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商弦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感觉脑袋有些沉,闭眼缓了一会儿,才坐起来。
“阿弦醒了。”
一道清泠泠的声线响起。
闻商弦转头看:“霜儿姐姐。”
寒霜“嗯”了一声,将端来的水放在梳洗台上。
“霜儿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闻商弦揉了揉微肿的眼睛,下床一边洗漱一边问。
寒霜无奈:“昨夜的事你不记得了?”
闻商弦手上的动作一顿,昨夜的记忆归位,被漱口的水呛到,咳个不停。
却只听见寒霜幽幽道:“昨夜你来楼中,可是点了不少姑娘作陪,弹词唱曲、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闻商弦一听,脸色微变,忙检查了一下自己。
寒霜见她如临大敌的神色,幽幽叹气:“若不是我及时制止,阿弦就要与美人**帐暖了。”
闻言,闻商弦松了口气,心虚地笑:“霜儿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寒霜不语,静静坐在桌边,饮着冷茶。
闻商弦见状,心知理亏,昨天来明月楼,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霜儿姐姐,反而在别处寻欢作乐,踌躇着不敢上前。
寒霜抬眼便是如此,终究不忍心与她置气,又想确定另一件事,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终于问出口:“阿弦可是有了意中人?”
“意中人?”闻商弦疑道,面色有些不自然,“怎会如此问?”
“嗯,阿弦昨晚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闻商弦犹豫着问。
“似乎是叫……小月亮?”
“不可能!”闻商弦断然反驳,“本少主怎会喜欢她!”
寒霜见她反应这么大,就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只当她嘴硬,忍着心间冒出的酸涩:“若不是,阿弦何至于借酒消愁……”
闻商弦言辞含糊:“那……那是因为……因为生意上的繁琐,让人烦不胜烦……”
“真是如此吗?”寒霜扯了下嘴角,打开桌上的食盒,端出一碗白粥和一碟桂花酥。
“自是如此。”闻商弦遮掩着吃了块糕点,看着外面的天色,神色惊讶,“呀,这么晚了,我得赶快回府了——霜儿姐姐,我先走了,下回我再来看你!”
说完逃也似地离开。
悄悄溜回府后,刚进自己院子,就跟回春撞了个正着。
回春廊。
闻商弦趴在小榻上,白皙细腻的后背裸露,颈背处插满金针。
“昨晚上哪风流快活了,一宿没回,不是跟你说了今天行针?”
回春布好最后一针。
闻商弦不自觉揪着软枕一角布料,小声说:“没去……”
回春睨了她一眼:“呵!一身酒味儿,说没去谁信?”
“小酌了几杯。”闻商弦讨饶地笑笑,“便宿在外面了。”
回春瞟了她一眼,不作声,搭向她的脉搏,眉头微蹙,紧接着又惊讶地展开。
“当真奇怪,你的脉象竟比两个月前还平稳。”看了下后颈的皮肤,“信腺也稳定了不少,这么久竟没有出现紊乱。”
闻商弦心喜:“这是不是意味着,毒性慢慢消解了?”
“不好说。”回春摇摇头,她也尚不能确定。
沉吟许久,待半个时辰后,一一收针,在闻商弦手指割了道口子,黑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滴在事先放置的铜盆中,果不其然,不到片刻,排出的黑红血液渐渐转变为正常的鲜红。
闻商弦的脸色尚且正常,远没有前几次放血后的苍白虚弱。
“你最近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接触了什么人?”回春问。
闻商弦想了半天,摇头:“吃食和以前一样,都是后厨做的……”
“至于接触什么人……”闻商弦面色微赧,下意识隐瞒了令月,强人所难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私心作祟,她也没跟回春透露过找到令月的事情,“没接触过陌生面孔,铺子里也是老伙计。”
“那就奇了。”回春思索着。
“没事,反正死不了,顶多就是信腺废了……”闻商弦收回包扎好的手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只要我没死,我保证她们母女的下场肯定比我更惨。”
回春收拾了一下,斜了她一眼:“你倒是想得开。”
闻商弦笑:“不然能怎样,我如今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让她们付出代价?”
