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铸·《青玉案》
海市的秋天总是连绵不绝的雨,道路两旁枯黄的落叶随着四起的雾气,把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静谧和孤寂之下,秋天,不过是喧嚣的夏日与冷漠的冬日之间的桥横。
“你们好,我是黄时雨,新来的实习生,请多多指教。”一身漂亮的鹅黄色裙子,外面披了件到小腿的白色风衣,女孩站在办公区门口,落落大方地向众人问好。
公司里好久没来新人了,从上面发指令说过两天,有一个实习生会来报到的时候,整个翻译部都翘首以盼,两天又两天,终于把人盼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翻译部同事看到新人报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热情地招待。
“小黄你好,我是法语专业的,叫我小李就行。”
“李哥好。”
“我我我是俄语专业的,Привет(你好)”
“你好你好。”
“还有我,还有我...”
同事们争前恐后地抢在前面向黄时雨介绍自己,争取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工作搭子就稳了。
黄时雨被人围地像是公司新打卡坐标一般,但她也十分清楚,这是实习生当牛做马的开始。
在大家熟悉后,翻译部部长把黄时雨带到最靠近门口的工位上,美其名,方便进出观察每个同事的任务进度,及时提供帮助,实际上,就是个看大门的,领导来了,先抓自己。
黄时雨尴尬地接过工牌,正式成为一名实习生,坐在工位上仍旧觉得自己的灵魂可能还在家的被窝里。
一上午的工作任务被分解为打开这个软件几分钟,打开那个软件几分钟,站起来接杯水,上上厕所,去休息室拿点小零食,了解了解公司的工作进度,在浏览器中寻找最好用的AI程序并下载,甚至还能跑到隔壁办公区把发财树浇了水。
总结为两个字,划水。
翻译部的键盘声敲得如敲锣打鼓般响脆,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生怕漏掉一个重点。当上层领导颁布新的文件,翻译部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翻译并校对,随后立即发往不同方向的部门,比如这个节点,公司主打服装设计类,翻译部的法语团队就是最忙的时候。
黄时雨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英语专业,精通多门语言,中文、英文、不知所文、文言文、牛头不对马嘴文、韩语只会思密达文等等多门语言,说到最擅长的还是土生土长的中文。
当抽签抽到这个公司,黄时雨只想翻翻黄历,哪天适合给自己埋了,英语专业垫底的成绩意外来到对语言要求极高的翻译部,简直是大难临头。
本抱着摸鱼的心态,翻译部一气之下把自己辞退的心,没想到压根没人注意到自己,干也干不会,躺也躺不平,现在还落了个看门的艰巨任务在身上,简直是大汗淋漓。
忙活一上午,黄时雨终于下班了,干出了一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成就感。
虽然公司和自己预期不符合,但是通勤非常满意,公司距离自己家只需要走五分钟,每天九点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两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每周双休,这就是理想生活。
黄时雨拖着不怎么疲惫的身体迈进家门,才十二点零七分,非常完美的数字,足以证明自己没有丝毫加班。
“小黄,你们公司忙吗?”刚开始实习第一天,大家都对实习生活充满热情,远在另一座城市的舍友发来讯息。
“特别忙,忙的我是焦头烂额,一点没闲着。”黄时雨主打一个情绪价值拉满,一般这样的讯息都是来求理解求安慰的。
的确如此,“我去,我们也是,非常忙,忙的连轴转,钱是没见一毛钱的。”舍友仿佛找到了盟友,狠狠吐槽。
比起可怜的大学生,更可怜的是大四实习生,没有一毛钱的实习工资,揣着生怕自己不干活、公司就要垮掉了的事业心,兢兢业业、战战兢兢地不知所措。
专业知识是理论的,困难问题是实际的,八竿子打不着,偏偏自己横在中间。
嘴上再怎么不情愿,上班的步伐也是没停过的。
下午迈进翻译部,大家气氛凝重,不同于上午说说笑笑的氛围。
一定是自己迈错脚了,上午先迈的左脚。
黄时雨退出门,重新抬着左脚进来,还是一样的严肃气氛,没得救了。
黄时雨小心翼翼挪到自己的工位上,默默打开电脑,打开了三四个文件夹又点开单机小游戏—蜘蛛纸牌。
翻译部部长在给其他团队布置任务,手舞足蹈地十分有表现力,慷慨激昂的演讲带动整个团队充满斗志,黄时雨手上也没歇着,眼睛提溜转,手上速度也越来越快,随着最后一张纸牌到位,电脑屏幕放起烟花!
