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挫败了里夫的热情,但只要里夫稍一回想,想吉来的外貌、喜好、脾气,他甚至想到和吉来以后一起生活的日子。爱情便死灰复燃,像被雨水打湿而粘黏在大地上的泥,牢牢占据了他的大脑。
瞧这样一个人,多鲜活!多迷人!里夫,你难道希望他像其他人那样,见了你就死气沉沉或者抖个不停?里夫心底的质问合情合理,他说服了自己,再次重燃起追求的希望。
然而现实让里夫陷入一次次心灰意冷。在吉来这儿,里夫处处受到冷遇,最终他不堪忍受,近乎痛苦地扯着头发,问到:“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吉来,为什么你就不能看一看我对你的爱呢?”
吉来撇过头,对里夫的痛苦表示沉默。这些天对于里夫的追求,吉来苦不堪言。里夫到底是个黑手党,他担忧过于直白的拒绝引来麻烦,于是冷淡以对。可他的委婉落到里夫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羞辱。里夫顺风顺水的人生从未遭受过除了父兄以外活人的拒绝。
他们见面,吉来没有第一眼看他,里夫就会不愉。吉来稍微和旁人说笑,不管是年轻强壮的男人还是俊秀开朗的姑娘,里夫都会脸色铁青地打断,皮笑肉不笑地威胁来人滚开。
吉来烦不胜烦。里夫不但没有意识到他给吉来造成的困扰,还沉浸在吉来对自己隐忍绅士却毫不领情的恼怒。
里夫被周围的人捧到太过,他总以为一切都是他触手可及的,只要他想,终究能被他占有。得到它,只不过时间的问题。
“你真就那么铁石心肠,我的爱情完全打动不了你?”里夫说。
他的神情阴郁,眼睛里带着困惑,那股不解没有掺和丝毫的虚假。这让吉来很无力,心里又发冷,是一种被无形的蚁虫啃啮而带来的阴森感。
里夫觉得吉来油盐不进,他在吉来眼里,又何尝不是一个自说自话的固执疯子?多日应付的疲倦堆积上来,吉来忍不住说:
“我想你搞错了,里夫,我并不是铁石心肠,你如果把自己视为追求者,那我有理由说,你的爱情确实没打动我。”
“那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能改变想法?”里夫皱眉,不曾习惯被忤逆的他语气有几分勉为其难,这番话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迁就姿态。
吉来深吸一口气。怎么有人就是这么冥顽不宁呢?他说:“我不需要。里夫,你去找愿意陪你玩这个爱情游戏的人吧。”吉来从来不相信里夫说的一见钟情,里夫轻浮的追求也让这所谓的真情大打折扣。
里夫错愕,下一秒,面庞腾地和头发一样赤红。他怒问:“吉来,你当我里夫·科罗纳是一个什么人了?该死!你以为我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浪荡子吗?”
里夫平日作风张扬肆意,但是在爱情婚姻这块,他如同每一个西西里岛人一样保守。这离不开科罗纳对忠贞和睦家庭的提倡。
从小到大,父亲维托里奥·科罗纳都是里夫和兄长奋斗的榜样。维托里奥只取过一任妻子,便是兄弟三人的母亲,可惜在生里夫·科罗纳时难产,最后没熬过来,回归上帝怀抱。维托里奥从那之后并未再娶,身边也从未有过情人,整个人投身于科罗纳家族的事业。
里夫·科罗纳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成长,自然对爱情慎重无比。他最出格的事,便是爱上的是一个男人,仅此而已。
吉来想,里夫现在这样子不能再惹怒他了。于是他退让了,说:“抱歉。”
吉来不知道的是,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寸发丝都抒发出抗拒的气息。这对于一个爱慕者来说是不堪忍受的。
