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跟谁聊天呢？”俞司哲问全神贯注打字的妹妹。
俞司贝呆滞几秒，“……你不给同事发恭贺新年吗？”然而她一放下手机，桌子对面的向晓鸥就低头看微信。
“懒得发。”俞司哲拿起筷子。转到他跟前的海鲜锅里鲍鱼、生蚝、海参、鱼胶、瑶柱和各种虾贝全混在一起，炖得太久已经融成黑棕色，冒着浓郁甜腻的汤汁味儿。他顿时腻歪得放下筷子。
而对面的向总长着一张国字脸，上了年纪有点发福，跟细皮嫩肉尖下巴的向晓鸥不太相似。爷俩只有一双眼睛是一样的。向总拿起湿巾擦擦嘴，瞅了眼只顾着给儿子舀汤的老婆，转身看向麦玉春，“麦总，你我认识多少年了？”
“你结婚那年我们认识的。”
向总感叹一声，“咱俩认识二十多年了啊。不过你跟之敏相处大半辈子了吧。”
王之敏预料到老公要说什么，顿时撇了下嘴角，装作没听到一般把汤碗放到儿子手边，“再喝点汤，对胃好。”
“妈，我要喝自己会舀。”向晓鸥无可奈何。
“你和之敏从小到大都认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都没有处了这么些年的兄弟。”向总继续说道，“所以，有什么事情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一说，以后日子还长呢。之敏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替她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麦玉春表情略有松动，“向总客气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向总便喊老婆，“之敏，你表个态！”
王之敏心里依旧不平。是麦玉春先动手打人的，凭什么要她先道歉？可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拂了丈夫面子，再者换酒店合作方也是麻烦的事情，她便勉强调整情绪，“上次我冲动了，你别往心里去。”
麦玉春静静地笑了，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桌子对面的王之敏，总算有了翻身当主人的感觉，而且还是在王之敏全家面前。“你也客气了。向总难得回来一趟。这顿年夜饭还是我请吧。”她说着打开包包找手机付款。
向总自然是不让的，两人来回推了几句，还是向总付款，而麦玉春发现自己找不到手机了。她立即吩咐身边的女儿，“司贝，你给我手机打个电话。”
俞司贝擦擦手打电话，“妈妈你是不是把手机落车里了？”
“应该没有吧。”麦玉春又招来一个服务生询问有没有捡到手机。
“我去车里看看吧。”俞司贝说着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桌上，穿外套起身。
“你再给我打一个。”麦玉春询问服务生无果，直接将女儿的手机拿起来。她知道女儿有快捷通话设置，因此摁1拨号。
俞司贝的手机显示联系对象为“宝宝”，而向晓鸥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这铃声突兀极了，向晓鸥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而麦玉春手里的手机也被挂断了。俞司贝吓得把手机抢过来，都顾不上只穿了一个外套袖子。
麦玉春的脑子嗡一声响起来，有点犯晕，“怎么回事？谁是宝宝？”
俞司哲正在喝茶，一口水喷出来。
“这个事情回去再说。”俞司贝急忙说。
麦玉春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向晓鸥。这孩子一看就没经历过大事儿，脸上的表情明显紧张，压根隐瞒不了什么。麦玉春的心怦怦跳起来，她一把抓住俞司贝的手腕，“到底谁是宝宝？啊？”
王之敏本来在旁边看好戏，见到麦玉春突然看向儿子，顿时反应过来，她也一把抓过儿子的手机。好在还没锁屏，她立即点开通讯记录，发现刚刚打进来的电话竟然也被标注为“宝宝”，赫然在列。
“妈，你干什么——”向晓鸥试图抢回手机。
王之敏蹭一下站起来，将手扬到背后。她再次拨通“宝宝”的电话。于是乎，所有人都听到俞司贝的手机响起来。
这下子，一切不言而喻。
俞司哲难以置信地起身，“司贝？你们俩？！”
俞司贝一横心，破罐子破摔，“对，就是我们俩，怎么了？我和晓鸥在一起了！”
“对，我们光明正大谈恋爱！”向晓鸥一看女朋友站出来，他立马也跟上。
桌上，是诡异的寂静。
麦玉春抹了一把额角的乱发，先看看女儿，又看看向晓鸥，最后看向一脸震惊的向总，还有脸色苍白的王之敏。天旋地转之间，麦玉春突然爆发，“王之敏，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你什么意思？绝对是你女儿先喜欢上我儿子！”王之敏声调一路走高。
“明明是你儿子勾引我女儿！你看看他从头到脚哪点值得我看上——”麦玉春话音还未说完，突然被泼了满身啤酒。
王之敏捏着杯子，胸口起伏，心里畅快得很。她总算抢占先机了。
向总一听到麦玉春说话那么狠便皱起眉头，然而他老婆竟然先动手泼酒，他只能连忙下场劝和，“都控制一下脾气，这在外面吃饭呢！”
“我就吵架怎么了？”王之敏拍着桌子。她体力没有麦玉春强悍，因此企图从气势上压过对方。
麦玉春擦了一把脸上的啤酒泡沫，直接抓起桌上凉透的牛肉羹泼过去。俞司哲想拦但拦不住，“妈、妈——”
“给我闪开——”王之敏带着浑身的浆糊点子扒拉开试图拉住她的向晓鸥，朝麦玉春冲过去，紧接着就被麦玉春抓住头发。她立即抓起桌上的汤碗再次泼过去。
“你住手！”向总拦腰抱住老婆。太丢人了！