“Congratulation!”一道低沉而标准的美式发音传到黄时雨耳边。
不愧是翻译部,连祝贺都要拽上英文。
黄时雨扭头准备表示感谢,一张大脸贴在自己面前。
一位金毛白人,眼睛是深蓝色的,像蓝宝石一样,澄清又透彻地看着自己。
“Hi..Hi”黄时雨从脑子中努力找词出来,从自己匮乏的词汇量中找到那么几个发音标准的单词也的确很难。
“小黄,这是公司新来的领导,Leo先生。”翻译部部长连忙跑过来,缓和气氛,给面面相觑的两个人做介绍。
“New intern,Huang Shiyu。”(新实习生,黄时雨。)
黄时雨脸愈发红,难为情地握上金毛的手,有什么比第一天上班就被老板抓包还要尴尬的事情,黄时雨十趾抓地。
金毛领导也没有多言,打了声招呼就回到楼上办公室,这才让楼下翻译部舒了口气,活过来了。
“我的妈呀,Leo真的蛮帅的。”翻译部里大多数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士,对于Leo金发碧眼这种人间尤物还是多少有点偏爱。
黄时雨回想刚刚Leo快贴在自己面前的脸,确实不错,高鼻梁,大眼睛,五官立体。
就是突然出声给自己吓死了,这一点还需要改进。
从翻译部窸窸窣窣的八卦讨论声里,黄时雨也对金毛先生多了些了解。
金毛先生,是从海外总部调到海市分部来基层锻炼的,有钱人的基层锻炼就是从总裁做起,黄时雨羡慕。
金毛先生,在海外一直念书到现在研究生毕业来到海市,人生地不熟,还语言不通,需要请翻译助手,每个月五千刀,黄时雨嫉妒。
金毛先生,单身未恋爱,在上学期间把精力都投入在学习上,并且顺利融资在大四那年赚的第一桶金已经达到百万美金,黄时雨恨。
摸了摸穷的响都不响的口袋,黄时雨咬着奶茶吸管,无奈打开新的一局蜘蛛纸牌。
海市的雨来的突然,明明下午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然稀稀拉拉得落着雨水。
黄时雨站在公司门口等雨停,秋天的雨来得急走得也急,正当她发呆时候,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地靠近。
不远处的雨里,一位高大的男子,顶着落汤鸡一样的金毛,往她这边走来,雨不急,他走的也不急。
“Hi,Huang!”男子伸着胳膊朝她摆手。
黄时雨扶额,这还是她的领导嘛,这么窘迫,自己目睹全过程会不会招来无妄之灾。
“Hi,Huang!”男子见黄时雨不给反应,更大声地喊。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黄时雨打断男子第三声施法。
语言不通,Leo听到不熟悉的中文后愣了一下,但也没能理解意思,黄时雨诚恳的眼神不像是会骗他,跟着喊总没错。
“tǐng-dao-la~”音走得四仰八叉,洋人就是潮。
黄时雨听见这几个音,两眼发黑,是中文吧,怎么自己听得懂,不是中文吧,怎么自己也能听得明白。
在Leo视角,只能看到黄时雨闭着眼睛。
在国外,闭着眼睛就是陶醉,陶醉就是欣赏,欣赏就是喜欢,喜欢就是再来一声。
“tǐng-dao-la~”Leo又是一声。
于是,在秋天的雨里面,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tǐng-dao-la~”,喊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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