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华苦着脸从禁闭室回来。他回来的当天,小天刚好搬到D5区,那里全是满14岁-15岁的少年们。
第三天,没有打架王的D718,一扫拘束的气氛,剩余的男孩们打打闹闹,搞得床上地上一塌糊涂。害怕严教官发现的小瓜不停地边收拾边劝告他们。
他蹲下,跟着被人一脚踢开,轱辘滚动的水杯,来到付芮床前。
“付芮弟弟,麻烦抬下脚。”
双脚纹丝不动,他抬起小脸瞧,却发现脚主人在想心事。
他以为付芮是在想小天,“别想了,他走了不是挺好的嘛。”手往床底一探,水杯刨着滚出来。他放在一边。
然而,付芮是在想蓝宝石。
房间里吵闹声很大,一个枕头飞来砸她头上,把她从失神中拉回。
眼睛眨眨,她再次把整个房间从头看到尾。没有窗户的沉闷灰墙,压抑的封闭空间,六个从没有见过蓝天的天真男孩们。重新审视一遍环境后,内心生起一股冒着寒气的惧意。
原来她的自信淡定全来自于蓝宝石。
现在蓝宝石不见了。而她,又被关在远离城市,建设在无人区荒凉冻土下的丙火监狱里。
丙火监狱,最神秘的地方,关押着世上穷凶极恶的犯罪人员。只要进了里面,就别想着出去。抬头是墙,低头是水泥地。慢慢熬吧,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完了,完了,没有蓝宝石,她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怎么可能出得去戒备森严的监狱呢?就算逃出去了,她也会被冻死在正处于寒潮期的世界里。
难道她真的要一辈子熬死在这里。
“不,不!不!”
猛地起身,脚尖踢倒旁边的水杯,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小瓜捡起身后的枕头,一回头,看到刚放正的水杯慢慢滚远去。
“付芮,你干什么呢!”
他生气地抬脸,瞧到付芮两眼直勾勾,盯着疯玩的男孩们。嘴巴不停地张合,说着不不不。忽然,她一只手捂上肚子,九十度弯腰,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你,”小瓜缓缓站起来,问她:“你没事吧。”
付芮跪在地上,一只手摸上背部。胃部的剧痛,转移到脊椎。她能听到骨节在咔咔摩擦。
“哎,你怎么了,可别吓我啊。”小瓜蹲下,紧张地端详她的脸。
外面走廊,口哨声响起,此时是统一洗漱的时间点。
疯玩的男孩儿们如草原上抬起头的小鹿,静止一秒后,纷纷捡起不是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麻雀分飞状逃离作乱的地方。
小瓜回头看一眼跪趴在地的付芮,还是严教官的脸占据眼帘。他紧赶两步捞起孤零零躺倒的水杯,抓着多出来的枕头叠在自己枕头上。
男孩儿们整理床铺,小瓜抽眼回头看付芮,发现她自个站了起来后,放下心来。
抹去额头沁出的薄汗,付芮疲惫地拖着身子,返回床铺,找出水杯。
方才的剧痛吸走全身大半力气,她只能将一只手挂在上铺围栏,食指对阿华点点。
“要洗澡了,快起来吧。”
阿华张着嘴,睡得两眼昏花。听到付芮的声音后,勉强起身。手搭在后脑勺醒神。
口哨又响起,接着外面老远处传来皮鞋跺地声。
阿华一个机灵,身体后摇拔出卡在角落的水杯,翻身跳下床。别看他瘦条,身手灵活地很,好像体内有一辈子使不完的劲。
“付芮,你快点排好啊,小心严教官关你禁闭。”阿华支耳听着门外的声音,招手催她。
她深吸一口气,站在阿华前,转身时给他一个虚弱的白眼。你是关禁闭关出阴影了吧。
可是对方的眼神压根不在她这里。
喀!齿轮滚动。门锁自动打开,一只铮亮的皮靴踏进。严教官支起下巴看一圈,眼神在阿华停留一瞬。阿华一动不动目视对面的男孩儿。其他人也是如此,盯着对面的人。
“走。”教鞭一挥。
长长的走廊,偶尔黑暗下来。男孩子们并排两列,外侧两边是盯着他们的狱兵。
付芮的脚步比别人慢半拍,总是要匆忙赶上一大步,惹得身旁的狱兵看她。
又慢下一步,她硬着头皮跨前一大步,落脚时,腿骨钻心的痛。这种感觉跟脊椎的剧痛差不多。后脚跟一崴,她身体斜倒去,打乱后面的队伍。
“付芮?你咋了。”阿华问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严教官怒着眉头从前方队伍赶过来。
他看到始作俑者是付芮,一反大嗓门:“是不是哪里痛啊?”
