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失重感不断增加。
他正在下坠。
“砰!”
后背传来猛烈的撞击感,一股液体涌入鼻腔,冰冷且黏腻。
他掉进水里,鼻腔的酸疼迫使他张口,更多的水侵进肺部。
虚假的光线透过水面,变得扭曲不堪。
水流裹挟着他下沉,耳旁听不见任何声音。
安静得他想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梦与现实的界限模糊不清。
……
易浔猛地坐起,瞳孔因受到惊吓生理性放大。
房间寂静,急促的喘气声在此刻清晰可闻。
易浔脸色发白,冷汗浸湿全身,打湿的睡衣紧贴皮肤,勾勒出清瘦的身板。
他死死捂住胸口,身体还在发软,梦境带来的真实体验,使他仍心有余悸。
原来是梦吗。
易浔预感,如果还有下次,他很有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冷静片刻,窒息感消散,易浔抬眼环视房间。
这里并不是他家。
抬手往左耳垂一摸,指腹间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坚硬的异物。
是枚耳钉。
易浔再次确定,他进入了另一场梦。
毕竟他可没戴耳钉的习惯。
室内昏暗,只有敞开半边的门透出微光。借着光亮,易浔隐约看到部分东西形状,就比如——
门缝中的那道影子。
从易浔醒来时,人影就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像是在观察。
易浔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些无聊。
“谁在哪里?”易浔试探性地询问。
逆着光,易浔无法看清人影的真实面目。
无脸人,食人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人影似乎没料到易浔会说话,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哆嗦。
紧接着,门被使劲推开,巨大的声响吵得易浔耳朵痛。
那人语气激动:“你也是玩家吗!”
房门大开,走廊的油灯照亮半边房间,光线映出人影的轮廓,是一个人。
一个毫无异常,普普通通的男人,甚至还顶着头粉发。
易浔大脑飞速运转,没兴趣搭理他。
以前做这个循环梦的时候,都是瘦长鬼影,会动的稻草人等妖怪之类的。因为循环梦的特殊性,最初他还挺害怕,不过来回多几次就已经习惯。
任谁重复做同一种梦十多年,再傻也能摸清套路,但这次突然蹦出个人,怪恐怖的啊。
粉毛见易浔半天没反应,快步走到他床前。
“朋友你也是玩家吧,知不知道你刚刚多吓人!那小气儿喘得,我都以为你要那啥了。”
两人距离拉近,易浔清楚地看见面前人的模样。
粉毛戴着白色的运动发带,穿着只扣一边的背带裤,眼神清澈且愚蠢。
“对了,我叫俞灿,你叫啥?”
“我是向日葵。”易浔侧头,看向窗外那片背对人的葵花地,“我要晒太阳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向后一倒又躺回了床上,就这么躺着也挺不错的,总比和这人讲废话好上不少。
俞灿听到易浔的回答,一时间不知所措。
大晚上哪儿来的太阳啊?
据他所知,他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玩家出生点,那么在这个范围内的,一定是玩家。
虽然他也是个刚进游戏的新人,但道理肯定是这个道理。
粉毛再次看向眼前这人,瘦不拉几的,长得还行,看着也挺正常,咋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不成是智力低下?
因为智力低下,不小心把自己弄死,所以才会进入游戏?
几秒后,俞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转而向易浔投去同情的目光。
此时的易浔没注意旁边的视线,眼前浮现的大字,以及脑内响起的声音,让他整个人卡顿了一下。
【玩家:易浔】
【游戏账号:bw002】
【您好,欢迎回归!】
【您的回归福利正在发放,请稍候…】
什么鬼?
之前有这个吗?
不带感情的系统音还在持续播放。
【新手副本:烈日庄园】
【模式:多人】
【难度等级:D级】
【主线任务:存活24小时】
【全局全视角直播间已开放】
【为了更好的体验,一分钟后您将无法看到弹幕】
【请玩家竭尽全力,献上完美的演出!】
直播间内,屏幕被划分成数十个小画面,中央的画面占比较大,其余依次递减,几乎覆盖副本内所有区域。
“这副本都积灰了,系统抽什么风,要么不开,要么一下连开两次。”
“前几天不是刚来过一批新人,怎么又开新手副本?”
“就是说啊,不过上次那个新人第一属实是把我惊到了,头一次见这么猛的小孩,这个副本的难度就是她打上去的。”
“呵,楼上的是不是不经常看直播,现在这个时间点…”
弹幕接二连三地蹦出来,刷新的速度很快,上面的内容难以看清。
易浔缓缓闭上双眼,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麻烦,睡觉。
一旁的俞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自说自话。
“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把你顺顺利利地送出副本,真是太可怜了。”
“虽然你看着那方面有点问题,但遇到我啥都不是问题。”
“你也看到“玩家”“直播间”之类的东西了吧。”
“这不游戏嘛,我的专长啊!”
……
易浔把被子盖过头顶,噪音被隔离起来。
“兄弟你也别睡了,”说着,俞灿掀开被子,一把拉起易浔,“我带你打游戏啊!”
