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宁早晨醒来洗脸的时候,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黑色的痂子渐渐脱落,只剩下微微凸起的一道粉嫩的疤痕。右肩虽然不能提重物,但是已经不影响日常生活了。
长青端着伤药进来,正巧瞧见这一幕,冷嘲道:“好得够快啊。”
“那是自然。”孟长宁坐到桌子旁,看着长青给她涂抹药膏,她闻了闻右肩的药味儿,皱了一下眉,“换新药了?”
“这是祛疤的。”长青小心地将药膏抹匀,连带着伤口旁边都涂抹了一大片,“就快要嫁人了,新娘子身上留疤总是不好的。”
孟长宁听这话有些感动,“我娘交代的?”
孟长宁宴会回来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孟母了。
孟母这些年虽是因病很少外出,可毕竟是生活在晋州几十年,对谢家纨绔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碍于这亲事是圣上赐婚又是孟长宁自己求来的,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能多加干涉,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孟长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长青轻嗯了一声,“夫人什么时候拗得过你,你上战场的这些年,天天都睡不好觉,我娘说还是你回来这几日睡了个囫囵觉。”
孟长宁感受着伤疤上的药膏,透入肌肤,冰冰凉凉,连从前的陈年旧伤都一一抹上了。
长青抹完之后把药膏留下了,叮嘱道:“每日早晚各一回,你自己抹,后背上那些抹不到的拿镜子。”然后转身就走了。
孟长宁傻眼在原地,“就走了?这么没良心?抹不到的叫我自己拿镜子?”她穿好衣服,然后拈着翠绿色的药瓶,嘴里嘀咕,“就知道不能指望她,也不知道这药多少钱。”
把药瓶收好,孟长宁一身男装就出了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小男孩拿着一个油纸包过来了,笑得一脸欢快,露出缺了的两颗门牙,“孟哥哥,你的糖!”
“好勒——”孟长宁收下油纸包,然后拆开拿出一颗喂进小男孩的嘴里,小男孩笑嘻嘻地跑了。
孟长宁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谢锦随这个臭脾气,说不来还真不来。那天之后,不知道从街上哪里找来一个小男孩,回回让人家跑腿。第一次上孟家的时候,小男孩开口就问:“有一个姓孟的泼妇在家吗?”
气得孟长宁差点没把人打出去,拿糖果一勾引才知道,这是谢锦随那个混蛋教的。那混蛋到还有自知之明,轻易不敢出现在孟长宁眼前。
孟长宁便拿着谢锦随给的糖去哄小孩子,想他叫自己姐姐,可偏偏小男孩瞧着她男装的模样,怎么都不肯叫姐姐,改口叫了哥哥。
孟长宁扔了一颗话梅糖在自己嘴里,真酸!趁着还在自己手里,赶忙多扔了两颗。
“嗯?”一声危险的疑问声传来。
孟长宁转身讨好一笑,“嘿嘿——”然后把话梅糖都乖乖放在了那高高举起的讨债手上,“我就是尝个味道。”
接过了话梅糖的长正也憨憨一笑,“下不为例,我拿给长青了。”
“嗯……”孟长宁笑着送走自己最心爱的话梅糖,心都碎了。话梅糖要是留太久,会潮的,口感就不好了……可是,接连大半个月谢锦随送来的话梅糖最后都进了长青守着的糖罐子里……
孟长宁心里愤哉怨哉,都怪谢锦随送东西还送得这么大摇大摆,这下全没了。
孟长宁砸吧了一下嘴,好在方才她多吃了两颗,嘴里还有一点儿味。身为一个前大将军,活到她这份上也是没谁了,也不知道长青是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让她翻身农奴把歌唱啊。
她吐出果核,然后出门,一路找到了城中最大的赌场。
孟长宁站在赌场门口,看着客来客往的,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着谢锦随都躲她躲了大半个月了,也该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了吧。
“嗯,有道理。哪有未婚夫在外边玩耍不带未婚妻的。”
孟长宁把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来来来,下注了啊!”
“我压大!”
“压小!压小!”
“我压豹子!”
……
骰子声、下注声不绝于耳。
谢锦随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骰盅,手攥在一起,手心都出汗了,心脏剧烈跳动,不停地默念“大大大!”
“开——”
“开!”
……
在众人的期盼之下,庄家终于缓缓打开了骰盅,“一二二,小!”
骰子一开,几家欢喜几家愁。
谢锦随像是一下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所有的筹码被收走。
肩膀被人戳得生疼,谢锦随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筹码被其他人瓜分得一点儿不剩,心里在哗啦啦地流血。“干嘛呢?没看见小爷我正伤心吗!”
又被戳两下,还两下,谢锦随生气了,“干嘛干嘛!都说了小爷正难过别招惹小爷我!”
结果他一转头,傻在了原地,磕巴出两个字,“孟……孟……”
孟长宁双臂抱胸看着他,抬抬下巴幸灾乐祸道:“都输没了?”
“哼——”谢锦随像是被扔进了池塘里的落水狗,哪哪儿都狼狈,就剩下嘴硬这一号技能了。
眼看着开下一局了,谢锦随没了筹码被人挤出来了。孟长宁冲他勾勾手指,谢锦随一脸警惕,“今天的话梅糖我已经叫人给你送过去了。”
孟长宁凑过去,“我帮你赢一把怎么样?”