透过吉来的抗拒,里夫明白吉来对自己的看低。他咬着牙齿,几乎是吼道:“你在羞辱我吉来,你明白吗?你侮辱了我对你的追求、我对你的爱。你他妈......”臭婊子。
里夫看着吉来。在凝视中,吉来俊俏的五官熠熠生辉,看得他又是一阵心颤,粗鄙的话也骂不出口了。里夫只能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以此来遏制住怒气。可他多次的喜怒无常,吉来也不堪忍受了。他本来脾气直,不然也不会在初次与里夫相见并知道他是黑手党后,还敢甩那一巴掌。
“你的死缠烂打,让我恶心。如果里夫你还是个有自尊的人,请适可而止吧。”吉来说,“你的自尊快一文不值了。”
声音并没有多严肃,反而因为顾及里夫身份,略微柔和,显得像是怜悯一样。里夫一腔热情被这盆冷水泼了个彻底。
吉来话刚说出口,心头陡然一惊。他懊恼万分,里夫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黑手党。不管平时追求的姿态多么死缠烂打,如同一个深陷爱情的再普通不过的意大利男人,他骨子里流着科罗纳的血性。
来不及了,这话已经深深刺痛了里夫的自尊,他眼睛都瞪大了,某个瞬间像是受惊而浑身炸毛的森林猫。他感觉自己受尽了屈辱,脸面无光,从面庞消失的血色汇成一股冲上大脑的怒血。
他不再压抑紧攥的手,抓住吉来的衣领把他掼倒在沙发上,单手扼住吉来的脖颈。一个令人解恨的想法突然进入里夫的脑海——杀了他。
吉来一举一动牵动着他的情绪,他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里夫便会魂不守舍。迄今为止,里夫在吉来这儿受到的羞辱和挫败比他以往遇到的总和还要多。
杀了他,回报那些羞辱,也让自己的人生回归正轨。
或许是里夫眼里的杀意不加掩饰,吉来察觉到不妙。他细皮嫩肉,面庞线条是偏向秀气的俊俏,加上东方人特有的柔和,让吉来每次因害怕忧惧而蹙眉抿唇时,便会显出一副可怜相。这也是吉来之前屡次拒绝,里夫最终都只能自己生闷气的原因。
这次也是一样,里夫看着面露害怕的吉来,心里又怒又怜,他可悲地发现自己下不了手。只好一脚狠狠踢翻桌子,瓶瓶罐罐哗啦哗啦碎了一地。
吉来听得心里七上八下。他胆战心惊看着里夫放在腰间的手,那儿别着枪。最终里夫沉默地走了,吉来长舒一口气。
听到声响的里夫,气得脚步噔噔踏得更响了。
回到临时住宅的里夫接到一个电话。来自他的二哥,斯多派·科罗纳。
“听说你最近陷入了爱河?”电话那头语气好不惊讶。
一提到这事儿,里夫跟吃了炸药炮桶似的,气冲冲地说:“哼!不关你的事儿。”
斯多派闷笑。
得了,不用问了,他知道老弟追求不顺了。他也不由多了几分好奇,能让自视甚高的里夫爱上并且让他吃瘪的人,该是什么样?不过他知道,急躁易怒的弟弟这时候可听不得询问。
“放心,我并不是想要干涉你,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忘了正事儿。”
“一个违反了‘omertà’的蠢货罢了。”
Omertà,是黑手党之间墨守成规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底线——禁止向警察告密。
听出里夫语气里的轻视,斯多派轻声说:“里夫,不要看轻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亡命之徒。魔鬼偏爱他们,给予他们常人不能拥有的额外的勇气。我可不希望我弟弟回家时缺胳膊少腿。”
斯多派知道弟弟的脾气,说话不带命令口吻,然而里夫还是听出了藏在其中的警告——改掉你傲慢自大的脾气,除非你想吃到血的教训。
里夫何尝不知道哥哥说的都是沾满鲜血的经验之谈?斯多派虽然只比他年长一岁,但在黑手党的世界已经混迹了十来年,里夫理应遵从年长且履历丰富者的建议。
