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湘湘正在娘亲房中与她说着小话,说到娘亲的病时,丫鬟进来通传,说闻商弦寻来了。
郑湘湘瞥了一眼娘亲,见娘亲含笑看着她,像是什么都知晓了,脸色微红。
“去吧,别让她等急了。”床上倚躺着的温婉妇人笑着说,脸上难掩的病容。
郑湘湘被亲娘取笑,一时娇羞,扭身转回床上,娇声道:“我才不去,我要陪娘亲。”
妇人摸摸她的头,语气含着隐忧:“湘湘真的喜欢闻家那位大小姐……”
郑湘湘脸红更甚:“谁喜欢她了!”
妇人见这一副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哪还能不知她心思,默了默:“但愿她日后能好好待你,如此为娘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娘!你胡说什么呢!你会长命百岁的!”郑湘湘打断她的话,眼眶霎时变红。
妇人叹气,摸了摸她泛红的眼角:“湘湘,莫哭,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怕是时日无多,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嫁得良人,余生康宁。往后,你便要靠自己了。”
“娘!不要说了……”郑湘湘哽咽,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好孩子,莫哭了。”妇人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
郑湘湘在娘亲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
“好了,擦擦眼泪,去见她吧,莫要一直晾着人家。”妇人催促道。
“娘……”郑湘湘面容担忧,不想离开娘亲。
“不差这片刻,去吧。”
郑湘湘挣扎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脚步声听着渐行渐远,房间内的妇人终于压不住喉咙里的咳喘,捂着咳了出来,帕子上俨然一滩血迹,随后房内响起一阵长长的叹息。
郑湘湘走到闻商弦面前,低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闻商弦目光定在她泛红的眼角,微蹙:“你哭过了。”
郑湘湘微扭过脸,不想回答。
闻商弦不再追问,从怀中掏出发钗递给她:“上回我在宴客厅后面的花园拾到的,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常带的钗环吧。”
郑湘湘目光落在发钗上,脸色微僵,有点发白,小心看了一眼闻商弦,见对方脸色正常,不像怀疑什么,惴惴不安地接过:“是,是我的,许是与旁的姐妹闲逛时不小心掉的,我还以为找不到了……”
闻商弦没注意她的不对劲,点头:“嗯,下次小心些。”
郑湘湘点头,握着发钗的手用力攥紧,神色纠结,不知道如何开口。
闻商弦见了,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郑湘湘抬头,望进她殷殷关切的眸子,面色温和,如玉的俊美脸庞,心跳漏了半拍,脸上爬上粉晕,半晌后,才磕磕绊绊地喊:“商、商弦……”
闻商弦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的后话,耐着性子问:“怎么?”
郑湘湘犹豫了一下,问:“商弦,你和你妹妹关系好吗?”
闻商弦愣了一下,轻笑:“你和你庶妹庶弟关系好?”
郑湘湘哑然,悄悄抬眼,脸红红的,小声说:“商弦,日后,我是说,成婚后,我们能不能搬出府住?……”
闻商弦露出诧异的神情,然后便笑了,语气轻佻道:“湘湘,还没嫁过来便想怂恿我分家啊?”
郑湘湘脸色涨红,无措地解释道:“没,不是的,我不是……”
“哦?”闻商弦兴趣盎然,倒想听听她到底想干什么。
郑湘湘支支吾吾道:“我,是我有点怕你那个妹妹,所以……”
“怕她?为何怕她?我记得你们应该没见过几面啊。”闻商弦感到惊奇。
郑湘湘咬着唇,一副不知如何说出口的模样。她不想跟未婚妻说她妹妹纠缠自己的事,怕她会多想,但即便不喜欢闻锦弦,她也不想说她什么坏话。
“我也不知,就,就是觉得有点怕,可能是她表情太冷了,好像不太喜欢我……”郑湘湘随口胡扯道。
闻商弦狐疑,表情冷?不太可能吧,她那个庶妹可是最会装模作样,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态。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偏僻的后院。
郑湘湘不想再提及闻锦弦,一想到她,便会想到那人阴郁偏执的眼神,想到她不分场合的逾矩之举,便觉得对不住她如今被蒙在鼓里的未婚妻,于是停下脚步,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闷闷道:“算了,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你就当我没提过吧。”
闻商弦思索了一下,却答应了:“如果她让你不舒服了,日后我便让她滚得远远的。”
郑湘湘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嗯!”
放下心后,郑湘湘又响起之前误会她的事:“上回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你还疼不疼?”
