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空间崩塌后,岑安回到了原点,双臂还保持着抱人的姿势,手里却空荡荡的,满身血腥褪得干干净净,如大梦一场。那些逼真的场景,原来是感官上的一次奇妙经历。
阴暗的房间里,他和十名仿生人狱警面对面地站着,光影的明暗交界线泾渭分明地将他们隔开,以一挑十的站位,有种说不出的孤绝。
他不必再回到狭小的舱内浪费生命,眼睛短暂地失了明,警卫按着他的后肩,不轻不重的力道,推他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咣当”一声,铁门开启的时候,他的视觉又恢复了。
门上的编号是“332”,再往上就是辑魂监狱的标志。
“喂,是不是写错字了,不该是‘通缉’的‘缉’吗?”岑安问。
警卫抬头看了一眼,没做解释,两眼空洞地看着他,直看得他脊背发凉,“算了算了……这间牢里,都是SS级的囚犯?”
“是。”
警卫往他手里塞了个类似头盔的东西,推他进去,生硬地合上门。
牢房由钢筋搭建而成,地板与墙壁为镂空,可以看到隔壁的囚犯,一间间如同鸟笼般鳞次栉比地排列起来。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翻滚着森然可怖的幽暗漩涡,而头顶,一霎一霎地闪着紫光,如同无数只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们。
编号332的牢里,他有六个狱友,高矮胖瘦老幼齐聚,稀散地待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头盔人手一个,除了墙角削木头的老头儿、看纸质报的戴眼镜青年,其他几个都戴着它,裹着毯子呈睡姿。
“佬儿,杰克佬!我终于见到你了……”一个兴奋的声音透过墙壁,从隔壁牢房传了过来。
岑安循声看去,登时就被声音主人的外表唬住了。
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的娃娃脸,水灵灵的大眼睛,脑门左侧却有一只硬币大小的洞。岑安愣了半天,视线实在无法从他的“脑洞”上移开,洞是完全贯穿脑袋的,内壁平滑完美,岑安甚至能透过它看见他身后的人。
他朝娃娃脸走了没两步,脚下一绊,险些跌在地上。
“哟哟哟,没事儿吧,抱歉哈抱歉……”
脚边的矮子刚醒,舒展四肢时绊了岑安一脚。
“没事。”
岑安没放在心上,刚走两步又是一绊。这次被勾得狠,直接令他朝前扑去,摔得人仰马翻。
“佬儿!”娃娃脸“啪啪啪”地拍着墙壁,身后传来一句骂声。
岑安朝娃娃脸摆摆手,示意他噤声。
“哎呀!”矮子站起来俯视他。
这人目测比他能大个一轮,淡眉毛、吊梢眼、小尖下巴,惨白的皮肤中透着青苍,笑得兔头麞脑。
岑安:“腿不长,倒是挺会找地方放。”
矮子愣了一下,阴沉道:“黑杰克,离了计算机,你什么都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带没带计算机进来?”
“喏,看见没,”矮子踩上他的脸,研磨着让他侧脸向下,“那个橙红色的发光玩意儿。那是专门为你而建的阻断场。他妈的,都是你,连累了老子连一点儿撒野的可能都没了,一天天就只能坐在那个破机器前敲敲打打,浪费生命。”
岑安觉得自己的脸快跟金属地板合二为一了,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够了,山海。日子还长,好好相处吧。”
戴着金丝边老式眼镜的青年朝他伸出了手,矮子从善如流地抬开脚。
“谢……”
没谢完。青年手一松,起了一半的岑安又摔了个四仰八叉。
操……
矮子尖利地笑起来。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他的伤本就没痊愈,这两摔足以使唤出内伤来。
岑安生生咽下了涌出喉的血。
矮子啧声道:“看来受了不少伤呢。”
青年道:“你先一边儿去,山海。我跟他说句话。”
他微微笑着,露出两只细长尖利的牙齿,“黑杰克,认识一下吧,我叫钩吻。”
——原来是条眼镜蛇。
钩吻在他身前蹲下,唇角向上勾起,似笑非笑,或许只是在展示他那对儿毒牙。
“什么毒?”岑安问。
他牵起岑安的手,尖牙轻轻在岑安的手背上,一道嫣红的液体划过岑安略显青苍的手背,有种诡艳的美。
那液体仿佛是有生命的微小生物群,沸腾般汩汩跃动,岑安看着似曾相识,“蛛群?”
钩吻笑而不答。
岑安好奇道:“你的牙齿,是怎么躲过入狱前的械体剥离程序的?”
“这可不是械体。”
“那是变异吗?”
这话似乎有些冒昧,岑安瞧见他眉头迅速皱了一下。
钩吻的目光从岑安脸上转移到他的右手上,“你先告诉我,你的扑克是怎么躲过的?”
扑克?