付芮抬眼,严教官的表情倒没有多生气。他弯下腰,两只眼上下扫描她。
对方的眼神让她感到毛毛虫爬背。
“没事,绊脚了。”她手指捏捏渐渐消痛的骨头部位。
严教官直起腰,双手叉上腰,胸脯挺挺,居高临下地说:“赶紧起来,别耽误时间。”
阿华扶起她。
长队伍续接上,晃悠悠走到另一头。
浴室进出口站着两个狱兵,一个发换洗衣服,一个发洗漱用具。
付芮接过衣服和用具,慢吞吞走进一间十人位无隔板的淋浴室。
男孩们冲进去,她停在中间。九个花洒下站着人,脱下衣服冲洗。
“付芮,快洗啊。等十分钟后,就换组了。”阿华光溜溜,往身上打肥皂泡沫。
付芮还在犹豫,守在外面的狱兵,指着她嚷:“你怎么不洗?”
说着,那狱兵就要进来逮她。付芮连忙进入阿华隔壁空位。她打算就穿着内裤潦草洗两下。
衣服从腰部拉起一半,突然手腕骨折断似的疼,接着痛感往上传播。肩膀抖动,刚过去没多久的腿骨也开始翻腾。她往前倾倒,撞开花洒开关,水流瞬泄,身上的衣服淋湿。
她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叫,随着衣服湿透,喊声逐渐嘶声裂肺。
“付芮?你怎么了?”
阿华正伸头出水流范围外搓泡泡,听到身后惨叫,一甩头,泡泡掺水流进眼睛里,泪水迅速辣出来。
同时,外面的狱兵,赶紧跑进来,“让开,都让开。”推开一片滑溜溜,作出各种好奇探听的小身板。
阿华冲掉头上的泡沫,还没看清付芮的情况,就被狱兵一把推开,身体急促后退两步,撞击隔壁男孩水滑的身上。两人四只脚朝天一丢,人压着人,同时滑倒在地。
等他甩去眉毛上挂着的水珠,睁眼看去时,只看到狱兵抱着付芮离开的背影一拐而过。
角落的微型监视眼闪闪。
监控中心区。
偌大的场地,无数个虚拟蓝屏几乎贴满整个墙面。
反光的黑地板,裂开直径一米的圆形,一罐铁皮电梯从地面抽提起。
空荡荡的地面钻出一个圆柱体,是如此凸出另类。
电梯门片向左边弧形滑开,里面走出一个剃板寸头,蓄络腮胡渣的中年健壮男人。他穿着囚犯制服,棉上衣胸口列着一串编号。
“有什么事?”他边走边问。
前方,一个衣冠楚楚,面貌保养地像三十出头的男人,坐在单人座皮质沙发上。
一排屏幕光在男人脸上明明灭灭。他没回答,手指一点,身前凭空显现一块虚拟触手板。
指头点击划拉,墙上中心部位的十二块屏幕组成一整块。
大屏幕上自动播放着一小段淋浴室录像。
录像里小孩子的痛叫声清晰地回荡整个监控中心区。
放完一段后,又接上D7-17房间的短暂录像。
“请问有什么疑问吗?”中年男子看向自录像播放时,就一直托脸打量他表情的沙发男子,“监狱长。”
托脸的手指上戴着一颗深海蓝古董戒。宝石的光泽,与监狱长双眸相映交辉。
监狱长朗文暂停播放,放下优雅翘起的二郎腿,站起身,整理上衣黑军装。背景屏幕光衬出他身材高拔苗条,没有任何中年发福迹象。
“看完后,你难道不心疼吗?”