闻商弦摇头:“没事。”
郑湘湘眼圈微红:“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你耳光的……”
“没事,我理解,毕竟我名声本来就差。”
郑湘湘摇头:“不是,你才是她们的说的那样。”
闻商弦轻笑不语。
郑湘湘悄悄靠近她,按捺着羞意,暗戳戳伸了一只手去牵她的衣袖,见闻商弦似无所觉,提起的心又放下:“我方才去看娘亲了,所以不在自己院子里。”
“嗯,我知道。”
郑湘湘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娘亲知道我和你的婚事,我说过你的事,她不反对,还让我、让往后我好好与你过日子。”
闻商弦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遥遥望了一眼知府夫人的院子,抿了下唇,问道:“伯母身体如何了?”
郑湘湘本来好好的,被问中伤心事,顿住,眼泪倏地盈满眼眶,声音里带着抽泣:“娘亲的病情很凶险,我……我好怕……”
闻商弦不知说什么才好,讷讷道:“怎、怎会如此突然?”
“自从父亲纳了六姨娘进来,娘亲便郁郁寡欢,日渐消瘦,某一日便突然昏倒了,从此一直不见好……”说到这儿,郑湘湘语气含着怨恨,“定是那个狐狸精用了邪术,娘亲身体一直很好的……”
“邪术?”
郑湘湘提到六姨娘就眼神嫌恶:“她是七月底的时候,父亲的下属去山里剿匪,在匪窝救下来的,那下属见她貌美,便献给了父亲……她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恶狼,惯会装模作样!先是挑唆父亲与娘亲的关系,走后怂恿父亲将我嫁出去,父亲跟中了邪似的对她百依百顺,旁人的话半点听不进去!若不是对父亲施了邪术,我与娘亲的境地怎么落到这般?娘亲也不会突然卧病不起……”
说着郑湘湘又低低啜泣起来。
闻商弦沉默,她早年丧母,这么多年了,对娘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天然的依恋总让她分外思念娘亲,如今见她哭得这样伤心,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掏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泪:“莫哭了,会好的,回头我找几个医术好的大夫给伯母瞧瞧。”
郑湘湘抽泣声一顿,仰脸呆呆地看着给自己擦泪的人,心中一热,什么礼仪规矩都不顾了猛地投入她的怀抱:“商弦,谢谢你,你真好……”
闻商弦僵着身子不敢动,不自然地说:“不用谢。”
郑湘湘退开一点,脸红红的,泪眸盈盈含羞,含着全然的信任:“商弦……如今除了娘,我便只有你了……”
闻商弦垂眸看着她,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应是衣裳覆着的信香,橙子味的,清新香甜,令人食指大动,难耐的燥热感倏然在心间升腾,让她感到有些口渴,头脑也跟着发热,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眨眼间,眼前的面容模糊了一瞬,再看时已是那张让她心生喜悦、心口鼓噪跳跃的面庞,粉面含羞、目光欲语还休地望着她。
她缓缓低头凑近,想含住那柔软香甜的唇瓣……蓦地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是半夜。
漆黑的房里,闻商弦睁开眼睛,眼神渐渐清明,随即猛地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后怕地吐出一口气。
幸好。她居然在这豺狼窝似的郑府睡下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怎样出现在这间房。
睁着眼睛直到天明,她才踏出房间。
很快有丫鬟过来,恭敬行礼,询问她是否要用早膳。
她拒绝后,让丫鬟带她去见她们小姐。
府中只一位嫡小姐。
郑湘湘神情略显疲惫地出现在她面前,看见她,目光微闪,闻商弦没有发现她的异样,酝酿了一下,狐疑地问:“湘湘,我昨日怎么在这府中睡下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郑湘湘目光微动,随即掩下不自然的表情,笑:“你昨日喝醉了,许是后劲儿上来了,忽然不省人事,我便让银亭着人带你去厢房歇下。”
闻商弦皱眉,她酒量何时这般差了?
仔细端详了一下对面的人,发现郑湘湘笑容有些不太自然,眼下有些青黑,好似一夜未眠。嘴角有个可疑的小口子,像是咬破的。
她指了出来。
郑湘湘笑容僵住,垂着头,袖子掩饰着,解释道:“许是昨夜吃饭时不甚咬破了……商弦,你用了早膳吗,要不要一起用点?”
