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艘上个月才首次下水的新型VIIC型潜艇,U-297有比前几种潜艇更长的艇长,更大的容量,更新的技术运用(比如特种主动声波定为设备和小型浮舱)——当然,也因为更大的排水量,尽管动力系统功率更大,其航速也比其他的艇型稍慢。不过,这并不影响VIIC型潜艇成为二战期间德军U型潜艇的中坚艇型。
但这似乎并没有给潜艇官兵的日常生活带来什么实际上的好转变。
在脑袋上白色的艇长帽第三次碰上舱顶挂着的腌肉,又因为目前航行的区域海况不好,一个咧崴差点啃到吊在过道旁边的面包,我现在只想把那位首次提出将潜艇运用到海战中的人才——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名字不重要——像潜艇里这些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肉一样吊起来,然后狠狠地打。
呵呵,艇长巡查未半而要中道崩殂了。
怎么说呢,从居住条件层面讲,这艘潜艇不算违反《日内瓦公约》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艇上居住的人不是战俘。
我发誓,如果我投降后被分派到红十字会监管下的战俘营,生活条件绝对比如今在潜艇上至少好整整一倍!
这一路走来,哦,我的上帝,瞧瞧首尾这俩人满为患的鱼雷舱——水手小伙子们挤挤挨挨坐在地上往嘴里塞鸡蛋,连桌子都是架在鱼雷上的木板;中间的士官居住舱空间稍微宽敞一点,但被缩小过的床铺随时能让睡梦中的人一个翻身滚落下来;核心控制室的人没有那么密集,可这片区域布满大大小小的阀门、手轮和手柄,配上错综复杂的管道线路,让我直接头皮发麻;而紧邻柴油机舱的厨房,食物似乎也染上了柴油那令人不适的气味;更不用说由于储藏室空间不够,只能被吊在潜艇各处的熏肉和面包……
天哪,天哪!
汉斯你们的设计真烂!
就算是把作战点满了,舒适度也不能为零啊!
艇员生存状况这么差还能坚持侵略他国,什么雅利安式超人的意志力……有这决心干点什么不好,哪怕去研究宇宙飞船呢?说不定坚持个百年,还真能造出星际战舰呢。
欸等下,三德子好像还真的研究过这方面……但似乎科技树点歪了没成功?
“艇长?”
“咳。”赶紧回神,我露出询问的表情,“有什么事吗,霍恩先生?”
他之前不是在控制室吗,来柴油机舱做什么?
“关于今早艇员争执的事件……”
“哦,这个啊,瓦/尔/特(水手长穆勒)已经向我汇报过了。我刚去见过他们,你们的处分很适当,辛苦了。谢谢。”
的亏他们只是吵得比较厉害,没有打起来,否则就U艇这点小空间,可没法子像盟军驱逐舰一样安排个禁闭室。
啧,莫名其妙有了种当班主任的感觉。
大副有些惊讶的样子,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应,沉默了几秒才吐出一句“应该的”,想了想,又补了句“不客气”。
我差点笑喷出来,拼了老命才控制住表情。
不过,一想到那几个小伙子对纷争原因遮遮掩掩的态度,以及一路走来少部分艇员眼中未掩藏好的、隐隐约约的好奇、怀疑甚至不满——很明显,他们并不那么欢迎被任命为艇长的“我”——我无比确信卡尔·冯·韦斯特海姆被人给坑了。
但,卡尔的性格,也不像是会得罪人的样子啊……记忆中“他”是温和且随遇而安的人,如果不是父辈要求,甚至不一定会进入军校……
啊啊啊,救命,穿到二战就已经够难了,不需要再给我的日常加“悬疑”“宫斗”的标签了,又不是叠buff。
算了,过一天是一天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这次巡航就能撞上盟军舰队直接活着被俘,到省得我想方设法投降了。
“我等下回控制室,”我说,“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奥托。”
柴油机机械师奥托·布伦内克闻言望了过来,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好的,长官。”霍恩简单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长官?”奥托的声音在发动机的轰鸣中也依然很响亮,我不由得推测长期在嘈杂的环境中工作是否对他的听力产生了一定损伤。
快步走到他和机械工旁边,我开始装模作样地询问潜艇的剩余油量、发动机的运转、蓄电池的状况等等情况,一边记忆思考这些数据,一边企图在这虽然味道难闻但实在暖和的地方多呆一会。
毕竟,我真的很怕冷,而柴油机舱因为机械高速运转产生出的大量热能,使之成为潜艇内最热的区域,足够让人在深秋的大洋上只穿单衣。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不得不回到控制室,准备今天的“下潜操作演练”打卡——毕竟,U艇下潜操作不当,是真的会没命的。我还不想早早成为大西洋底的压缩包。
先爬到指挥塔顶部,下甲板。除了指挥塔围壳两侧几乎没有护栏的甲板不断被扑上来的海浪冲刷,而海水又从一块块木制甲板的缝隙流出,回归海洋。
一如世界的生命起源于一锅“原始汤”,而进化链目前的巅峰——人类,又因为贪欲,让自己或他人葬身深海,长眠汪洋。
自海洋而生,至海洋而亡,怎么不算是一种命运的轮回呢?