俞司哲也使劲分开妈妈拽住王之敏头发的手。惊吓之中，俞司贝和向晓鸥也赶紧帮忙，一边拉一个。
王之敏回头大喊，“姓向的，你到底站哪一边？”
向总今晚已经吃了个闷亏，他回头看看一脸惊慌的儿子，又看看麦玉春那个生性彪悍的女儿，一时怒火攻心，“我就让你把儿子好好带大，就这一件事情，你看你做成什么样了？你看他现在又是什么样！都是你惯出来的！”他的儿子一点没有男子气概。
“你还有脸骂我？在外面挣钱了不起啊！我也挣钱！没有你我照样带儿子过！你尽过一天当爹的责任没有？！”王之敏转身跟丈夫拳打脚踢。
麦玉春呸一声吐了口唾沫，她的头发已经被抓成鸡窝。但她一把推开俞司哲，直接加入夫妻二人的战场，“王之敏你横啊！天天说我没有男人，你有男人。你再继续横啊！”
在场三个年轻人都愣住了。向晓鸥在家被爹骂惯，因此根本不觉得他爹的话出格，只是完全不知该怎么帮忙。而俞司贝和俞司哲则是彻底蒙了，这到底谁在打谁？
随着战火加剧，在角落里休息看春晚的服务生终于注意到这里，有人立即跑去喊经理。其他吃饭的客人都朝这边张望。而在靠窗桌子吃饭的乔梅则带着丈夫冲过去。“天呐！玉春呐！你这是咋了！”
“阿姨叔叔，帮忙拉住我妈！”俞司哲回神，一边指挥一边拉架，“晓鸥你夺下你妈手里的骨碟。快点！司贝把椅子拖走！”
……
半个小时后，派出所调解室。
长桌两边，分坐俞、向两家人，全部挂彩。麦玉春身边还有热心帮忙的夏家夫妻俩。大家之所以全部过来，是因为饭店的经理报警了。
“大过年的，为了孩子谈恋爱的事情打架？至于吗？”警察哭笑不得，“大哥大姐，你们都为人父母多少年了，起码得给小辈做个表率吧。”
“不好意思。”俞司哲态度良好地替母亲道歉，“除夕还麻烦您出警。”
“我出不出警不要紧。重要的是大家能握手言和。”警察说，“就算矛盾再大，有什么不能在桌子上谈呢？”
“是，我们以后会注意沟通方式。”向总说，“辛苦你了。”
“不客气。”警察说，“那就谈谈你们给酒店造成的损失吧。”
“我来就行。”向总说。
“一家一半吧。”俞司哲说。他母亲是绝对不会欠向总这个人情的。
麦玉春冷冷地坐在旁边，没有说话。而王之敏也一脸漠然。至于俞司贝和向晓鸥也闷不吭声。乔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
回家时已经是半夜两点。
乔梅坐在副驾驶上，思考着晚上的事情，摁了摁太阳穴，自言自语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所以——”夏森学开口。
“你闭嘴。”乔梅打断他，侧身看向窗外，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听黄梅戏。
而另一边，俞家别墅。
俞司贝刚刚踏上楼梯就被母亲叫住。
“你回来坐下。”麦玉春站在客厅里，“说清楚你跟向晓鸥的事情。”
“妈，太晚了，要不然明天——”俞司哲开口。
“你要不就别说话，要不就回屋呆着去。”麦玉春非得今晚把事情掰扯清楚不可。
俞司贝只好坐到沙发上，哥哥身边。
“说。”麦玉春坐到对面。她浑身冒着啤酒味。
“我就是……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啊……”
麦玉春简直恨不得捶胸顿足，“你脑子转不过弯吗？放着宁恩勤不要，偏偏看上这么一个窝囊废？还是王之敏的儿子！你不知道我跟她有过节？！”
“就算有过节，您不是也跟她当了五十多年的朋友吗？怎么就不能继续？”俞司贝反问，她也有点生气，“晓鸥哪里不好？家境、学历、为人哪里差了？！”
“他哪里不差？！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要把我气死！说，你到底怎么跟他认识的？”
俞司贝暼了眼哥哥，顿了半晌，“反正早就认识了。”她不能说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否则会把哥哥拉下水。妈妈最近已经很对哥哥生气了。
而俞司哲则将妹妹的眼神理解为希望他帮忙说话。然而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同意。”
俞司贝不可思议，“为什么？”
“因为他跟我一样烂。你不是整天说我是烂人吗？他比我还烂。”俞司哲毫不犹豫地说。
俞司贝愣住了。
……
向家，半夜也灯火通明。
一进屋，王之敏就吩咐，“儿子，你不准再跟俞司贝联系了。”
“妈你干啥呢？刚刚你在派出所都说不会生气了。”向晓鸥头疼。
“我那是说给警察听的，是说给你听的吗？”王之敏将儿子拉到沙发坐下，“晓鸥，你听话，跟俞司贝分手。妈妈再给你介绍其他女孩子好不好？”
向晓鸥不吭声。如果俞司贝不提分手，他是绝对不会分手的。
“你看看俞司贝的刁蛮泼妇样，你再看看麦玉春那个母老虎。你如果真和她结婚，还有好日子过吗？妈妈绝对不能让你跳火坑。”王之敏眼睛都湿润了。她儿子性格柔软，碰上俞家母女，简直羊入虎口。
“麦阿姨以前对我挺好。”向晓鸥试图解释，“司贝也不刁蛮，她对我更好。”
“……”王之敏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恋爱一开始都有滤镜，时间久了就暴露本质。她本性就是刁蛮，不可能演长久的。妈妈看人准，你听妈的。”
“就算她真刁蛮，那我就喜欢她刁蛮。”向晓鸥毫不犹豫地说。
这句话一出来，差点气得王之敏晕过去。而向总则是差点咬碎了牙花子，他刚刚想骂儿子像个沙包只会让人欺负，没个爷们样儿，可一想到老婆今天骂他的话，只能硬生生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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