是你发癫的理由。”
男生像要套近乎似的，去抓他手臂。尹粼看一眼他的手，把手抽出来。
男生说：“行了行了，咱也别老针锋相对的。你帮我看着点老廖，下回你们风自委五个人的考核，我都可以跟高主任说一声。”
就算让他们全体考核满分，尹粼也不想给他一分好脸色。
男生从高一就骚扰林佳铭，被风自委抓给政教处，又明里暗里给风自委整麻烦。
尹粼一天到晚护着风自委那帮崽子，但也没法拿他怎样。人家有个老板爹，关键还跟政教处高主任关系好得掉渣。本人吧就那么个样儿，在风自委眼里就一傻吊，能力成绩都不突出，还能捡个学生会的科技部长当。
一度怀疑他们科技部是不是没人了。
“哎，刚才那个，叫尚煦的，”男生朝园外抬抬下巴，“老跟风自委对着干吧？嗐，对这种人，你一个当干部的得震慑他一下才行。你不行我可以帮你，就当是我诚心向你们求和。”
嘴里三句不离干部俩字。
尹粼盯住他：“你想怎样？”
男生附到他耳边：“一会我就……”
尚煦在园外的一片石桌椅学习。
这一片比较脏。见不着阳光，雨水也不容易干，桌上还有腐烂的树叶。但好在清净。尚煦花了会儿工夫收拾张桌出来，舒坦地独霸一方。
然而独霸不到十分钟，就来了个人拼桌。
抬头，男的。可以放心继续写。
“尚煦是吧？”对方一开口，尚煦就嗅到了态度里的威胁。
看来就算是个男的，也不能安心写个笔记了。
尚煦不看他，只看题：“嗯，怎么？”
他一留意，才发现是刚才那男生。
男生的作业随手放在桌上，卷了页，题却几近半空。顶上写着高三·二班，樊威。
合着这么个中午他一个字没写，尽打人女生主意。
“开学就老听到你名啊。”这个叫樊威的拿笔点着他面前的桌子，“我来提醒你，从哪儿来的要有点自觉，少跟人佳铭靠太近，影响人中午学习。”
尚煦：“？？？”
谁影响谁学习？
他声儿还特大，像是特地提高了音调。说完还往观景园里看了几眼。跟特地喊给谁听似的。
尚煦看着没有完成的笔记和写一半的题。换做以前，他先上手把人揍吐了再说。
但他得忍：“哦，那我影响你学习你看好不好？”
他一从容，樊威反而没把握了，握笔的手收紧：“你想干嘛？”
尚煦看他那样儿就想逗逗他：“没干嘛，把你故意骚扰女生还逼着会长给你望风的事告诉老廖，你看怎么样？”
就一外强中干的货。追女生就追女生，还动不动给自己竖情敌。
樊威：“你看我会不会……”
他作势要威胁，踩了地上一根圆树枝，话没说完就一个趔趄，朝尚煦摔过去。
手里握着支纤细的笔。尚煦抬手想挡住他人，却被他往后猛地一推，勉强把住了石桌边缘没摔倒。
笔尖却迎面而来。
尖锐的，迎面而来……
……
他耳边时常笑声不断。濠中的吵闹声太尖锐，太容易刺破记忆的缝隙。
——“不是吧，他想学习啊。这么想学习，还他妈能来明濠？”
——“来明濠学习，笑死了！”
——“装什么装，都他妈来这瞎混的，就你特殊？”
领头的拿着根钢丝，直往他脸上戳来，他一挣扎，正戳他右眉心上。
尖锐的影子挥之不去，血黏黏糊糊，流到了眼睛里。
他看不清周围，一脚就踹了出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人飞了出去。他还没罢休。
……
“尚煦！”
有人在叫他。
“来几个男生拉住他们！”
虚影渐实，四周渐渐能看清。没有钢丝，没有血，只看到樊威被人扶着，白色的校服上衣有点脏。一群人围观劝阻。
尚煦不停喘息，手不自主地摸摸眉心那颗淡淡的“痣”。
视线微微下移，腰上还环着一双清瘦白皙的手。
“尚煦？”尹粼紧紧扣住他，一边小声唤他，“怎么了你们？”
尹粼也没反应过来。
樊威刚刚的馊主意，什么引尚煦打架，然后他来扣分，让尚煦以后知道干部不能惹要收敛之类的，他权当笑话听了。
樊威这人胆特小，要知道尚煦以前是一方校霸，非得吓破了胆，哪敢引人打架？
谁知道真打起来了。虽然是樊威单方面挨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所有人回头，廖正忠从山坳下大步迈上来。众人的目光像是他的追光。
“怎么了？谁先动的手？”
老廖六十几岁，是学校返聘的退休教师。瘦成柴，皮肤黝黑，老花镜后边一双眼还熠熠发光，能盯得学生发怵。
林佳铭在人群里喊：“老师，我看到他先动的手。”
她指的是樊威。
尚煦从紧张中一点点缓过来，看了眼林佳铭，又看看樊威。
刚刚樊威不小心摔向他，把他往后一推，这幕从林佳铭的角度看，可能就是樊威主动推搡。
“真的吗？”廖正忠盯住樊威。
樊威满眼惧色：“不是我啊，是他，是他突然一脚……看，我衣服这个鞋印，就是他踢的。”
人群里不知道谁在附和：“怎么着都不可能是威哥啊，威哥不敢打人。”
“那人濠中来的吧，我听说他开学把会长给……”
廖正忠年纪虽大，耳朵还灵，当下就问：“什么濠中？”
“老师，他明濠中学来的，这学期刚转来的。”
廖正忠一双灯泡眼盯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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