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少少主……”令月膝盖一软，战战兢兢地跪到地上。
闻商弦下裙湿透，鞋袜里也进了水，还有少许水珠溅到脸上，染湿了脸侧的头发，颓丧地垂了下来，整个人狼狈极了。
若是描夏在，定要上前横眉怒斥一声“大胆”。
“你……”闻商弦脸色难看，本想训斥，目光触及地上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人，莫名克制住了，可衣物黏在身上的感觉着实难受，闻商弦无法忍受，踩着湿漉漉的鞋快速离开。
“备水，本少主要沐浴！”
闻商弦马不停蹄回到正院就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描夏见到她的狼狈样子，大吃一惊，近前询问。
闻商弦叹气：“一时不慎罢了。”
说完就往云水阁而去。
先脱了湿透的鞋子和繁重的外裙，内裙轻薄，被洇湿了，但尚能忍受，在云水阁踱步行了片刻，热水便烧好了，她迫不及待地褪了内衫步入浴池。
大约大半个时辰，闻商弦洗完，总算感觉没再闻到什么异味，才穿齐衣衫出去。
待她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浣衣房门前，已经快两个时辰，却看见令月还跪在原地。
入夏的天，阳光已然多了几分炽热，跪着的人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
“少主……”令月听见声响抬头，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里面夹杂着胆怯和不安，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是哭过。
闻商弦心头微动，兴师问罪的话咽了回去，正要朝她走去，就见她身形一歪，要往旁边倒去。
她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捞到怀里，轻轻摇了一下没动静，这才着急地抱起人往外跑。
……
回春廊。
回春正凝神称着药材的量，大门“砰”地一声被踹开，吓得手头抖了一抖，金秤砣一下子滑到顶上，眼睛差点没被秤杆戳到。
啧。
还没来得及发作，闻商弦火急火燎把人放在榻上就将她扯过去：“快！看看她怎么了。”
“闻商弦，闻大小姐，闻少主！下次进来前能不能敲门！我的门经不起你这踹来踹去！”
“还有啊，怎么又是你们俩？”
“也是，依我看，小令月碰着你就没好事发生。”
回春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手往脉上一搭，诶？她不确定地重新把了下脉，再仔细瞧了瞧令月的脸色，轻笑了一声。
闻商弦不满道：“你还笑！你快看啊！”
回春回身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嘻～我就笑。”随即收回了手，施施然坐回之前的位置。
“你快说啊，要急死本少主是吧！”
“体虚气亏，加之内心惊惧过度，导致昏厥，休息一下就醒。”回春说道，起身去到药柜前。
闻商弦心一定，朝榻上的人望去，沉默了。
体虚气亏她能理解，看这一副小身板就知。
那内心惊惧过度是因为什么？
莫非是因先前的过失，害怕自己责罚她？
再联想到她昏过去前还在那儿跪着，难不成是一直就没起来过？
闻商弦眼神微变。
回春从药柜中抓了几副滋补的药，想让闻商弦去煎好，就看见闻商弦不要脸的动作，登时大跨步过去打掉她不老实的手：“你掀人家衣裙干嘛！无耻！”没看见人小姑娘慌得眼珠子在眼皮下乱转啊。
闻商弦摸了摸被拍红了的手背，有点委屈：“我只是想看看她膝盖有没有事……”
“那也不行，你不知乾元坤泽有别吗？人家的膝盖是你能随便看的？”回春斥道。
“又不是……”闻商弦对上回春的怒容，剩下的话自动消音，尽数吞回肚子里。
回春扔了包药过去：“没事干就出去把药煎了。”
闻商弦险险接住，张望了一眼榻上的人，咽下不满，不大乐意地推门出去了。
什么嘛，又不是没看过，她不仅看过，还摸过、压过呢……
真是的，又被回春堕了威风！等她病症好转，决不再受她欺压，哼！
闻商弦想着，挺直了腰往煎药的地方去。
回春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小丫头，别装了，她已经走远了。”
榻上有了动静，令月小心翼翼地睁眼，看见回春姐姐戏谑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坐起来。
“说吧，怎么一回事？”
回春刚刚帮过自己，她不好隐瞒，便一一道来，她不小心朝少主泼了一盆水，见少主没有立即责罚她反而掉头走了后，她慌张地跑了出去，碰见仰秋姑姑，仰秋姑姑说少主爱洁，定是忍不了去沐浴了，回头定会惩戒她，让她回去等着，掐着时间跪着，等少主再出现就演一出苦肉计，到时候少主便不好再重罚她。
令月只好听从，却没想到少主直接把她抱来回春廊医治了。
“噗哧！”回春笑了，“你说你泼了闻商弦一身水？又演了一出骗了她？”
令月脸微红：“我不是有意的……”