岑安忽然发现钩吻不仅牙齿似蛇类,眼睛也是深褐色的竖瞳,绝非人类原装。
“需要我帮你取出来吗?你的黑桃A,微机。”钩吻尖利的牙齿又贴上了他的手背,冰凉尖锐,岑安觉得那双齿从他手里挑根骨头出来也不是难事。
“取。”
尖齿刺破皮肤,深深嵌入他小指骨节。
岑安浑身紧绷,猝不及防的痛,差点儿害他咬掉舌头。
钩吻很快抬起头,掏出手帕吐了口血,神色复杂。
岑安眉毛一挑:“你不行?”
“我得卸掉你的手。”
“很难取?”
钩吻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心里没点数吗?”
“不必了。”岑安抽回手,心脏狂跳不止。
他的小指里,竟然藏着微机,而且还躲过了林夏面面俱到的检查?
他又想起江烬从他身体里取出的黑桃A与J,为什么江烬能精准地发现、轻易地取出?
也许,那两张牌根本就不是他身上的,而是江烬自导自演。至于林夏和神权,显然都是江烬的走狗。
江烬……
岑安磨了磨后槽牙。
“对我而言只是张普通的扑克,于你却是翻盘的唯一硬件,”钩吻目光幽沉,“先干一票给我看吧。”
“你想让我干什么?”
钩吻指了指脚底,“我给你30个小时,把辑魂的阻断场拆掉。”
“没有意义,拆掉一个阻断场,很快就会被察觉。只要技术在,重建估计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反倒让我暴露了底牌——你要害死我啊?”
钩吻看着他无声地笑了一会儿,突然按住他的胸膛。岑安瞳孔一缩,清晰地感觉到有条吐着芯子的小蛇缠上了他的心脏,随着小蛇收紧躯体,他的心脏愈发猛烈地跳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外行,没跟黑客打过交道?”
“不是……”
“还敢糊弄我吗?”
“不敢……”
“做得到吗?”
“能了……”
钩吻松了手。心脏上的小蛇随着主人的动作给他松绑,狞笑着隐匿进他的血管。
岑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指骨节攥到泛白。
是毒,钩吻给他悄悄注射了毒……
那双冷血动物般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怎么做,说说思路。”
岑安阖了阖眼,无力地摆了下手,“用阴阳程序。阳程序双生一套阻断场的运作系统,替代阻断场,表现出继续运作的假象;阴程序输出的,才是真正的、为我们所控制操作的指令。”
钩吻慢慢笑了,“这才对嘛。”
他小指里的扑克,原来是他最大的底牌。
“问题是,阻断场阻断了所有的电子设备,头顶还有那么多‘眼睛’盯着,这让我很难办。”岑安面露苦色,最要命的是,他根本不会操作那张取不出来也没见过的扑克。
现在否认黑杰克的身份,会被杀掉吧?
钩吻笑道:“这就是你的事了。30个小时没问题吧?”
“若是……做不到呢?”
“那就有罪受了。”钩吻的镜片折射出冷光,喉咙里模拟蛇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我会给你专门配一种毒。相信我,一次就能让你永远离不开它。”
岑安不寒而栗,他真的有点怕了,钩吻并不是想用毒杀他,而是打算让他成瘾!
他忍不住问:“你不会是因为炼毒进来的吧?”
“那倒不是,我还只是个新手。”
钩吻站起身,顺带将岑安也拉起来,指了指坐在墙角沉迷于雕刻木头的老者,“老头儿才是真正的化学天才,曾在‘幸子生物’公司做高级药剂师。给你提个醒,搞生化的一般都怪得很,惹了他,小心第二天化成一滩液体。”
老者头发花白、骨瘦如柴,从岑安进来、绊倒再到被拉起,连头都没抬一下,只专注于手里的深红木头,一个外形七八岁的小孩头枕在他盘坐的腿上,睡得正香。
“小孩呢?”岑安随口问道。
“什么小孩?”
与此同时,老人倏然抬头朝岑安看来。他人老了,眼睛却没老,阴翳狠厉,只一眼就将岑安钉在了原地。
钩吻讶异地看了眼老头儿,沉着脸重复了一遍。
岑安猛然觉悟,那个孩子,钩吻看不见。
他指了指隔壁,若无其事道,“我是说,那个娃娃脸。”
“他比你小不了几天,你却叫他小孩?”
“你认识?”
钩吻满腹狐疑地觑了他许久,才答道,“那是你家的小黑客,没记错的话应该叫程池。脑子上一个洞,智商不太够的样子,你去问问他是怎么混进SS级罪犯之列的。”
娃娃脸仍然保持着趴在墙壁上的姿态,见岑安朝他投来投来视线,立刻上蹿下跳地朝他挥手。
我家的小黑客……
家,黑杰克这种人还能有家?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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