闻商弦一笑:“不用,我先回府了。”
郑湘湘有些失落:“好吧。”
闻商弦多看了她一眼,安慰道:“不要太担心,你娘会好的,你顾着些自己。”
郑湘湘抬头,呆呆地看着她,听着她关切的话语,心中愈发暖:“嗯,我知道的。”
闻商弦点头,转身欲走。
“商弦……”郑湘湘忽然喊她。
她没有防备地回头,忽的脸颊边被轻轻印了一下,像风吻过。
她瞪大眼睛,看向郑湘湘。
郑湘湘脸红地似滴血:“我、我等你来、来……”没说要逃也似的跑了。
闻商弦望着她跑得又急又快的背影,眼神复杂。她知道对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郑湘湘她,好像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可她注定要辜负她,她的等待始终是要落空的。
闻商弦有些犹豫,有些不忍心再利用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姑娘。
可是,她父亲对闻府居心不良,虎视眈眈,她们迟早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闻商弦心情沉重,伫立半晌,又换上一副嘻嘻哈哈没正形的模样回府。
回府后,闻老爷马上就让她过去。
“本就非我之过,知府大人如何怪罪我。”闻商弦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事情说清楚了,她们自责还来不及呢!”
闻老爷瞧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一脸嫌弃地让她滚了。
闻商弦回自己的院子后,就想到让回春去郑府瞧一下知府夫人的病,若是能治,算是还了郑湘湘的情,若是不能……就再说吧。
刚行至回春廊,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野人捧着一个小罐子兴冲冲地往自己的方向来,眼看就要撞上来,闻商弦侧身给了一脸:“什么人?”
“野人”临要摔倒前还护着她的罐子。
看清什么人推她后,骨碌骨碌地爬起来,气势汹汹道:“天杀的,闻商弦!你踹我干什么!”
闻商弦听出是回春的声音,心虚了一阵,但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你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识得是你?”
回春咬牙切齿:“你懂个屁!这院子除了我还有谁来?”
闻商弦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回春气呼呼地往回走。
闻商弦跟上去:“哎,别走啊,有个事想让你帮忙。”
回春懒得理她。
直到堂屋坐下,回春才把她宝贝似的罐子脱手,放在桌面上。
闻商弦瞥了一眼,有些好奇:“什么啊,这么宝贝?”
回春骄傲地抱着胳膊,下巴点了点,示意赏她看一眼。
“嘿你——”闻商弦嗤笑了一声,打开罐子,入眼一直蠕动的幼虫……
闻商弦:……
“就这?一只破虫子,瞧你稀罕的!”闻商弦嫌弃道。
回春柳眉一竖:“你懂个屁!这叫蛊虫,和普通的虫能一样吗!”
回春宝贝地抱起罐子,左看右看:“这可是我自己一个人按照《蛊经》里的办法成功培育出来的第一只蛊。”
闻商弦好奇心上来:“蛊?南疆那种蛊?”
回春扬起下巴,神色骄傲得意:“当然了。”
闻商弦竖起大拇指:“厉害。”
“那这蛊有什么作用?”
回春放下罐子,神色有些忸怩:“这只是《蛊经》中所记载的最容易成活的初级蛊虫,一只昏睡蛊,种入人体中可令人昏睡四个时辰,常用作安神、迷香一类的用处。”虽然现在培育的只是最简单的蛊,但往后她还会培育出更厉害的蛊。
“当真?”闻商弦狐疑地看着那只丑陋的虫子。
回春凶巴巴地瞪她:“当、真。不信你试试。”
闻商弦瞧了要虫子,又瞧了眼回春,乐了:“行,试就试,若不行你就帮我个忙。”
“你瞧着吧。”回春自信满满。
闻商弦躺到榻上。
回春揭开盖子,只见蛊虫顺着罐口爬上闻商弦的手背,接着是手腕、手臂,最后到了颈项……
闻商弦闭着眼睛,忍耐着感受蛊虫在皮肤上游走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半晌后,还感觉清醒着,蛊虫爬到了脖子,不耐道:“好了没,它不会要从嘴巴进去才见效吧,那我可不依,怪恶心的。”
回春焦急地看着蛊虫爬来爬去,就是不进去闻商弦的体内。
折腾了半天,蛊虫还在她身上,不肯没入皮肉内。
“不可能!”回春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最终只好重新将蛊虫引回罐子,面色不解,颓然地坐在地上。
闻商弦从床上起来,挑眉得意道:“我就说吧,蛊这东西邪乎着呢,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叫你给培育出来了。认清现实吧,春神医,术业有专攻,人家祖祖辈辈传下去的东西哪是你一两个月就能研究明白的!”
回春瞪了她一眼,仍然不可置信:“不可能,我试验过了,这就是蛊,昏睡蛊!绝不会错!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闻商弦笑着下榻:“你不会想说问题出在我这儿吧?”
回春噎住。
“起来吧,愿赌服输哦春神医~”闻商弦心情颇好。
回春失魂落魄,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
“把自己收拾干净,替我去郑府瞧瞧知府夫人的病情如何了,可能治。”
闻商弦拍了拍她的肩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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