回春捏了捏她粉粉的脸蛋：“你呀你，也是闻商弦心太急没有察觉，装得实在不怎么样？”
“谢回春姐姐没有揭穿我。”令月羞涩一笑，乖巧道。
回春摆摆手：“嗐，谢什么，你还别说，我还挺喜欢看闻商弦吃瘪的，让她再嚣张！”
令月笑了下，然后眼神迟疑：“嘘回春姐姐小声点，被少主听见要生气的。”
回春笑得更开怀：“放心，你家少主不敢和我生气。”
令月不解。
“你家少主有病，要我治哩，她若跟我生气，将我气跑了，你家少主就没治了咧！”
“啊？少主有病啊——”令月好奇，刚想问什么病，大门又被踹了一脚，只见闻商弦脸色臭臭的走近。
闻商弦确实很不爽，她在煎药的时候就喷嚏不断，谁曾想好不容易烧干了两回药汤，终于煎好药端来，却听见小人背后“中伤”自己！
任谁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有病，都不会有好脸色，即使她确实有病——呸，她是中了毒，身体有疾。
“醒了，那便喝了。”闻商弦端了碗黑乎乎的汤药送到令月嘴边。
看着就特别苦！令月犹豫不决，不知道能不能喝？
回春鼻子轻嗅，示意：“没事，喝吧，补身子用的。”
令月这才伸手端稳，闭眼视死如归地一饮而尽，随后被苦得鼻子眉毛皱成一团。
闻商弦取笑：“呵！真难看！”
回春内心“啧”了一声，活该这人招人嫌，体内的毒都没她嘴毒。
“她膝盖没伤着吧？”闻商弦问。
令月心虚地看了一眼回春，回春微笑：“伤得有些重，上过药了，只是这几日约莫要行走不便，开始两日疼痛感强些。”
令月看回春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心中钦佩不已。
其实只是一小块淤青而已……
闻商弦拧着眉：“这么严重？”她看着令月的膝盖，心中莫名有些心疼。
令月不擅长扯谎，语气很虚：“少主，我没事的……”想下榻，却急得左脚绊右脚，眼瞅着要摔倒，闻商弦反应极快地冲过去扶住她，低声斥道：“有伤不要乱动，腿要不要好了！”
说出的话似曾相识。
似乎这个人一直都是个倔脾气。
令月这一动作倒是坐实了谎话，确实行走不便。
“笨死了，活该你疼，谁让你一直跪着了？”闻商弦将人扶回床上，“要罚也该由本少主亲自下令。”
令月小声道：“少主要怎样责罚令月？”
闻商弦站在床前，睨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小丫鬟，故意恶劣道：“本该大刑伺候的……”
回春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摁在她脸上：“你吓她干嘛。”
闻商弦看了眼面前脸色惨白的人，心中没来由愧疚，语气发虚：“本少主逗她玩呢，没想干嘛……”
她揪了下腰间挂着的玉佩流苏，低声柔和：“没事吧？不然这次就算了，本少主不怪罪你就是，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真的吗？”小姑娘仰起头，眼神亮闪闪的，带着感激之色，“少主不怪我了啊……”
“不怪你了……”语气下意识地温柔，闻商弦微愣，扭过身，“本少主没那么小气！”
随即像是掩饰一般朝回春不满地道：“你，别随便对本少主的脸动手，没规没矩的！”
回春颇有些无语，置若罔闻。怎么自己别扭就算了，还把火烧到她这儿了？
闻商弦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哼！懒得跟你计较！”舒了口气，转头对令月说：“走了，本少主送你回去。”
令月正要起身跟上去，被回春按住：“走什么走，令月你在这儿躺着，听我的。”
闻商弦瞪了回春一眼，被回春瞪了回去后，把人往旁边带了带，悄声说：“你做什么，我好歹是你主雇，你一直在下人面前落我面子算怎么回事？小心我真生气啊！”
回春无语道：“就知道面子面子，你外头传得多不要脸，这会儿在乎脸面了？更何况，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自然是……与你的病症有关。”回春翻了个白眼，“我是个大夫，含量可是实心儿的，实打实地治病救人，可不像闻少主虚有其表。”
“不带人身攻击的啊！”闻商弦气呼呼道，“本少主是以大局为重，在外人面前自然要维持表象！”
“外人？呵呵。”回春笑了，“从前可没见你对哪个坤泽侧目，怎么最近三番两次的……”
“还、还不是她蠢笨，总是闯祸，闻府的人，自然归本少主管！”
“哦～”回春眼神揶揄，“好一位好心肠的少主啊……”
“你……”闻商弦语无伦次，眼神无意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
她很乖地微微垂首跪坐在榻上，看见她们说悄悄话，并没有偷听的意图，此刻似有所感地看过来，撞入闻商弦无措的眼神中，懵懂地微微一笑，眼神纯澈，丝毫没有被阿谀谄媚、贪婪虚荣的欲念污染。
闻商弦感觉眼睛被火燎到一般，匆匆撇开视线，心虚地后退了几步。
回春：“？”
“本少主有事，懒得管你们了！”
闻商弦慌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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