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尴尬场面并未持续多久,李氏终究是要几分脸面的,又或许还是心疼自家女儿,不愿叫她落了面子,给人戳脊梁骨。
虽仍是没甚么好脸色,到底还是在高椅落了座,婚仪才得以顺利继续下去。
三拜礼成,新郎被送入新房。
众人开始在席上就坐。
一身喜裙的陈月仙这时才找了过来:“潋姐,姐夫,多谢帮忙,辛苦了,我将孩子抱去新房给她爹爹,你们快坐下吃点吧。”
孩子此时已在许潋怀里睡得香甜。
陈月仙看了眼,松了口气,正要小心接过,一旁的男子蓦然开口:“我来吧。”
景玹对上二人望过来的视线:“你们不是还要敬酒吗,我抱她过去。”
陈月仙差点将自己舌头咬了,很是受宠若惊地道:“啊哈哈——那——那便多谢姐夫了。”
景玹点头,从许潋手中抱过孩子,问清新房的方位,便径直走了。
陈月仙挠着头凑近了些许潋,憨憨道:“潋姐,你同姐夫闹别扭了?”
许潋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陈月仙也没再追问,正巧这时众人闹腾着要新娘敬酒,她应了声,大呼小叫着拉上许潋一同过去了。
…………………………
农家婚事虽也没甚讲究,只是新郎毕竟要守那旧俗,不好出来待客的。
新房离摆宴处不过数十步的距离,才刚走出没多远,怀中的小东西便醒了来,紧接着就开始闹腾了。
她伸着小手去抓景玹的领口,吧咂着嘴,哼哼唧唧地往上凑。
景玹拨开她的手,也没顾上被她弄得有些乱的衣襟,挥了挥拳,作恶狠狠状:“揍你啊。”
“爹……爹……”
小娃娃将自己的嘴唇嘬得吧唧作响,断断续续冒出模糊的音节,只是伸出去的手屡次被景玹挥开,终于焦躁地开始哇哇大哭。
景玹蹙眉盯着这小东西,过了会儿,才猛然意识到她这是怎么了。
“哎——你!”
他大惊失色,三两步跑上前推门冲进新房内。
杨禾听到熟悉的婴儿哭声早掀起盖头迎了过来。
见着来人是景玹,微微一愣,继而朝他做了个礼:“多谢薛夫郎。”
“不必客套了,快快——”
景玹如火烧火燎般将孩子还给他,被孩子扯弄的衣领有些散乱,露出一块锁骨处莹白如玉的肌肤。
杨禾无意间瞟到什么,视线略定了定,抬眸看了景玹一眼,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给你添麻烦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景玹笑笑。
景玹唔了一声。
杨禾察言观色,觉得这位薛夫郎似乎有话要说?
可等了一会又不见他开口。
回到了熟悉的怀抱,孩子的哭声才渐渐收了些,小脑袋咿咿呀呀着往杨禾胸前拱。
杨禾摸着孩子汗湿的额发,带着几分歉意解释:
“她应当是饿了。”
二人不熟悉,也从未接触过,景玹站在这儿,他并不好给孩子哺乳。
景玹不着痕迹地将打量的目光从他面上收回。
这男子今日盛装打扮,原本七分的容色也作了九分。且兴许是人逢喜事,抑或是红衣的映衬,倒没了前次见时的那份若有似无的阴郁。
他眉眼平和,连说话也是慢声细气,笑语盈盈的。
大抵这便是女子心中会喜欢的样子吧。
因此即便他寡居有子,即便家中长辈不允,也会不遗余力地娶他过门。
再想起记忆中溪边那女子得了荷包欣喜若狂的模样,细看这屋中一些显然是新添上的,温馨而又别具巧思的小物件。
景玹原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他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
婚仪本就定在黄昏之时,眼下夜幕低垂,院中的灯笼被尽数点亮,宾客谈笑畅饮,推杯换盏,倒是一派热闹景象。
许潋坐在席间,远远望见他从新房出来后往外走。
她同喝得半醉的陈月仙打了声招呼,跟了上去。
月光如水,洒落清辉。
他走走停停,似乎并未察觉身后跟来的人。
许潋也没有出声叫住他。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村道走着。
难得有件喜事,村中人家大多都去参加今日的喜宴了,只偶有山风拂过不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月光将女子的影子照到了他的脚边,景玹不着痕迹地瞥向那处,唇角轻勾,放缓了步调,恶作剧般地伸脚踩了一下。
他透过影子的长短计算着二人的距离,听着身后沉稳的脚步声,忽然间心情就没那么坏了。
许潋倒未曾注意到他这举动,只是瞧见地上的影子,也猜到他发现了自己。
她追上前去,同他并肩而行。
“今日你……似乎有心事?”
“没有。”
景玹矢口否认,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
许潋默了默,想起方才席间陈月仙喝多了拉着她碎碎叨叨:“潋姐,我同你讲,对男子要靠哄,不能面皮薄,我要不是脸皮厚,哪年哪月才能娶得上我家禾儿?不是我说,潋姐你这点上就有点吃亏,但你只需记住,好郎怕女缠,你就服个软,低个头,抱着他喊两句亲亲夫郎,他回一句好妻主,这不就又和好了?并没有什么的!”
