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年，东华国欢庆两位公主十八生辰。
“两位公主十八岁了，也该立个继承人了吧？”
“那自然不用说是天好公主，姐姐为大。”
“咿，什么姐姐为大，你可知那朝中重臣都希望是天妍公主呢。”
“这成何体统？”
“那可不，我可听说那天好公主自幼便不如天妍公主聪颖，随年岁渐长愈加丑陋愚笨，谁愿意让这样的人当自己的国君。”
“这么看来天妍公主才是王位继承人。”
“我估摸着确实是。”
“……”
关于东华这两位公主可谓是议论纷纷，连这酒楼瓦肆都有闲客高声阔论，两大汉嬉笑之余冷不丁被哪里飞来的石子砸了头，盛怒之下狂喊不已，吵吵嚷嚷中不见始作俑者。
“谁！”
“胆子这么大！”
“……”
一袭鹤氅大衣的少女早在一众醉汉中脱身而出，朝那酒楼小厮要了匹马后一跃而上，马蹄声响直抵皇宫。
“这次母后可有说我什么？”
天妍刚下马就看到姗姗来迟的天好，连忙上前生怕被责罚，天好摇摇头向她微笑：“我没让她发现你出宫了。”
“那就好！”
天妍脱下大衣，乐呵呵依偎姐姐怀里进宫吃蜜枣，她生性活泼爱自由，对奇门遁甲之术更是痴迷，随年岁渐长时长偷溜出宫寻仙问道，每当这时都是姐姐帮自己打掩护。
“等姐姐登上皇位我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天妍喜她，敬她，爱她，恨不得现在就让姐姐坐上皇位。
“瞧你说的这话，若是你坐上皇位不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才不坐那乏味的位子，我没你那菩萨心肠，谁让我不爽我就想让谁死……”
“呸呸呸，孩子心性，快别说这话。”
天好嗔瞪天妍一眼，拿着帕子绣女红，天妍笑嘻嘻哄着姐姐，还给姐姐嘴里喂块蜜枣。
东华国皇位轮番三十年，如今宣和在位时间已到，这位子……
“位子自然是给你。”
天妍望着眼前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老国师，无聊的垂头丧气：“国师伯伯，你干嘛老给我讲这些大道理。”
“你是国君继承人，自然给你讲。”
竹长青揉揉她的头，天妍不耐烦道：“姐姐为大，我姐姐才是合适的人选。”
“天好公主愚笨，不妥。”
“我还狡猾呢，也不妥。”
天妍和他扯了一会儿嘴皮子，竹长青见她古灵精怪漂亮可爱实在心生欢喜，又给天妍头上别了朵花儿才离开。
他是公主少傅，看着两位公主从小长大，天好迟钝，天妍聪颖，自然是更喜欢天妍些。
少傅如此，群臣更甚。
所以这皇位必然是给天妍传更好。
宣和皇诏一出却让众人傻了眼，皇位传给天好，违者格杀勿论。
于是这画风又变了。
群臣上书，还请改诏。
宣和避而不见，两个孩子的脾性她看在眼里，无论旁人如何劝说都不曾改变心意。
“天好恩赐，理所应当。”
登基大典，天好身着龙袍缓缓而立，天妍站在台下替她满生欢喜。
妒礼开启。
妒神赐福，竹长青身着长剑随歌谣而舞，鎏金宝剑威严更甚，那白袍鬼步剑指上苍，声嘶力竭喊出一句：“妒神赐福，保佑东华！”
倾盆大雨哗哗而下，浇灭那祭祀台火炉滚滚，雷霆声怒，劈裂老国师手上占卜龟甲，台上的天好面色苍白红纹蔓延，身旁立着的鬼影嬉皮笑脸，声声尖锐。
“天好公主偷练禁术，上苍发怒！！！东华危矣！！！”
一朝一夕间，龙袍下的人沦为阶下囚，天妍不信，偷身潜入那地牢去寻姐姐，却在灯火朦胧中听到句义正词严的“百姓为大，甘愿**”。
天好面容平静看着眼前暴怒的竹长青，语气平静道：“我会**，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
“你可知天妍也被我下了蛊，你不为自己可考虑她的死活？”
“你不会杀她。”天好扯了扯嘴角：“多亏你的母虫让天妍出落得更加水灵，你舍得杀天妍也不会舍得你那熬制多年的母虫。”
“哼。”竹长青不屑道：“你若是死了，我就会直接附身天妍的身体，一点一点吸食她的魂魄直到将她折磨死，肉身为我所用。”
天好闻言色变，直到竹长青离开，她恍惚跌坐在地痛哭不能自抑。
“姐姐。”
抬眼却是同样泪流满面的天妍。
原来那竹长青不是人身，多年来体内住着只鬼魂，现在那肉身告罄必须得寻一合适肉身为自己所用。
天好的思绪飘回幼时的午夜，她亲眼见着和蔼可亲的国师对睡梦中的天妍举剑。
“国师伯伯！”
天好求他放过天妍。
“小公主，我有两颗药丸，一颗可以让女孩更加貌美，另一颗则会让人变成丑八怪，你选那颗？”
天妍看着竹长青诡异的嘴角弧度发抖得更加厉害，思索片刻将那将丑丸吞服入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孩子，真的是好孩子，不愧是宣平公主的孩子。”
原来那宣平公主当年如她一般选择了食用那丑丸，将另一颗留给了妹妹宣和。