中年男人的双眼毫无波澜。
“共事十几年,我一直以为你除了早亡的妻子,便再也无其他血亲。”
“你让我过来看这些,想说些什么呢?”
“只是很好奇而已。你前几天突然告诉我们这些,我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呢。”
朗文走近,站在中年男人面前:“放心吧,有我在,你的女儿绝不会吃苦。”
中年男子只是斜视他一眼,平静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实验室还有事,告辞,监狱长先生。”中年男子没有任何告别的动作,转身返回出来的地方。
“付锐,你的心可真够残忍。”
电梯门即将关上,监狱长朗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滑片门截断他们之间的对视。
D5-9号房。
监控器时间,19:35。
嘎嘎嘎嘎。
鸭子叫声?哪里来的鸭子。
付芮皱着眉头醒来,上铺弹簧钢丝网模糊不清,重叠又分开。
“呦~新来的,你醒了。”粗哑的声音出自一个嘴唇外圈发黑的十五岁少年。
少年拿着一本书顺畅地从她身侧经过。要不是低头那一瞥,彷佛那句问候,不是他嘴里说出来。
“小天,他醒了。”
那名拿书少年走到另一张床铺,朝背对他的少年说。
高壮的少年侧过身,单腿坐在床上,凝眸看着付芮良久。他的位置在大门旁,走廊外另一侧玻璃墙投射的光线,遮糊他的双眼。
小天?他不是搬走了吗?
她疑惑着,少年打闹声响起。
“哎,给我看看。”
是一个稍小些处于变声期的少年拦住拿书的少年。
“等下,我还没看完呢。”
拿书少年举高书本。两个人的手臂啪啪打来打去。
她被打闹的声音吸引,没注意到小天朝她走来。
“你不是才11岁吗?”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啊?对,是11岁。”话一出口,她发觉嗓音有点不一样。
小天抱胸睥睨她,眼里毫无波澜。
“这里是D5,只收14岁到15岁的少年。把你送来的教官,说你已15岁。”
她起来,掀开被子,发现胸前起伏,连忙盖上被子。
笼罩她的阴影扩大,小天俯下身小声说:“你还是个女孩子。”
她瞪大眼,谨慎地环顾其他男孩。
“放心,我没让他们知道。”
“你为什么帮我?”她问。
小天的目光在她脸上打圈,随即摇摇头,嘴里还念叨着“太巧了吧。”
“什么巧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小天。”
小天返回自己的床铺,屁股刚落座,旁边的铁栏门发出开锁的声音。
“进去!”
门外狱兵狠狠推进一个男孩。
男孩向前趔趄两步,手指触地弹起身。
门再一次上锁。
那男孩扭头“嗬!”一声吐痰,飞速射在门外走廊上。
做完后,他狞嘴,大摇大摆走进来,一掌推倒追逐抢书的两名少年,径直朝她方向走来。
他目中无她,小跑两步,双手抓住上铺栏杆,单脚蹬下铺,攀上床。
床架剧烈摇动,她身不由已跟着左右摇摆,灰墙面簌簌掉粉末。
双手抓紧手里的被子边,一双眼睛瞪着上铺弹簧钢丝网。
上面动静渐息,就当她闭上眼吐气时。
“耶?你新来的?”上铺边沿倒吊一个脑袋。
嚣张少年吊儿郎当地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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