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檀云眯起眼睛，仿佛这才认出他的身份，面露遗憾地放下弹弓。
许廷越：“……”
大白天，他突然感觉到浑身发毛，后脖颈爬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等到双腿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越想越觉得后怕，忍不住出声提醒：“娘子，你以后玩闹可一定要看准方向，啊，不是说你准头不行的意思，再厉害的马儿也有失蹄的时候，万一有哪个倒霉蛋……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譬如他就是那个险些被打死的倒霉蛋。
一想到那凿进石拱门中的石子，许廷越由不得心慌意乱，实在没有安全感。
顾檀云冷淡地看了少年一眼，她倒是想这样做。
哼了一声，目光落到对方两条腿上，面露不屑：“能走了？”
由还记得，前几日傍晚某人又是装晕又是喊疼，恨不得吃饭都要喂他嘴里，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变得能够走路，可想而知是怎么回事。
许廷越尴尬一笑，亡羊补牢似的曲起膝盖：“其实还是很疼的，不过我听着后院有声音，想着是你们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有什么帮上忙的。”
顾檀云挑眉：“你想帮忙？”
帮忙自然是不想帮忙的，究其原因，不过是这几天他偷吃烤雀，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才硬着头皮过来打探一下情况。
如今看情况，应该是没有发现。
许廷越暗地里松了口气。
当然嘴上不能这样说：“娘子操持家中事宜，我看了实在心疼，哎，如果爹娘还在，许家还是那个江都县首富，这些事情何需娘子费心。”
“别废话，”顾檀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白日梦，“既然要帮忙就赶快帮。”
许廷越一噎，随后觑了女人一眼，小心翼翼道：“娘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你看我现下的腿……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没事，檀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件事情不需要用腿。”
半刻钟后，许廷越望着面前的大木盆，以及盆中臭气哄哄的猪大肠，表情逐渐皲裂。
他终于明白顾檀云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为了照顾伤患，顾檀云还体贴地从屋内拿出一个板凳。
随手把准备的草木灰和丝瓜瓤扔过去：“用草木灰抹里面揉搓，然后用丝瓜瓤刷，记得力气要大点，放心，我昨天没有打你的手，这种简单的活计应该是能做的。”
许廷越：“……”
他宁愿手也坏了。
“哦对了，”她突然停下来，意味深长地提醒：“五天的时间还剩下两天，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堵住了许廷越想反悔跑路的心思。
徽哥儿和沅哥儿好奇地过来凑热闹，甫一靠近，两人就又惊又恐地往后倒退，肉嘟嘟的手掌放在脸前不停呼扇：“哎呀，臭死了！”
“怎么回事？好像茅厕的味道！”
徽哥儿捏着鼻子，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因为猪大肠就是猪出恭的地方！”
沅哥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还以为是大哥踩屎了！”
许廷越：“……”
听我说，谢谢你。
顾檀云走过来，一人给头顶轻轻一巴掌：“去旁边玩，别打扰你们大哥干活。”
沅哥儿笑嘻嘻：“我听话，不会打扰大哥的。”
徽哥儿则是一会儿看看自家大哥，一会儿又看看地上的猪大肠，半晌犹豫开口：“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顾檀云刚想说没有，她还不至于指使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然后就瞥见了徽哥儿忐忑的神情，那副模样活像要被抛弃的大黄。
当即心下一软，到嘴边的话变成：“确实有一件。”
徽哥儿很是高兴：“什么，我会好好做的！”
“还有我，还有我！”沅哥儿跟风举手。
连一旁的许廷越也偷偷竖起耳朵，好奇顾檀云会给两个小孩子安排什么任务。
母夜叉心肠比木炭还要黑，看似帮忙，实际趁机压榨人力，他撇撇嘴，这次八成也没有安什么好心思。
下一瞬，顾檀云清了清喉咙：“你们两个去把放烤雀的推车擦一擦吧。”
院子的墙角处，放着几日前刚买来的推车，太阳的余晖透过斑驳树影，于缝隙中撒落进来，照得车身簇新发光。
“吃食生意最重要的是保持干净，不仅食材要干净，环境也要干净，而这种干净不能仅仅是肉眼可见，还要切实付诸于行动，这样才能对得起掏钱的食客。”
原来是这样！徽哥儿和沅哥儿立刻将心中的疑惑抛开，保证道：“嫂嫂放心，我们一定把车子擦干净！”
“嗯。”
不是，就这就这就这？
见此情形，负责洗猪大肠的许廷越顿时心理不平衡了。
