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灯光暗下来,只余两束聚光打在主持人身上,玉元听他们说着不尴不尬的串场词,弓着腰摸到叶训慈座位上,刚好是个靠近过道的位子。他自作主张罢演了,现在不太敢出现在本班大本营。
台上正在演着一个不好笑的小品,他什么也看不进去,掰着指头算还有几个节目轮到他,担心叶训慈扛不住李景遥现在神神叨叨的样子。
说是相信他,可他现在还是忍不住后悔,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换下来了,好歹自己还苦练过那么几天呢,不说跳得多好吧,至少动作他能做下来啊,叶训慈除了会考试,他还会什么呀!
要是搞砸了,让他以后还怎么在班上做人……一个不为集体而活得人,集体也会抛弃他!他脑中响起一曲小白菜呀地里黄,他已经预见了往后的日子,他被孤立,被排挤,孤零零地坐在角落与垃圾桶为伍,来日北风吹,吹落的就是他今天脑子里进的水……
天啊……
玉元仰靠在椅背上,内心小剧场愈演愈凄惨时,一个蹲着的人影挪到他脚边,就那么贴着他的手蹭过来,短而硬的发茬擦过皮肤,吓得玉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
玉元猛地收回手,低头一看。
“小叔!”一个傻子冲他咧嘴一笑,黑暗里也就能看见这一排明亮的牙了。
玉元以手掩面,惊魂未定,心里狂骂这吓唬他的傻子,真想一脚给他踹翻出去。
“小叔,”傻子还是蹲着,扯扯玉元裤腿,“元旦放假你回不回家啊?”
不回,滚。
“小叔,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是不是在外面吃得不好啊?”
关你什么事儿啊!
“小叔,你饿不饿,我这有瓜子儿。”
你家瓜子儿当饭吃的?
傻子小叔个没完,开口必先叫一声,否则就不会说话了,叫得玉元头都大了,可别小叔了,他更想当他大爷。
这下终于轮到他们班的节目了,主持人报幕离场,灯光全熄,台上短暂地安静下来,他放下手,紧张地望向舞台。
“啪啪——”两声,舞台中央,李景遥站在光束里,另一束打在舞台侧边。
潺潺琴音起,一对水袖率先抛进光里,而后一个纤长利落的身影大跳起步,势如破竹,灯光一路追随,飘飘几步飞跃进舞台中央,身姿轻盈。
蓄力,原地向上翻起,腾空的瞬间爆发出柔与力结合的美感,观众一阵惊呼。
曲子还是那首曲子,舞却不是他熟悉的那支舞。一连串高难度动作,玉元应接不暇,只来得及震惊。
每个旋转,每个空翻,观众皆回报热烈的掌声,李景遥的歌声被一波一波浪潮般的叫好掩盖过去。
台下,玉元舍不得眨眼,心绪却忍不住飘忽——或许,他是不是,可以偷偷地认为,叶训慈是故意的,在全校人瞩目的舞台上,欺负那个欺负他的人。
台上,叶训慈一身柔韧筋骨,以友情救场之名,行炫技打击之实。鼓点渐快,扫堂探海,盘旋而起;鼓声骤停,扫头定睛,目光准准钉住那张惊喜交加的脸。
台上台下,穿过茫茫人海,目光交汇,那双勾人的眼只惊鸿一瞥,便是自甘沉沦,自此万劫不复!
玉元心跳得就要破出心口了,沸腾翻涌的血液就要将他烧化,他浑身颤栗,且自作多情地认为叶训慈在替他出头,那么此时此刻的叶训慈,坏得明目张胆,又好得万里挑一。
他感动得想哭,喉头哽塞,他叫不出好,只能大力鼓掌,直至手掌通红。
今晚!必须!加鸡腿!给叶训慈加鸡腿!
“……诶……?”
正当玉元还沉溺在那双眼眸中时,脚边那傻子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舞台,蹭地站起来,一把揪住玉元衣领,厉声质问道:“你谁啊!”
这边的动静引得周围同学纷纷扭头注目,玉元心里是叫苦不迭,他好好的招谁惹谁了这是!