谢锦随微微眯眼,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像是在看一只牛皮吹破了的癞蛤蟆,“你帮我赢?”
“还有筹码吗?”
谢锦随边怀疑边从腰带上解下了一块玉佩,“就剩这个了。”
孟长宁点点头,“等着,我叫你下的时候就下。”
这孟长宁会赌吗?谢锦随心里全是问号,可又一想孟长宁毕竟习武,说不定真有点儿什么门道。
一连三把,孟长宁都没叫谢锦随出手。谢锦随看着孟长宁老大爷看下棋似的站在旁边,刚要说你要是不会就走,省得把他身上最后一点儿值钱东西都输没了。孟长宁就开口了,“去,下豹子。”
谢锦随更怀疑了,豹子他压大压这么多回都没中过,还压豹子,按照几率来看就该压小。
“快点儿!”孟长宁不知道从哪儿抽来一根竹签,咬在嘴里,老神在在的。
谢锦随见她如此笃信又淡定,一狠心真把玉佩压在豹子上了,就那么一块小小的玉佩,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中间,在场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
“来来来!买定离手,要开了啊!”庄家粗亮的嗓音想起。
谢锦随自己都不相信能中。算了,就当是花一块玉佩买个开心了。
他瞧着孟长宁眼神发光不断地瞟着桌面,心想从来没见过哪家小姐还进赌场的,更没见过哪家姑娘和自己未婚夫一起赌的。呵——当然也没哪家姑娘天天一身男装还上战场的。
说不定娶了她以后还能一起出来玩儿……这么上道儿,以后带着她也不是不可以……
“开——!”
“六六六——豹子!”
“哎——”绕着赌桌的人都在叹气,活生生把赌场变成了葬礼。
“啊——怎么可能!你们有假!假的!”有搭下了自己全数身家的人开始撒泼打赖,不相信结果,满眼猩红开始闹事。
可还没等他闹出点儿什么来,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把人架走了。谢锦随也愣在原地,没回过神。
孟长宁扔了竹签,戳他一下,笑道:“傻了?还不快收钱?”
“哦哦!”谢锦随在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赶忙把所有的钱都揽到自己怀里,钱袋子装不下,拿衣服裹着,高兴得嘴都合不拢,真是一朝吐气扬眉尾巴都翘上天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所有钱都装好,庄家又在开下一局,谢锦随立刻化身最忠实的信徒,拽住孟长宁的袖子,撒娇卖乖装可怜。
孟长宁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说了一回就是一回,走了。”
眼看着孟长宁都快走到门口了,谢锦随不得不割肉一样离开了赌桌,出门的时候看见门口守着的大汉盯着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免瑟缩一下。孟长宁拽着他,嫌弃道:“没出息,走了。”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谢锦随搂着一兜子钱真是晃花了周围的人眼,他大喊:“孟长宁,你等等我!”
孟长宁停下脚步,看着他吃力的样子,觉得像极了长正养的那条猎犬跑完二百里之后的死狗模样,忍不住勾唇一笑。
谢锦随好不容易赶上她,气喘吁吁道:“你先让我去把银子换成银票,这太打眼了。”
“喏——去吧。”孟长宁随意指着旁边一家店铺,谢锦随一瞧竟然就是银号,心里又是一惊,还真是细心,然后乖乖去换了钱。
几张纸果然比一堆银子要方便多了,谢锦随把银票塞进自己口袋里的时候感慨道。
两个人并排走在街道上,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要去哪里,谢锦随不知道,因为他单纯是跟着孟长宁走。
孟长宁突然停下脚步,“我要吃这个。”谢锦随看着路边摊上的小糖人,掏了钱,一人一个。
两个人坐在桥边上,谢锦随咬了一口,太甜了,腻死人,拿在手里糖人还是原来的模样。
孟长宁吃完自己的糖人嘴边还沾着塘渣,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谢锦随,谢锦随叹气,把糖人给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这么爱吃糖的人。天天不是话梅糖就是小糖人,也不怕坏牙。
“你怎么来了赌场?”
“找你啊。”孟长宁一边吃糖一边回答。
“你这赌技不错啊。”谢锦随话里有些酸,全晋州和谢锦随打过赌的人都知道他的赌运有多差,偏偏他还是赌场常客,简直是稳坐“赌灾”这个称号。
“还行,比你这个‘灾星’好点儿。”
“切——”谢锦随不屑,迟早有一天,他的赌技要超过他们所有人。
孟长宁吃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唇,好甜。
谢锦随咽了口口水,看自己未来妻子应该不算有违法律道德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然后给孟长宁擦了擦脸上的糖屑。
孟长宁怔了一瞬,然后推开他,脸色绯红,干巴巴道:“果然是会玩儿,招惹女孩子的套路这么熟练。”不等谢锦随开口,孟长宁赶忙站起身,“以后你不准再进赌场,晋州的赌场也不会允许你进去的。”撂下这句话就跑了。
谢锦随看着自己帕子上的糖,还有仓皇逃窜的孟长宁,耳朵有些发烫,又有些伤心,喃喃道:“这事儿……我也是第一回……”
人影消失不见,谢锦随也起身回家,怀里塞着帕子和银票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谢锦随叹口气,“不上赌场怎么维护自己这晋州第一纨绔的名声哦——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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