同样是过来帮忙，怎么徽哥儿和沅哥儿就可以擦拭干净的推车，而他就要给猪刷大肠？
斜飞入鬓的剑眉拧成了麻花，尚未来得及出鞘，那边顾檀云已经收回目光，凶巴巴催促：“磨蹭什么，快点洗干净，孙大娘还是等着用呢。”
许廷越：“……不知孙大娘用这东西做什么？”
顾檀云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吃啊。”
说完懒得再理会对方，转身去厨房看今日的饭食。
孙大娘的手艺没有问题，就是苦日子过惯了，做菜不舍得放油，一家人忙碌了半天时间，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她需要吃一些灵气充足的肉食来补充体力。
待女子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许廷越才后知后觉震惊地瞪大眼睛，他刚才没有听错吧？吃？
不不不，打死他都不会吃！
望着满满一木盆的猪大肠，许廷越整个人表现得抗拒不已，他实在想象不到为什么会有人吃这个东西，猪大肠又脏又臭，便是路边的乞丐都嫌弃！
但他不敢反对顾檀云的决定，犹犹豫豫坐到板凳上，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顾檀云非让他吃要怎么办？
不行，还是得刷干净些。
底线一退再退，许廷越认命地用两团草纸团成细条塞进鼻子里，那股子刺鼻的味道总算淡了些许。
他回忆着顾檀云说的办法，先是往猪大肠里面灌清水，将表层杂质冲洗掉，然后涂抹上草木灰，使劲搓揉。
后者偏碱性，可以中和猪大肠的油脂，许廷越使出浑身的力气，仿佛搓的不是大肠，而是某个敢怒不敢言的人，结果因为没有控制住力道，笨手笨脚，几次盆里的水都沾到他的身上，当真是气得又叫又骂。
房间里听到动静的顾檀云额头跳了几跳，蠢货！
清洗完第一遍，猪大肠肉眼可见变干净了，许廷越却犹不满意。
想了想，干脆找来一根平直的树枝，将软趴趴的猪大肠穿进去，顺着树枝把肠衣翻过来，过水五遍。
到后面，他已经闻不到那若有所无的臭味，等到孙大娘接过去，大肠同最初的样子相比，已经薄得透光：“少爷勤等着，老奴定将这大肠做的香喷喷。”
“呵呵。”
忙碌了半天，身体又累又饿，连周围一直隐隐存在的臭味都忘记了。
许廷越两眼无光，表情呆滞，活像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
这副样子看着实在吓人，以至于擦完推车的徽哥儿和沅哥儿赶紧跑上前嘘寒问暖：“大哥，你怎么了？”
许廷越眼珠子动了动，下一瞬，毫不客气的将重量倚在徽哥儿身上，指使着两个小孩将自己扶到石桌石凳前，然后厚脸皮道：“没事，就是有些累着了。”
徽哥儿不疑有他：“哦，那大哥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
享受完弟弟的关心和照顾，许廷越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他悄悄看了一眼安静的房间，招手把两个庶弟叫到跟前，压低声音：“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和她这般好了？”
想起今天早上，他可是特意叮嘱他们不要靠近顾檀云，以防自己不在的时候，兄弟俩被女人欺负，许廷越当时还为自己的行为感动到落了泪，毕竟天底下像他这样尽心照顾庶弟的嫡兄不多了。
“额，也没有那么好啦。”
徽哥儿听到大哥的质问，内心升起一丝丝心虚，沅哥儿则完全不懂气氛，开心地举起手中的东西：“大哥快看，这是嫂嫂给我的弹弓！”
许廷越很是嫌弃：“一根树枝居然就把你们给收买了？等我有钱了，给你们买上十万八万根，随便玩。”
“那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有钱？”
沅哥儿见怪不怪道。
要知道，这些年他隔三差五就听到许廷越这样说，可事实上，钱一直没有，反而家里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许廷越也想起了自己欠着的二十两银子，心下讪讪，嘴上//硬//挺着：“哎呀，反正你们等着瞧便是。”
为了转移话题，他将沅哥儿的弹弓/抽/出来，左右翻看：“啧啧啧，怎么看都是树杈，白送给我都不要。”
说着作势要扔掉。
小家伙急了：“这不是普通的树杈！”
“我看着挺普通的啊。”
沅哥儿气得腮帮子鼓鼓：“可是大哥刚才还被'普通'树枝吓到摔了屁股墩。”
“咳咳咳！”
闻言，许廷越一口口水呛到嗓子眼，险些直接过去。
他瞪眼，这臭小子！想造反是吧！
沅哥儿才不管龇牙咧嘴的大哥，趁机把弹弓抢回来。
“嗤。”
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一声嗤笑，抬头看过去，顾檀云已经端着做好的爆炒肥肠从厨房出来，瞥了眼强装镇定的某人，开口：“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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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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