“不用,你把我放开。”
易浔推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没成想,俞灿却反手将易浔的两只手紧紧抓住。
“你说啥傻话呢,我说过带你通关就得做到。”
易浔本想挣脱出来,但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仍处于无力状态。
而且他感觉自己被抓得更紧了。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床越来越远。
这人手劲未免也太大了点。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窗外的向日葵田在无风的条件下,剧烈晃动起来,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随后土壤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光滑如新的墙面以及数不清油灯,构造出一个无限长的空间。
“我记得那些玩家是往左边走了,咱俩也快跟上。”
俞灿伸手向左一指。
走廊两旁的油灯也礼貌回应:火苗开始剧烈晃动,火光忽明忽暗。
终于,火苗承受不住压力,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我,啊?“俞灿慌张地四处张望,手指指向自己,“这可不是我干的啊。”
走廊内唯一的光亮消失,视线尽头是漆黑一片。
未知的黑暗笼阻断了前进的道路。
易浔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反正是梦,早上一醒啥事没有,有啥好怕的。
只是…
他转头看向原本房门的位置,现在却成了一堵挂着油画的墙。
这画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说来,这梦也是奇葩。
上次他半截身子埋在土里;上三次,他在屋顶上醒来;还有一次,他整个人悬在天花板上,就像是卡bug。
所以他之后都是在哪儿醒就在哪儿睡,绝不走一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对梦的内容不太能记住。
“唉。”易浔轻叹一口气。
好困,好想睡觉。
他打了个哈欠,余光无意间瞥到那幅油画。
画里的人,是往这边看的吗?
虽然差别不大,但易浔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画上是个站在向日葵中的女人。
如果他没记错,女人原本是侧头在看身后的向日葵,而现在,她的眼珠转到眼角,目光向下,正悄然盯着易浔。
走廊昏暗,油画的细节处看得不真切。
易浔走上前,刚打算仔细研究,一旁的俞灿却打断了他。
“别愣着了,我刚才看到有人在前面,快走吧!”
俞灿抓起易浔的胳膊就往前跑。
易浔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还没穿鞋,脚好痛。
俞灿个子比易浔高,跑得飞快,甩又甩不开,连着他也不得不跟着加速。
上班骑自行车就算了,凭什么梦里还要跑步。
好气,好想揍人。
走廊向后倒退,油画再次出现在易浔视野之中。
女人的头完全偏转过来,和易浔来了个目光相接。
同时,走廊的墙壁和地板也出现不少暗红的抓痕。
浅入深出,木板被扣得卷起碎屑,只有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指甲用力抓着地面,才能形成这种痕迹。
这样的抓痕几乎爬满了整条长廊,很难想象得到留下痕迹的人遭受怎样的折磨。
俞灿仍不知觉地跑着。
两分钟,易浔又看到了它——那幅油画。
这次,女人的脸占满整张画卷,眼角的流出血泪,眼睛因外凸而布满红血丝,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那表情就像是在说:瞧瞧,自投罗网的猎物,我等不及享用了。
先是半身,再是头,距离越来越近,说不定下次就会冲出来。
而拉着他跑的俞灿对此毫无察觉。
易浔在脑中检索,想起他什么时候见过这幅油画。
一个计划也在他脑中形成。
“啊,我跑不动了,你慢点。”易浔幽幽开口。
“我跑得好像是有点快。”
俞灿放慢脚步,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呵,这可不是有点快,他脚后跟都磨出血了。
易浔揉着被捏红的手腕,在心里抱怨。
他偏头视线越过俞灿,正好看到不远处木质的画框的一角。
这下真的快了。
“那儿好像有扇门,我们去看看吧。”
“哪里?我咋没看到。”
“就在你身后,过去就能看到了。”
“那行吧,你眼睛还挺好使。”说着,俞灿就摸着墙走进了黑暗。
易浔则是在原地等待几秒,才慢悠悠地跟上去。
“诶!这儿还真有扇门,兄弟你真厉害。”
嘎吱——
俞灿打开一条门缝,往里探着半个脑袋,说道:“好暗啊,你说里头有啥好东西?”
易浔走到粉毛身后。
将俞灿往前一推,俞灿一个没站稳,走了进去。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砰!”
木门在没有任何人推动的情况下,猛地一关,像是怕进去的人逃出来。
油灯也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照亮整条长廊。
易浔小仇得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转过身,那幅油画正对着木门。
但画中只剩下那片向日葵田,她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在这扇门里。
当初易浔也经历过一样的情况,打开门需要完成任务,否则门是不可能打开的。而任务就是哄婴儿睡觉。
如果会哭的向日葵能算作婴儿的话。
易浔想起那时的情景,就生出一阵恶寒,害得他现在对向日葵产生了阴影。
现在他倒是对俞灿有点负罪感,道德感太好也是件坏事。
易浔转念一想。
啧,梦里的人怎么能算人,所以他不是人。
突然,眼前的景象毫无征兆地扭曲,漩涡不断扩大,直至物体不再拥有任何形状。
怎么回事,之前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啊?
一个黑影突兀地出现在扭曲的世界里,唯独它是完整的。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易浔手臂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直觉告诉他,黑影十分危险。
黑影的视线死死盯住易浔,生怕他逃掉,阴冷的气息在狭小的走廊四散,最后包裹住易浔,如同粗重的锁链,使得他无法动弹。
【危险!】
【重度污染物!请玩家立即逃离!请玩家采取有效行动!】
到底哪来的古董货!
他能不知道这个吗!
问题是他逃不掉啊!
油灯频闪,眨眼之间,黑影距易浔就不到三米。
那气息愈加浓厚,压得他浑身难受,喘气也变得困难起来。
易浔顶着压力,想要看清黑影的脸。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被人用蜡笔用力涂黑,整个人被黑色的物质缠绕,只剩一个外轮廓。
漩涡已然扩大到脚旁,可供站立的地方越来越少,眩晕感也随之而来。
黑影步步紧逼,而他又无路可退。
只能这样了。
易浔深吸一口气,尽力控制住发抖的手,身体向后一倾,毫不犹豫地跌进漩涡中——
在闭眼的前一秒,他看见黑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附着在黑影体表的黑色物质迅速融化。
一双湛蓝的眼睛。
这是易浔最后所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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