许潋汗颜,实在也想象不出她和景玹做出这一幕的样子,那将是个多么惊悚的画面。
不,应该说是这个情节绝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
细细想来,他们之间,很多时候确实并不如旁的妻夫那么亲近。
这也怪她自己,失了记忆便罢,竟把自己的夫郎也忘了。
许潋心中升起一股愧疚。
她上前半步,挡住他往前走的步伐,借着月光,望向他清亮的眼眸。
那双眼亦回望着她,一双瞳仁中似有碎星点点。
有些话其实早该跟他说,但许潋不想做没有准备的事,亦觉得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今日自省,她其实不该这般想当然,更不该在做决定时将自己夫郎摒弃在外。
“今日胡大叔说的,我都记住了。”
她重提此事,又叫景玹想起那老头添油加醋的表述,他尴尬得无地自容,捂住耳朵叫道:“别说了!别说了——”
许潋拉开他的双手,认真地道:“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你……说什么?”景玹愣愣道。
许潋澄澈而专注的目光对上他的:“我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办一场婚仪。”
景玹一瞬间仿佛呼吸停滞,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连风也定格住了,只有他胸腔擂鼓般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可是……”
他突然就有些结巴起来,说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要说什么。
景玹的一颗心扑通乱跳,脸颊热烫,无需照镜子,他都能想象得到自己的脸有多红。
他暗自庆幸好在现下不是白天,并不会叫人发觉。
他悄悄攥紧袖子,拼命让自己冷静了些,又向她确认了一遍:“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
景玹哦了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又是乱糟糟好一阵,捋不清的千头万绪间忽而想到,自己并不知道她家里的长辈如何,只是见过她的师公师母而已。
若来日……
他心中生出几分难言的忐忑,试探着问道:“若你家中人不同意,你还会……还会娶那个人吗?”
许潋猜测他必是见了今日婚仪上那幕故而有此一问,不过她又不会有这等烦忧,这些他不是知道的么?
“我并无母父高堂在世,所以——”
“倘若有呢,你会怎样?”
景玹打断她。
他有些不依不饶,执着问着。
许潋想了想:“若我心仪之人,我必倾尽全力,不让他受委屈。父母之命固然重要,却不是不可违抗。”
景玹眼波微澜,没说话,紧绷的肩膀明显有些放松下来。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连同今夜的记忆牢牢镌刻在自己心底。
她冷艳而稍显凌厉的面容浸在柔和的月色里,此刻温柔得不可思议。
景玹忍不住将它同记忆中那张冷漠而疏离的面孔进行着对比,那张脸上最多的表情便是不耐、漠然,或许还有厌烦,似乎永远都在告诉他:“公子,请自重。”
可现在,她说,她想给他一场婚礼。
今日既说到此处,许潋索性将自己先前的打算尽数交代:“原本是想等我恢复记忆,去同你母父告罪,获得准允,再上你家提亲……或是入赘也好,总要给你一个像样的婚仪的。我思虑不周,也没同你说清楚,是我的不是,却并非有意慢待你,我——”
话未说完,便被倾身而来的男子吻住了唇。
许潋骇然,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只是脑中又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自己,这是她的夫郎,二人肌肤相亲,并无不可。
她逐渐冷静下来,感受到唇上传来的触感——男子生涩的吮吻。
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却也不是说抵触,只是没来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是人不对,还是旁的什么?
景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紧紧抓住她的衣裳,虔诚地做着他生平最勇敢的一次举动。
中途他偷偷睁开眼,见她一副木愣愣的样子,有些羞恼地拧了她一把。
这点痛意让她终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迟疑片刻,本能地抬手,扶在男子的腰间。
她这类似回应的举动并不激烈,却已足够让景玹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待分开时,男子气息微促,唇瓣嫣红,一双凤眼中含着水意,几乎站立不稳地倚在她怀里。
“喂——”
“嗯?”
“你……想什么时候娶我?”
许潋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现在有种说不上来的茫然,想了想,问他:
“你是如何想的?”
“……他们不是总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那便等见过你家人,再……”
男子的声音细若蚊呐,意思却很明显。
你家人?
许潋以为他是一时口误,不过他的家人也等同于她自己的,她未作它想。
“好。”许潋应下。
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起什么,觑了她一眼,好半晌,期期艾艾地道:“那你答应我,到时候,即便……母父家人不允,你也站在我这边的!”
许潋只觉得他这话有些孩子气,却也郑重应了下来。
“好。”
“那——”
景玹想问一句那你会对我好吗?刚冒出这个念头便被自己吓了一跳,旋即有些鄙弃不已,又不是那等娇滴滴的弱男子,他如何能将这令人牙酸的话说出口。
只是他的心像没有落点,纵然此刻依靠着她,也依旧是浮浮沉沉,飘渺不定,如同置身幻梦之中。
他仰首望她,终究还是有些羞怯,却是认真又执着地寻求着一份令他心安的承诺:“那你不要忘了……到时候也要……全了六礼,娶我进门的。”
“好。”
关于另一篇里我们阿潋究竟答应了什么?答案来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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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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