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汀栏的手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我的姐姐赵嫣正朝我走来,汀栏挥手让马车离开,躲不开了,我便笑面迎上去。
“姐姐万安。”我低下身去,瞧见一身华服将她衬托得动人妩媚而不失端庄。我朝她身后望了一眼,年纪轻轻的东易右丞正四处张望,像是在找谁。
半年前,我从绿林江湖走进深宫闺闱,认祖归宗。大名鼎鼎的镇远大将军赵振是我爹。我娘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我能找到我爹,做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回来后,我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常年镇守边关,我只见过他一次;而与姐姐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一直以来却是极差,极差。
她虚扶一把,笑得更加灿烂,这冬日里的暖阳都被她比了去,“定安侯呢?怎么不见他来?”
“在府内吩咐事宜,即刻便到。”她身后郑右丞走过来,轻轻揽过她,“不跟我说一声就四处乱跑?嗯?”
我的姐姐显得有些娇羞,道:“这还有人呢!”然而郑右丞根本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一直宠溺地望着姐姐,只道一句,“自家人。”而后,径直将我的姐姐带走了。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笑了笑。
今日是皇上办的宴席,请了朝中权贵,说是佳节难再得,共赏初雪美景极好,实则却是要商议立储之事。皇上才年过半百,身体一直抱恙,立储是他心头大事,也是皇子们的心头大事。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赏景立储言之在理,可为何要携带家眷?这般大事要女眷们知悉?我正心下纳罕,忽有一人携起我的手,笑眼盈盈地望着我。
这是我的夫君,定安侯李银。
“这般出神是在想什么?我走近了都不知。”
我一笑,“刚刚见过姐姐了。”果然,见他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而后迅速恢复仿若无事般问我:“不愉快了?”
“呵,哪里。我与姐姐姐妹情深,好得很呢。”
“听你这语气,”他又笑着,捏了捏我的腮帮子,重新拉起我的手朝前走去,“我们怕是要晚了。”
我任由他拉着,却止不住地想念曾经独来独往游荡江湖的日子。穿梭林间,泛舟湖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样的日子我还回得去吗?想起那日那青衣少年背对着我渐行渐远笑道:“日后江湖再见!”心下更加难受起来,那日没追上他,没能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大约是我活了这些年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席上许久皇上说了什么我无心去听,只随着我的夫君,他笑我也笑,他跪我也跪,他起身敬酒我倒是没跟着起来,因了他不许我喝。然而我着实馋酒,看着玉杯里那明明暗暗晃动的酒香,忍不住舔了舔唇,咽了咽口水。我的夫君在一旁与一些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说着废话,我趁机偷偷伸手去拿那杯子,这虽是他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我应该是喝得的。眼看着就要碰到了,我喜不自禁,一颗欢乐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哪知忽然一只白皙玉嫩的手钳住我的手腕,箍着不让我动。心下悲恸懊悔交加,我应该再快一点的!我几乎要恨死了这只白皙玉嫩的男子的手!偏头看着他还跟别人说着话,可手上力气丝毫不减,甚至还有怕我再作乱而加大力道的嫌疑!
我只是个小女子好吗!我怎么斗得过一只力大无穷的手!那么大力气作甚!我这么多年的武功白学了!痛死了!
我心里咒着他,想必眼睛里露出了凶恶的绿光,以至于颇多人向我侧目,其间我的姐姐的目光最是柔和,最是让人捉摸不透。看着我,又似看着我的夫君,眼里光华流转,很是悦我的目。不得不说,我的姐姐是个美人啊,我于是朝她的美貌点了点头,笑了笑。
“不听话啊赵之。”身边的男子甫一坐下,便向我问责。
听他叫我这个名字,我就不爽,这什么名字?一个之字就把我打发了?我这大名鼎鼎的爹可真是个莽夫!偏生姐姐的名字听着就让人觉得舒心——赵嫣。人如其名。
“什么时候能走?”
“还得一会儿吧,这还没正式开始呢。”
“今日所有的皇子都会到吗?”我瞧着席上众人笑得欢快。
“既是要商议立储之事,皇子们不一定在场。”
我想了想,问他:“我现在出去透透气,合适吗?”
“不妨,你去吧。”我朝他嫣然一笑,“谢过夫君。”
他也笑,但显得很是敷衍。
我出去时偷偷拿走了他的玉杯,他也不曾发觉。
我端着玉杯信步走着,一路上风景极好,花花草草,林木虫鸟,在这初雪的日子都还看上去不错。我想着从未来过皇宫,这恐怕是唯一一次,不如珍惜些,便向路上的宫女问了路。听说皇宫里有一座小桥,在帝都不那么冷的冬日里风景极是好看,我便决定一探究竟,想知道是皇宫里的小桥更好看些,还是酒老头那槐树林尽头的小桥更好看些。
小桥是用石砖铺的,而两旁的扶栏倒是木质的,我端着玉杯,一路上没喝就等着这一刻站到小桥上再品佳酿。
低头看着桥下,隐约还能望见水里游的几尾小鱼。月影在上,鱼影在下,我的人影绰绰,夹在中间,倒是显得多余了。
小桥,流水,却没有人家。不过还好,有鱼家也是极妙的。
我反过身来,靠着扶栏,放在鼻翼闻了闻,啊,不错,酒质醇厚,酒香撩人,好酒!
我眼前皆是灯光,皇宫里四处都是灯光,亮闪闪的,惹得眼睛怪疼的。
忽见面前有人影压下来,一只纤纤细手的手指抵着我的琵琶骨,声音微寒:“你信不信我这样一推,你就掉下去了。”
远处一簇不那么亮的灯光里,有一对佳人面对面站着,灯光微暗,倒是极美的。
“信啊,怎么不信?”
隔着这么远,我仿佛也听得到那女子的娇笑嗔怒,那么熟悉,分明是我的姐姐了。那背对着我的男子就更是熟悉了,是我成亲了三月的夫君呀。
面前的女子凤眼微眯,手指已用上力来。
我轻浮地晃着玉杯,将深藏的酒香都晃了出来,缭绕的酒香在我眼前不断晃着,还没入口,我已有些微醉了。酒入口才发觉,酒是不错的酒,只是比起酒老头那藏了几十年的槐花小酿,还是差了点。
“你可知我入侯府前,因着绝顶的轻功,人称‘凌波仙子’?”她眸光急聚,已收回手去,然而已经晚了,我已深深跌进桥下。
娘原本就是跑江湖的,多年前遇见爹,便生下了我,将毕生所学尽数传给了我。娘年轻时因绝妙轻功名闻天下,她死后我继承她的衣钵,“凌波仙子”的称号我自然也袭了来。酒老头说我的轻功虽不错,可比起我娘年轻时到底差了些。
我料定那女子不是为了让我死的,便屏了气等着人来救我。不曾想等了许久也不见人下来。我心下好笑,我水性甚佳,然而今日就要溺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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