天好查阅古籍三天三夜才知道这两颗丸原名姊妹蛊，美丸正是蛊虫所栖，而丑丸会将所服用之人的身体精气尽数夺去，直到其剩下一副皮囊为下蛊者所用。
“那妹妹会怎么样？”
天好问竹长青。
竹长青道：“我不会让她死，我会扶持她上皇位，会将天下拱手给她。”
“你会这么好吗？”
天好站在长廊前望着那明明灭灭的烛火出神，竹长青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道：“会的，只要你把自己的身躯养好，我会让天妍好好的。”
“这招叫什么？”
“这叫菟丝魂身，江湖人人都爱的戏法。”
竹长青的声音如鬼魅蛊惑着她，只要把自己的身体让给竹长青，妹妹就能好好的。
“好。”
这般答应着。
于是三年五载，风月花鸟都道那天好公主越发蠢笨丑陋，宫人见之叹气“怎么长成这般模样”，门可罗雀无人问津，童年那番好光景再与己无关。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天妍得知真相才明白是姐姐救了自己，原来一直都是姐姐在护着自己，把生的机会美的机会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啊！！！是姐姐啊！！！
感激多，愧疚更多。
她们本该是举世瞩目的双子星，却因竹长青一己私欲命格相悖，恨意满腔，天妍不管不顾开始运功施法。
她行走江湖曾偷学过一种邪门歪道，叫移魂**，若是将天好与自己的魂魄相移，便能救天好，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她忘了，菟丝魂身之所以恶毒，是因为姊妹蛊里丑丸吸食的魂魄全数给了美丸里的母虫，母虫未死怎能叫她逾矩！
移魂不成遭反噬，等天妍再次转醒时已经是天妍的行刑之日，竹长青站在她身边，见她起身也不慌：“过了今日，你便是东华国的国君。”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傀儡，你要杀了我姐姐，你要毁了她！”
天妍把剑相向，眼中满是怒火。
“乖孩子，你怎么如此鲁莽。”
天妍惊恐地看着竹长青的皮囊飞速瘪气落在地上，那鬼影恍恍惚到自己耳边：“你的体内有菟丝魂身的母虫，你也可以控制鬼影，你看，多好玩。”
“我不……”
天妍举剑向他劈去，凡人怎能碰得到鬼身，无论多恨都碰不到他半分，她尖叫道：“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全家，我要诅咒你再无后代！”
“一国之君怎能说出这种话？”
竹长青再度钻入老国师的皮囊中，他大手一挥两人便到了祭祀台前，此刻的天好被关在木笼里，燃火烈烈，那张丑陋的脸上竟是无比平静。
“姐姐！姐姐！”
天妍的嘶吼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木笼烧尽烧毁。
那火先烧光了她的头发，再烧焦她的皮肉，天好哭了，可是连泪水都在那火光中炽干，她蜷缩，她嚎叫，她疯狂地拉扯自己，最后一动不动任由大火吞噬。
“姐姐，姐姐……”
一别如雨千古恨，谁怜百合花落泪。
庭深深深深几许，年岁岁岁岁如梭。
天妍没给竹长青机会，跪下磕了三个头就拔刀自刎，死后怨气化为厉鬼，可惜天好的魂魄早被那丑丸吸食殆尽，连轮回道都不能入。
天妍便将天好那残魂用移魂**移入自己体内，年岁渐长，天好那丑脸也慢慢长于自己脸上，姊妹蛊依然在体内，不过天妍怨气甚重，稍加历练后就将这蛊毒驯化。
于是屠尽竹长青四五六代，一直到凝瑞宅的一把火引来枕梨和柳无眠，这场往事才被剖析出来。
“那真正的竹长青呢？”
枕梨不住担心。
柳无眠将万面千相在指尖缠绕把玩：“鬼面圣心的行踪不定，东华灭国后就未曾听说他的消息，可能活着，也可能已死。”
这幻境里天好不过是天妍的执念而成，今日一闹，没想到能与她再见，也算是误打误撞圆了这鬼一个梦。
“也不全算是执念，毕竟她体内还有天好的魂魄，今日算是魂魄圆满。”
柳无眠亲自引渡天好的魂魄，顺便将两鬼送入轮回道，这渠城的红线灭门之祸算是告一段落。
枕梨再次站在凝瑞宅里和柳无眠两两对望，油然而生怜惜之情：“姐姐，你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这场浩劫消耗了柳无眠不少心力，她抬眸出神，闻言笑道：“有缘会相见。”
枕梨点点头，看到自己腕间的毒已经解开，和在空中跳舞的万面千相告别：“有缘再见。”
万面千相依然缠住她的手腕狠狠摩擦两下才缠回柳无眠腰上。
“记得遇事不敌就遁哦。”
柳无眠话音刚落就不见了，枕梨呆呆看着她刚刚所站方向，强压下心中那份不安跳动的惆怅，自顾自喃喃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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