哎呀。唉。
艇外的空气中满是带着寒意的潮湿,水漉漉的,混杂海洋独有的咸腥。天空则阴沉沉的,几丝细细的光线穿透云层落下,而海雾尚未褪去,乌云压着视线尽头模糊的海面,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雨。
“很好的天气。”我举起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一点点查看那朦胧不清的海天交接处可能藏有的危险。
盟军的飞机在这样的天气下难以发现U艇的踪迹,因为暗色调的环境是对潜艇天然的保护,代表着U艇有更大可能在海战中活下来。
这对我来说或许是好事,鉴于我还没准备好对上盟军的舰队;但也可能并非幸运,毕竟我只希望尽早终结“艇长”的身份。
按时间算,现在全艇的人应该都吃过早餐了……那么,可以准备清理舰桥,开始下潜训练了……等下,那是什么?远处的云层中有一个点好像在闪……欸,在靠近吗……云有点太黑了,不太清楚……咦,等等,这个形状……
我***!!!我艹!
英国人的飞机啊啊啊啊啊!!!
“敌方飞机!紧急下潜!!!”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喊破音了,剧烈紧张和潜艇的颠簸差点让我栽到海里。冲回指挥塔顶,我对上大副严肃的表情,更确信了自己不是眼花——四名瞭望人员中,对着那个角度的两人都看到了飞机。
好了,这下演习变实战了。
地狱笑话,哈哈。
看着甲板和指挥塔顶的艇员一个个全部进入艇内,我确认舱盖关闭完好,也迅速滑下舷梯——对于随时会被发现的U艇来说,时间就是生命,物理意义上的生命——必须最快速度成功下潜。
柴油机关闭,舱内的轰鸣声停止了,蓄电池静悄悄地供电。航速改为2/3全速航行。
关闭主进气口,打开主进水阀,打开艇首水平舵,潜艇开始一点点下沉。3米……5米……到达潜望镜深度……我潜望镜收起来了吗?哦,好像根本没打开。那没事了……13.7米,关闭进水阀,降下航速……15米……20米,再等一等,下潜到30米比较安全……25.5米了,吹除负浮力水舱……30米!改平!
再下降航速,到1/3正常航速。完美。
水下20米左右已经是安全防撞深度了,现在潜艇完全隐没于海中,没有舰船的水听器和声呐辅助,加上今天的天气情况,单凭飞机会被发现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出于谨慎,我还是没有大声宣布下潜完成,而是通过手势和口型表达了这一意思。
于是令人恐惧的沉默在满载50人的潜艇中弥漫开来,并持续加深。
我乍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释然、那么无畏——我不想死,投降是因为不想当侵略者,也同时是为了活下去,在未来“狼群战术”的“魔法”不再、U艇成为德国海员们的“铁棺材”前逃离战场——我想活。
我想活着回家。
回到我二十一世纪的祖国,活着见到我的家人。
我没有那么多的良心来在意卡尔的一切。我不想来到这里,哪怕我确实曾有一个当船长的梦想,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我想回家,现在,只想回家。
时间一点点过去,升起潜望镜查探情况的渴望在我心中蠢蠢欲动。然而,我不能确定飞机是否已经离去,又或是还盘旋在潜艇上空,寻找着蛛丝马迹,甚至已经确定U-297这匹“独狼”的行踪,将其汇报给了英军的舰队——或许用不了太久,这一艇人就将直直撞上盟军的驱逐舰,开始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想到这里,我赶紧示意领航员重新规划航线。
要冷静。越紧张激动,越要冷静。
分针在怀表上又走了几格,昏暗的潜艇舱内,我看到一些年轻水手稚嫩的面容苍白着,眼睛里似乎泛起了水光,但又强行坚持着,做出勇敢而不在意的样子。
就说潜艇兵的工作内容差,容易出心理问题吧。
唉。也差不多了,算了,先小心一点,看一下海面情况吧。
坐上那自行车车垫一样的座位,我借助潜望镜缓慢而小心地360度观察了海面的情况:没有其他船只,波涛还是照样起伏。再升高一点,能够看到天空了——飞机已经不见踪影,谁也说不准这艘潜艇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但,不管怎么说,危机暂时过去了。现在,我需要让潜艇重新回到水面航行的状态——毕竟,30米的水下是不能使用洗手间的,这毫无疑问会让本就不那么良好的艇内环境——比如空气质量——雪上加霜。
我宣布了这一信息,舱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艇员们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没有战斗的失望混杂在一起的表情,他们看着我,眼睛亮亮的。我笑了出来,从口袋里翻出橙子,狠狠咬了一大口,汁水溅到脸上,带着一点清甜的香气。
是一颗好橙子啊。
或许,我,我们(我指的是艇员们),这艘潜艇——的运气确实不错——接下来的航行,再没有一点盟军的影子。
U-297,终于平安地完成巡航任务,回到她安全温暖的港口。
卡尔在二十一世纪的故事不会详写,但会是这篇文章一个比较重要的支线,这部分内容会在章节名中用【海的彼岸】标注出来,如果实在不喜……也可以跳。
顺带排个雷:未来他俩可能会见面不止一次。
文章主要部分是以游讼的视角写的,所以有些表达是她潜意识认同的体现——比如坚持使用“盟军”,不乐意说自己和艇员是“我们”等等。读起来也许会有点奇怪,但我还是希望能通过这种特意的表达细节,完整呈现这么一个人物的思想。
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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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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