回春好奇了:“闻商弦,你这么恨她们?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之间除了对你的地位有威胁,故意讲你养废,还有什么深仇大恨?”
闻商弦并没有跟任何人说明她拥有某种预知能力的事,因而只是开玩笑地说:“你信不信,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闻氏少主,最先置我于死地的一定是她们俩。”
回春托着下巴,想了想,不以为然:“你在为了一件尚未发生的事就提前判处别人死刑。”
闻商弦笑:“你不明白。”她曾经“看”到的片段,最终都得到了印证。
她只是在争取活命的机会,恰巧了洞察了某些先机,提前布局而已。
所以,她必须改变自己身死的命运。
回春翻了一下白眼:“少跟我打哑谜,不想说就直说。”
闻商弦趴在软枕上笑,眼底积压落寞。
“好了,回春神医,本少主要回去了。”
闻商弦从榻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昂首阔步地出门。
“等一下。”回春叫住她,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怀中,“先前你我猜想令月的信香有问题,我想法子提取了她的信香,研制出一粒药,还来不及试验,那小丫头就不告而别了。你下回若发病,实在紧急,又抑制不住,尽可放心一试,如若有用……”
闻商弦捏紧小甁盏,别扭道:“不过是巧合罢了,她一个丫鬟,有何与众不同之处?作何她的信香就有用?”
“有何不同,那就要看在谁眼里了……”回春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
“……”闻商弦无语凝噎,忽地眼神一凝,“你如何提取的信香?”
回春一听,顿时笑得春风满面:“你说如何提取?自然是——令月自愿让我……”
余光瞥见这人紧紧捏着腰间玉佩,赶忙说:“好啦,逗你的,我跟她说在研究信香,刚好有了眉头,就差入药试炼,就忽悠她帮我,我给她酬劳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你可别瞎想!”
“你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本少主有什么可想的!莫名其妙!”
闻商弦将瓷瓶收入怀中,转身就走:“不管有用没用,东西本少主先收下。”
回春望着她略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笑得越发开怀:“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啊!”
闻商弦叫人跟闻老爷说了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去铺子里了,回了寝屋睡觉。
醒来时已近黄昏,闻商弦换了身衣服,蓝色缎锦绣着白色祥云纹。
喊了几声描夏都没人应,起身去了偏房,人还未至,就听见描夏嬉笑着调侃仰秋的声音。
“仰秋,你这都第几个香囊了,冬姐姐她又不在……”
“你管我。”仰秋不冷不热地回应着。
“我才不管你呢,也不知道你们都被灌了什么**汤,沾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你这样,少主也这样,这一阵儿早早就赶我回府……”描夏皱了皱鼻子,不满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去看那只小狐狸去了……”
“也不知那个叫令月的哪里好,少主这般惦记?”
“想知道?你来问我不就好了。”
描夏下意识兴奋地道:“真的,你怎么知道——”却是一转头就看见少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少主……你怎么来了……”描夏缩了下脖子,弱弱地问。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私底下都是这样编排本少主的?”闻商弦阴恻恻道,“这么闲,以后本少主苑里的茅厕都归你打扫吧。”
描夏大惊,狗腿地跑到少主跟前,哀戚戚地咬着小手绢,恨不得直接抱着少主的大腿哭嚎:“不要啊少主!”
闻商弦视若无睹地从她身旁经过。
仰秋早就丢下手中的针线,将香囊藏在身后,恭敬地喊了声“少主”。
可惜闻商弦早就听见了。
“你在绣……香囊?”闻商弦有些吃惊,毕竟极少的乾元会绣东西。
仰秋难为情地咬着唇,不知怎么回答。
这时描夏机灵地凑过来悄声说:“是啊是啊,仰秋思春了,绣香囊想送给心上人呢!”
描夏一点没收着音量,将仰秋“卖”了。
“描夏!”仰秋表情似有些皲裂,眼神暗暗威胁道。
描夏视若罔闻,继续道:“少主还不知道吧,今日乞巧,尚未婚嫁的坤泽都会焚香祈求织女娘娘,赐自己一个如意郎君,只要将亲手绣制的香囊送给心上人,就会得偿所愿,收获美满姻缘!”