可是,里夫又清晰地感知到心里的愤恨,那是一股可怕的让他为之羞愧的嫉妒。
里夫敬爱父兄没错,可是那是对于父亲和大哥,他当然爱着二哥斯多派·科罗纳,可他对兄长的感情比起纯粹的敬仰要复杂得多。斯多派出色的才智,让维托里奥为之瞩目,最终决定破格培养他的这位幼年天才儿子。于是里夫只能羡慕看着斯多派出入家族场所,自己却只能苦苦在学校里读书。年纪渐长,羡慕逐渐演化成为更为深层的难以言说的妒忌。
而这次跑到乡下,也是嫉妒操控下里夫的冲动之举。处罚叛徒,任何一个黑手党都可以轻而易举完成的事儿,如果只是个叛徒,并不值得一个科罗纳亲自出马。
只不过是菲奥雷家族寻求合作,里夫身为黑手党家族一员的神经敏锐地意识到这会成为一个关键点。他跃跃欲试准备依据父亲和兄长的命令大展身手时,却发现自己不被父兄信任,与之相反,斯多派却被委以重任。
里夫任性急躁但也顾全大局,只好负气接了处理叛徒任务,跑到乡下,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里夫这些天除了追求吉来,也并不是没干正事儿。他的手下密切追踪着叛徒的踪迹,起初还有点找不到线索的无从下手,到底是背叛了科罗纳还能第一时间逃出巴勒莫的叛徒,有点精明与能力,却不多。不然也就不会做出令人不齿的叛变了。斯多派这通提醒的电话打得恰到好处,里夫此刻正需要一场杀戮,来消除他在吉来那儿受的火气。
斯多派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叹息一声。里夫想的没错,科罗纳平稳许久的生活迎来了挑战,与以往不识科罗纳家族威名而不自量力挑衅的蚂蚁不一样,这次是另一个不逊色于科罗纳的庞然大物——一个从美国远渡重洋前来西西里岛的黑手党家族,菲奥雷家族试图向科罗纳家族发起合作。
维托里奥·科罗纳是一个谨慎到过分的人。他快四十来年的时间从未碰过毒品,烟酒也很少沾惹,往后的人生,他也自信自己拥有充分的自制力不去破戒。所以走私毒品成了科罗纳不可触犯的禁令之一。而与科罗纳家族迥异,菲奥雷家族经营的地下业务更为广阔更具有黑手党的特色,赌博贩毒、卖氵?欺诈、走私枪火,他们无所不作,就斯多派所知,势力范围遍及半个美利坚。
因此哪怕菲奥雷家族是最近几年趁着走私毒品才兴起的黑手党家族,科罗纳也不会小瞧他们。
里夫是个直来直往的固执的人。为了避免里夫冲动坏事,他们决心把里夫支开。里夫看似全凭意气用事的冲动选择,实际上也是父兄们的谋划。而当里夫处理掉叛徒后,别别扭扭地说自己还要在乡下耽搁一段时间时,斯多派爽快地答应了,还调侃地说:
“里夫,我亲爱的弟弟,我会为你在父兄那儿打好掩护的。作为回报,你可不要丢了我们科罗纳男人的脸面,把我的弟妹心甘情愿地带回来。”
里夫心虚地用更大的声量说:“那是当然!”挂断电话后,立马愁眉苦脸起来。
和兄弟们到了酒馆,这股郁闷在酒意的催化下成了笼罩在额头的阴翳。他让别人出主意,可沉默半响,没人敢说话。上次失言而被里夫揍进医院的倒霉蛋现在还没能下床。
里夫满脸阴沉,一声不吭地倒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流入酒杯,同杯玻璃一起静静地反射着周遭神情各异的人群。
他对这种沉默颇感厌烦,挥挥手说:“放心,你们大可以敞开了胸怀地说,”他仰头喝尽一杯威士忌,“只要不违背科罗纳家族的底线,里夫·科罗纳允许你们的冒犯。”
发觉里夫没有任何掩饰的摆在脸上的不耐,众人踌躇着开口:
“请她吃饭,欣赏戏剧,慢慢培养感情?”
“她喜欢什么,就给她买什么。鲜花、昂贵的珠宝、支票......给她我所拥有的一切。”
有机灵的看出里夫真心的聪明人,自然也不乏愚笨自大的人。后者趣味相当底下,对恋人的气量也只有指甲大的一点,他们习惯于用暴力收获甜美的果实,出的主意也个个粗鲁。
“追求女人,其实也就是滚个床单的事儿。”
“拿枪抵在她脑门上,你看她乖不乖?”
