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怎么想。”
沈靳扯了下嘴角,他拉上窗户防止雨水飘进来,背对着江欲燃站在窗边,隔着窗玻璃和无尽的夜色遥遥相望,阳台上的盆栽被飘进来的雨水润湿了枝叶,在凉夜中细微地打颤。
江欲燃注视着沈靳的背影,洁净如新的玻璃上倒映出他哥的脸,无奈亦或失望,那张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楚地被他纳入眼底,他想失望就失望吧,这条路本就不好走,思想裂变重塑的过程本来就是漫长的,他自己也曾纠结挣扎过好些年,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等到他哥接受事实的那一天。
江欲燃的固执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了,五岁就敢爬火车,十一岁的时候背着沈靳翘课去摆摊,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很有主见且行动力极强的人,他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半途而废过。
他闭了下眼,让干涩的眼眶缓解了一下,他可以等的,不就是失望嘛,他会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失望吗,他又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时间而已,他有的是,他正年轻,他等得起。
他的眼睛是那么的平静,平静中带着执着,唯独没有退缩,他低声道:
“在国外的时候我总在想,你这么多年不结婚,不在外面找人,知道我的心思还假装无事发生在我面前装兄友弟恭,努力扮演一个好哥哥。”
“哥哥,你说你这是为什么呢?”江欲燃声音甚至很轻,仿佛求知若渴的稚子。
为什么呢?
因为当年的一时心软?沈靳恍惚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披星戴月的生活跟电影切片似的在他脑海里来回播放,这几年他对江欲燃说过很多次后悔当初的选择,他也一直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暗示多了人就会下意识相信自己骗自己的话,自以为可以凭此得到一时的解脱。
如果当初心狠一点就好了。
如果当时直接走掉就好了。
如果当时看到那些人的时候没有插手就好了。
可要是真的重来一次,扪心自问,现在的沈靳不愿意去想自己再在同样的情况下做出怎样的选择。他的心里有个答案,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他有良心,有感情,小时候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不是三天两天,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里他一个人撑起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家。
江欲燃是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个人,这层没有血缘的兄弟关系,是沈靳这些年来一个人在外面摸爬滚打的时候唯一的牵挂和精神寄托。
这份感情不受血缘牵绊,不受法律保护,只是他一个人的一点念想而已。
江欲燃是他的一点念想——
而已。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要割舍掉这点东西其实很简单,只要狠的下心,什么事做不成。
可能一开始会不习惯,就像当初江欲燃才被他送走的那一年,那也不过是一开始不习惯,后来他还不是过的好好的,一个人,也能光鲜亮丽的活着。
他张开嘴,喉咙里声带滞涩的仿佛生锈的机器,被迫着发出吱呀的声音。
“我让周俊辉在你学校边上给你买了一套房,你……你以后少回来吧,毕业后可以就定居国外。”
江欲燃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的腹腔里发出一个极其短促地似笑非笑的音节,他迈开步子朝前走,走到沈靳背后,看着他的侧脸:“那天晚上你说除非我死了这条心,否则不让我叫你哥,可我昨天晚上也叫了,刚刚也叫了,你都没有反驳,哥哥,你以为你那点心思藏的很深吗?你就是个胆小鬼,遇到点事就要把我往外推,我偏要叫你哥,我就是喜欢我哥,我就是想要上我哥,你是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弯腰附在沈靳耳边,温热的气息洒在沈靳的耳廓上。
“不用你赶,明天我就走了,哥哥,要不我们打个赌吧,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打开清水湾的大门让我回去。”那个夜晚被人打包从那里扔了出来,这些年的江欲燃是真的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一辈子很长,他可以用整个余生来告诉沈靳他的喜欢不是一时兴起。
后半夜的雨就没有停过,湿冷的风席卷城市的大街小巷,沥青路上湿漉漉一片,慢慢地,街上有了三三两两的车辆驶过,天边撕开一条口子,丝丝缕缕的晨曦从长夜中露出头来,幽蓝的天幕悬于上方,沉寂一夜的城市逐渐苏醒,行人陆陆续续走出家门。卖早餐的摊子在深秋的早晨早早热闹起来,蒸腾的热气消散在晨曦里。
机场里人声嘈杂,硕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的航班信息,机械的女音一遍遍提醒乘客当前航班的起飞时间。
汽车站,火车站,飞机场,类似的地方沈靳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为了接或者送某个人,相聚或者分别,他总是那个留下来的人。
沈靳想,总会有人要留下来,否则这世界上又哪儿来的离别两个字呢。
他早就习惯了送别。
“那边有个甜品店,去买点面包带着吧,你早饭还没有吃。”沈靳说。
江欲燃摇了摇头:“不饿。”
沈靳垂下眼睑看了几秒他拎着的行李箱:“还是要按时吃饭,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说完不等江欲燃拒绝他就大步朝甜品店的方向走了过去。江欲燃的脸上看不出来心情如何,他压低帽檐望着沈靳的背影,过了会儿,就看到沈靳拎着一个袋子走过来递到他手上,同时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吃完就进去吧。”
江欲燃已经长得很高了,沈靳和他对视的时候都需要抬眼才行,他身上的棒球服还是回来的时候穿的那件,年轻的身体挺拔修长,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说不出的潇洒帅气。
沈靳从来都是逼着自己往前走的,他没有想过自己贫瘠无趣的一生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也不允许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这些年他只顾着闷头朝前走,从未回头。
江欲燃不一样,他年轻优秀,未来的人生一定是光明而灿烂。沈靳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也希望他能抓住这个机会,大胆远去。
无论怎样,有他托底。
他把东西塞到江欲燃手上,说:“我走了。”
话落他转身大步离开,一直没开口的江欲燃终于喊了一声:
“哥!”
沈靳转身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黑,胳膊被一只手大力拉过去,他的身体都跟着往前栽,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真切,鼻尖萦绕的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人抓着,下一秒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嘴唇上。
他意识到这是什么,还没来得及给出恰当的反应就感觉到唇上一痛,淡淡的血腥气在这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蔓延开。
罩在头顶的衣服被江欲燃拿开,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微笑,得意地看着沈靳嘴唇上被他咬伤的地方,理直气壮说:“我总要留下点什么。”
沈靳绷着身体站在原地,他总觉得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在有意无意打量他们,那种感觉让他整个脊背都挺的笔直。
他长呼了一口气,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跳声,那点离愁别绪被愤怒取代。破皮的唇角残存着温热的铁锈味,他语气冰冷又克制的说:“你真是疯了。”
“如果这样的事只有疯子可以做的话,我不介意当个疯子。”江欲燃拉着行李箱站在原地,看着沈靳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发放大,他朝着沈靳挥手告别,忽而开口喊道:“哥哥……”
沈靳没听见般头也不回地往机场外面走。
江欲燃旁若无人大声说:“你赶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我要你接我回来。”
“我等你啊。”
困死我了,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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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要你接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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