“仰秋每年都会绣,没送出去一个!”
“对了,她喜欢的人是冬姐姐呢!”
描夏为了不去扫茅厕,将仰秋的事倒了个一干二净。
闻商弦听后,挑眉讶然,没想到仰秋心悦之人是渐冬,神色了悟:“渐冬?唔,似乎……她有三年未回了吧……原是我耽误了你。”
仰秋剜了描夏一眼,然后耳朵微红地朝闻商弦垂头:“少主折煞我了。”
闻商弦思索了下,道:“说来渐冬在外奔波许久,我也许久未见她了,你传信给她,让她中秋回来聚一下。”
仰秋欣喜:“是。”
闻商弦又转而看向描夏,对方一脸讨好,眼巴巴地看着她,心下好笑:“这次先饶了你,再有下次,罚你扫一个月茅厕。”
描夏喜笑颜开:“是!”
闻商弦回正院书房,渐冬新传回的消息说,已经遣人混进了薛氏把持着的漕运,很快会有突破性的进展。
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闻商弦心情雀跃,然而当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暗格,想到昨天令月眼里的情绪,眼神一黯,喜悦戛然而止,也没心思再处理事情。
乌衣巷。
流川抱着剑鞘,不远不近地守在那个小院附近。
“我看见你了。”一道柔婉的声音响起。
流川看向来人,是谢桃意。
“你是少主身边的人吧,我见过你。”谢桃意对着空气说。
流川无奈,请示性地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人,得到允可便走了出去。
谢桃意看着面前身形挺拔,英气十足的女子,面颊红了红,把手中捧着的靴子往她怀里塞:“我、我看你靴子旧了,被你纳了一双……上次的事,多谢你了……”
她能成功被衙门判和离,多亏了这人,上一回被姓赵的找到,她都看见她在人群中悄悄帮她,后来闹和离时,又无意间看见她从衙门中出来,县官再次升堂便改变了态度。
流川顿时手足无措:“这……我……你……”
谢桃意“扑哧”一声笑了,然后转身小跑离开。
流川看着怀里绣样精致的靴子,目光复杂。
一人从阴影处走出,调侃道:“哟,艳福不浅啊~”
流川万年不变的木头脸终于有了一丝疑似羞赧的表情:“少主,别取笑我了。”
闻商弦笑道:“这有什么,你若是有意,大可去追求,寡了这么久,有个知冷知热的坤泽在怀也好。”
流川脸色微红,掩饰性地咳了一下:“流川不急。”
闻商弦笑笑不再言语。
流川觑着她的表情,思忖着交代了一下令月最近的行踪。
今日是乞巧,坊主大方地放了半天假,令月和谢桃意交好,请她教自己刺绣。
闻商弦神色微动:“她在绣东西?”
给谁绣的?
流川点头,见少主出神地在想事情,识趣地退远。
闻商弦悄然潜至附近。
狭窄的院落中,两个女子并排坐着,手中穿针引线,说笑声不断。
谢桃意手把手教着少女绣香囊,少女手法生疏,学了一下午,堪堪绣出一个成品。
谢桃意看着面上的花样,扑哧一声笑了,揶揄道:“小月绣的是……星星?”
令月面颊染上红霞:“是花瓣啦……”她还在内衬绣了一弯新月呢。
谢桃意笑意更深,眼着见小姑娘越发不好意思,便止住了笑意,安慰道:“还不错,这才第一次,往后小月定会越绣越好!”
令月眼眸发亮地点点头:“嗯!”举着香囊仰着头兴奋地看个不停,这可是她绣成的第一个香囊呢!香囊都会绣了,别的岂不是更简单?姑姑看了肯定高兴!就不会再笑话她了!
闻商弦眼睛微眯,目光凝在那只香囊上,哼了一声:真丑。
却陷入了沉思,心里啪嗒啪嗒地打着算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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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脉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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