“用拳头揍一顿,没吃过教训就是不老实。”
这一言一语,里夫全无制止的意思,众人的话也越来越下流粗暴,空气中仿佛燃烧着看不见的腾腾火焰,一句句话成了添加其中的柴火,气氛愈发热烈。
有黑手党意识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但是瞧着里夫似笑非笑、并不像是生气的神情,拿捏不准之下便谨慎不再作声。
更多的人忘掉了那个还躺在医院的倒霉蛋,好几个脸红脖子粗的,一看就知道既是说上头,也是被强烈的酒意主宰了大脑。他们昂首挺胸,已经不仅仅是在给里夫提建议了,还是出于炫耀一下自己的男性经历也好。
“老实说,直接抓着操一顿,就这么简单。”
马克这话的意思,众人心知肚明。意大利的修补婚姻法规定,强.奸.犯与受害者结婚则可以免罪。这项法律在保守的西西里岛,演化成为女孩为了贞洁与荣誉,往往只能选择嫁给施暴者。
可是吉来是男人,这可不适用于一个男人。里夫反问:“就这么简单?他要是不愿意反抗呢?”
马克醉梦中,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要是反抗,那还别有一番风情呢!”说罢,嘿嘿一笑。
“别有风味......”里夫说,“那禁令呢?”
科罗纳家族的禁令之一——禁止对妇女施暴,违者枪毙。
“哈禁令那玩意儿......”
马克给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那玩意儿?”里夫重复一遍,似乎意会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然后站起身,“该死的,你敢把科罗纳家族的禁令当摆设。”
里夫将酒杯砸在马克脸上。玻璃顿时裂开,男人脸上被划出伤痕,血液和酒水一起流个不停。
马克捂着肿胀的脸,他先是呆滞,然后在剧痛中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才酒后说出的话,顿时面无血色。
周围人已经惊醒,却不敢上前制止。黑手党的等级森严,服从性不亚于军队。他们眼睁睁看着里夫对着马克飞起一脚,踢得连人带椅滚了几英尺远。里夫掏出一旁黑手党腰侧的手枪,这下本来略微有点躁动的黑手党们都安静了。
阴狠占据了里夫的整张脸,他瞧着口鼻吐着血沫的马克,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说:“瞧你刚刚说的那么轻松,平时没少干吧?”
“没,没......”马克慌忙否认。
里夫眼里容不下任何不敬科罗纳的沙子,他将枪塞入马克嘴巴,神情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在为他人递上餐纸一样。
“兄弟,我想要相信你,又担心你在朝我说谎。所以我想,一切就交给上帝来决策如何?”里夫微笑道,“这枪里有十发子弹,放心,其中四发白天给了叛徒,你亲眼见到的。现在,如果你能好运活下来,那我就相信你的话。”
里夫扣响扳手,除了一声清脆咔哒声,毫无动静。马克还没来得及庆幸,里夫紧接着扣响了第二声、第三声......枪响的轰鸣与子弹疾速地划破咽喉血肉,破空而出声分不出先后,马克留着血的尸体多了个窟窿。
“真不走运。”里夫可惜地说,将枪扔回他原本的主人怀里。
酒壮人胆,里夫一抹嘴巴,“走。”
他紫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大步如风,陌生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激动万分。
里夫感到了久违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的感受,一股滚烫的热意从皮肤底下散发出,他沉醉地呼吸着,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自己宣誓加入黑手党那一天,面临着身为毛头小子完全无法控制的冲动激昂。
“马克那家伙虽然让人不爽,但似乎也有点小聪明。”里夫心想,大脑在酒精作用下,勇气是如此的突出,以至于里夫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正在做出平日里清醒状态下绝不会做的事儿。
里夫又想起了斯多派的告诫,他不失得意地评价道,“哥哥你错了,我看亡命之徒哪里可怕得过酒鬼?”里夫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亡命之徒不多,酒鬼却随处可见。”
这篇很狗血,不考据哈。
情节参考了《教父》《最美丽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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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美丽的西西里岛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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