表演结束,叶训慈直接从舞台上跳下来,急急求一个崇拜的小眼神儿,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玉元抱头求饶的怂样:
“啊啊啊别打我别打我!”
超市。
玉元挑了一盒鸡腿,放进购物车里。
叶训慈在他身后默默无言推了半天车,终于忍不住了:“你买鸡腿干嘛?”
玉元面无表情:“我想吃不行啊。”
“还在生气啊?”叶训慈看他脸色,笑道,“林尔清是把你错认成我,不小心在陌生人面前暴露了他不太聪明的本质,才恼羞成怒的。”
“他恼羞成怒?”玉元还怒呢,他拽着书包带,委屈极了,“那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揍我,我……我就不要面子啊!”
他低着头,脚尖一下一下踢着购物车的轮子,头顶翘起的一缕卷毛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叶训慈想,可爱。
叶训慈语气都变软了,跟哄小孩儿似的哄他:“嗯,那下次我把他绑起来让你揍。”
“啊……?”玉元当真了,他赶紧摆手,“这倒不不不必了……”
叶训慈笑了,又一次觉得,真可爱。
过了一会儿,玉元主动坦白:“其实,鸡腿是想做给你的。”
“……”叶训慈想起他第一次吃玉元煮的面,呼吸艰难,“为什么?”
“你不是……替我上台了嘛。”提到这个玉元就开始冒泡泡,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从认识到现在,叶训慈带给他太多惊喜了,他第一百零一次由衷感叹道,“你太厉害了!”
叶训慈想,那是当然了,但他不忘谦虚一下:“太久没练了,比不上唱歌那位专业。”
玉元更开心了:“你是没看到,李景遥脸都黑了!哈哈哈哈哈哈,让她欺负我!”
“确实没看到。”叶训慈那时候光顾着看他了。
“所以!”玉元一掌落在叶训慈肩上,壕气地说,“今天给你加鸡腿!”
叶训慈呵呵:“恩将仇报。”
玉元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叶训慈这是说他厨艺差呢,给了他一拳,理直气壮地说:“想得挺美,当然是你来做!”
“那算了,”叶训慈不想被发现他除了煮面也不会别的了,跌落神坛的滋味不好受,他提议道,“还是我请你吃肯德基吧。”
“……”玉元张口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乖乖把生鸡腿放回了原处。
添了一购物车零食,结账前玉元又跑去装了一袋雪梨,各个又大又圆。
叶训慈看着这袋精挑细选出来的梨,他知道这是给他炖梨汤的,有点不忍心告诉他自己放假要回家,斟酌着语句,假装随口问道:“元旦你怎么过?”
“在家睡觉呗。”玉元想都不想就说,见叶训慈不说话,以为是在怪他不思进取,补充道,“然后睡醒了,我就做作业。”
叶训慈还是不说话,玉元摸不透他,又说:“多亏你帮我补课,我最近进步可大了!”
留他一个人,叶训慈到底有点过意不去,帮他安排行程:“不去找罗德敷玩吗?”
“他说我偷偷学习背叛了他,要和我绝交,哈哈哈……”
叶训慈:“哦。”
眼看这个话题要被结束了。
玉元后知后觉,在他潜意识里,做作业这件事本身是和叶训慈绑在一起的,但他还没问人家乐不乐意呢。
这回换他问:“你呢?”
算了,与其突然说走,不如就现在说吧。叶训慈道:“我回家。”
购物车里的东西被一件件拿出来,刷到那袋雪梨,玉元感到失落和久违的孤独。他笑着说,“我差点忘了,我放假去大伯家呢。”
他乱说的,他真正差点忘了的是,别人也有家的,是不论在外漂泊多久,最终回到的地方,只有他是一个人,哪里都是家,哪里又都不是家。
吃完肯德基,叶训慈和玉元在路边拦车,天太冷了,叶训慈一个人拎着两大袋购物袋,让玉元把手放口袋里暖着。打上车,叶训慈让玉元先走,帮他把东西放好,关上车门,玉元仰着头叫他:“叶训慈。”
叶训慈低头:“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玉元挪着屁股挨到车窗边,直起身子凑在叶训慈耳边,脸红红的,小声说,“说,基,不,说,吧。”
叶训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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