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四下无人,深夜叩门的声响却分外清晰。
鹅毛大雪落满了沈婉鸢的发髻,她手指紧攥着婚书,叩着忠勤伯府的门环,眼中满是希冀地祈求着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今日原是她定亲的日子,未婚夫是忠勤伯府的二公子苏云川。
还未等到忠勤伯府的礼官仪仗,一队官兵却出现在家中小院。
为首的将领快速举起一枚明黄色绣龙纹的卷轴,高声斥道:“陛下震怒,正六品户部主事沈天参与户部永宁州八百万赈灾粮掺假克扣,犯欺压百姓之事,罔顾朝廷大计,着羁押重狱,择日宣判!”
还未等她回神,父亲已然被戴上了枷锁,押送到牢车之上,病弱的母亲也吐血昏厥。
她身为家中独女,只能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沈家。
别无他法,她只能拿着婚书来求忠勤伯府,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救父亲。
一下,两下,三下……
一夜已经快过去了,沈婉鸢忍着寒冷紧咬着牙关,望着根本没有动静的大门,如潮汐般的酸涩已然覆上了她的心头。
她与忠勤伯府嫡次子苏云川的婚事,还是祖父在世时定下的,两人青梅竹马情意甚浓,但.......
突然吱呀一声,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沈婉鸢倏然抬头,睫毛上的雪花遮住了她的视线,还未等她看清来人是谁,一封信笺便如刀割般甩到了她的身上。
“沈家姑娘,这是退婚书,你以后不要来了,从此我们两家婚事作罢,恩断义绝。”
砰的一声,大门紧闭。
沈婉鸢手指紧攥成拳,眼中满是不甘和委屈,混着冰晶的泪水滴落在退婚书上。她擦掉泪水,下意识掐着手心,疼痛使得她愈发清醒,转身走向了黑暗的归家路。
沈婉鸢迎着风雪还未走出巷子,头顶出现了一把素雅的油纸伞,她还未询问,便听撑伞之人恭敬地说道。
“沈姑娘,我们主子邀您一叙。”
撑伞人身后有一架奢华的马车,由四匹高大玄色宝驹牵引,硕大的车厢由紫檀木制成,黄金镶嵌其中。
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怎会认识这般贵人。
沈婉鸢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们主子”,话毕,她朝着马车福身行礼后,便欲离去。
“若是孤能救你父亲一命呢?”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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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两盏琉璃宫灯辉煌如同白昼,淡淡的檀香味在沈婉鸢的鼻尖萦绕,内里的陈设皆是她从未见过的珍品。
沈婉鸢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窥视着主位之人。
那人穿着一袭玄色绣四爪金蟒祥云纹长袍,剑眉星目,深邃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凛冽。
沈婉鸢心中一颤,整个京城能穿这样形制蟒袍的皇室只有一位。
摄政王陆珩。
在京城,提起他的名字朝中官员无不恐惧。
新帝冲龄,先帝殡天之际着册封肃王为摄政王,他权势滔天,势倾朝野,临朝当日便斩杀了一批官员,猩红的鲜血浸透了未央殿的金砖,血气直冲上天,之后又率重兵以雷霆之势迅速镇压了北方边境动乱。
说书先生每每提起他的名字,能止小儿啼哭。
莫说是小娘子们,便是京城纨绔子弟都惧怕他三分。
沈婉鸢心中愈发惶恐,微微颤抖的身体又向下弯了几分,重重叩首道:
“沈天之女沈婉鸢,叩见肃王爷。”
陆珩却轻笑一声,清润声音仿若清脆珠玉:“沈姑娘,别来无恙。”
这般温润的语气使得陆珩多了几分亲近。
沈婉鸢听着这般陌生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想起不能直视贵人面容的规矩,诚惶诚恐道:“您认错人了,臣女从来没有见过您。”
居朝堂之上的摄政王,怎会是她这样的深闺女子能相熟的。
但他这般熟稔的样子,莫不是真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见外男的机会不多,除了与爹爹在家中对弈,便是同苏云川去青草漫漫之地放纸鸢。
除了那个......
突然流着鲜血出现在她家柴房,养了半月伤的神秘人!
神秘人!
沈婉鸢猛地抬头,但此事事关重大,她又不敢多言语,只得继续低着头。
陆珩看着沈婉鸢想起了过往,眼眸带着一抹笑意,肯定道:“沈姑娘,可是想起来了。”
果然是他。
陆珩的话坚定了她心中所想,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怎会在她的柴房养了半月的。
涉及到宫中秘辛,沈婉鸢却不敢多言,含糊应道:“臣女不知您在说什么。”
沈婉鸢诚惶诚恐,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抬头。”
沈婉鸢下意识抬头,只见面前的小桌案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旁边还有一碟点心。
陆珩轻点桌面:“先吃些东西暖和一下。”
“臣女不...”沈婉鸢话刚说完,肚子便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起来。
陆珩轻笑一声,把茶盏往前推了推。
沈婉鸢从上午忙乱定亲之事,下午便是为了父亲的事情在外奔波,又在风雪中叩了一夜的房门。
滴水未进,她的肚子已然前胸贴后背。
沈婉鸢缓缓抬头,试探地看向陆珩,在陆珩肯定的眼神中,缓缓捧起了温热的白玉茶盏。
茶盏中的热气伴着茶香熏着她冰冷的身躯,轻咬着糕点,眼中满是空洞。
忽然沈婉鸢看着地毯上的祥云纹,她面前的人不就是这个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她来不及放好茶盏,跪地叩首道:“求王爷救救臣女父亲。”
陆珩看着俯身叩首在他面前的沈婉鸢,身着一袭定亲时的红裙,满身都是雪花留下的污渍,身子颤抖仿若小兽。
陆珩想着忠勤伯府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却在沈婉鸢抬头看他的刹那,眼底化为了无尽的温柔。
“沈姑娘,可知你父亲犯了什么罪?”
沈婉鸢心尖发颤道:“禁军说贪墨了赈灾粮。”
沈婉鸢说罢又觉得不妥,快速补充道:“臣女父亲一贯谨言慎行,小心行事,还望王爷明鉴。”
陆珩轻点着桌子,“陛下亲自督办,半个户部的人都被抓走了。莫说是沈主事这次在劫难逃,便是沈姑娘恐怕都会没入教坊司。”
沈婉鸢瞳孔一震,纵然她知晓罪臣之女只有一条出路,但是此番被人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面前,她压下心头泛起的恶心。
“若是孤能救你父亲一命,你可愿跟了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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