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夜中无数只手长出来，藤蔓一样在空中乱抓乱晃。脊脊背化作冰山不能动弹，猛的睁眼——
———宋雪落的眼睛和睫毛十分清晰的印入眼中。
“你在害怕什么？”
好奇怪，我是感受不到冷热的，怎么会有种发烧的感觉，脑子嗡嗡的，回荡着惨叫声掺宋雪落的声音。
在跟我说话吗？
不对。
过了一会，她在19题第二小问旁边写了一串数字和符号，整张卷子看起来虽然空空如也，但是每一题的末尾都缀着几点墨迹。所以，她是做完了的。
“为什么要装作不会写。”
话落我便恍然紧闭上嘴。
在什么样的环境，做什么样的人。这是他们教的道理。
“如果是你呢，你也不想被老师管着，同学盯着，每天还有打不完架吧？”
我木讷地看了她片刻。
“你能看见我吗？”
“见过。”
当然见过，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用的我的脸。
“不害怕吗？我能看见你，你却看不见我。”从科学的角度看，还有点瘆人。
她轻笑一声，“有什么好怕的，我是坏种、蠢货、笨蛋，你还能是什么神通广大的神仙吗？”
虽然她看不见我，但还是尴尬了好一会。
因为总觉得，她的眼睛不是在盯墙壁，而是要用目光把我钉穿在墙壁上。
好尴尬。
“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回去干什么，这么多天身体都烂了吧？
一想到自己的尸体上爬满蛆虫和蝇虫，顿觉头皮发麻，甚至有种亲眼看见鸡皮疙瘩掉一地的错觉。
灵光一闪，“你早就能听见我的声音？”生锈的大脑总算能顺滑运转一次了。
她想了想，“嗯。”解释道：“只能听，不能回。”
咋，这个也要防沉迷吗？
“那你不就知道那破链子是假的了吗？”我打算用我所有的经验告诉她，她被阴了。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都一样。
好像确实如此，众人的游戏与她无关，欢乐与她无关，烦忧与她无关，唯我在意罢了。
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到底是她活着，还是我活着？
10.
我叫宋雪落，她也叫宋雪落；用这个名字称呼她，觉得变扭，但又不知道该给她贴一个怎样的符号，于是———
“喂？你好，拉窗帘吗？亮到我这个鬼了。”
“声音小点，吵到鬼了，”
“翻页，翻页！鬼看完这页了。”
“……”
为了再清楚一些，我私下里管自己叫宋1，管她叫宋2。
毕竟我上过半个高三。
宋2的爱好非常广泛，看过的文学名著比我看过的都多，对事对人的理解分析很厚，层层叠叠的，有时候会听到一些新奇的从未思考过的立足点。那是一种很新的体验感，当然，不排除和我说话的人少的原因。
昨天宋母不在家，宋2不会做饭，只得流浪街头找饭吃。
好像也没我说的那么惨，但也差不多。
挑挑选选，竟然选了一家清汤面，煎蛋形状不那么好看，但一看就好吃———蛋白边边丝丝缕缕酥酥脆脆，带点焦颜色，不闻也知道是怎样的香。
下一秒就不香了。
因为店里有个大叔从碗里找到一根灰色长发，当场就捏着头发，敞开嗓子大喊：“老板娘！怎么回事的，这么大一根头发在汤水里，我看你们店都不像是卫生的！”
老板娘连忙赔不是，把单面了，重新上了一碗加满料的面。
这事没出来倒还好，一闹，大家纷纷翻找碗里是不是哪儿藏着一根头发。最好是藏了很多根，他们将力气洒出来，拼尽全力吼上几声，就可以轻松抢夺一个老妇人劳碌一天的成果，这世上从没有这样快的途径，能使一个人嫌狗厌的穷光蛋转眼就成了地主。
“我说，你怎么不找一下里面有没有小宝藏，万一里面藏着一个蟑螂老尸，你还得想办法把它的洗澡水吐出来呢。”
宋2一已经学会不动声色和我意志交流了，虽然我不知她是怎样做到的。
“看着这张脸喝蟑螂的洗澡水，你很高兴？”
滚。
我觉得无趣，又不作声了。
我们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像，有时面对同一件事，反应都几乎一样。
也不好下定义直说我们同样冷漠，因为她的心肯定在左半轴，扪心自问，我起码在原点。
11.
周四课间操，文科办公室。
“老师，找我什么事？”
“宋雪落，来，先坐下，我和你说些事情。”她指了指夹在两张黑色老师坐的靠背椅的中间，那张淡紫色的塑料凳。
我有点无语，那么小点地我坐都费劲，还叫宋2去坐？
看不见她那傲人的穿鞋175的身高吗？
对，她又长高了0.4cm，我怀疑是因为昨天洗了，头发太蓬松才导致的误会。
“不用了老师，我站着就行。”
“嗯。我最近又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也不相信你是个坏女孩。只是我作为老师，应该站在中间位置，你也要理解。我问了一些同学，他们跟我说呢，确实看见梁音的金手链从你的校服口袋里掉出来，你来跟我说说，那天是怎么一回事？”
宋2反问：“梁音怎么说？”
“……”班主任一时也答不上来。
当时梁音支支吾吾的，教人问一年半载也问不出个有用的只言片语，
“你先老实和老师说说，有没有偷同学的贵重物品？”
我扫视一眼，班主任的办公桌布置得很小气，装满了各种零碎的小玩意儿，招财小摆件，几只木簪子和笔放到一起，粉饼盒，果脯……
“宋2，告诉她，你今天皮筋上那朵小金花是真的……”
只不过是小小一朵作装饰用的，四瓣的可爱小花。
宋2的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化了，神奇得很。我的话从左耳进，班主任的话从右耳进，然后我们的话在她耳朵里发生了对消反应。
“宋2？”
我和老师异口同声：“什么？”
显然都没听清这尊大佛刚刚在呢喃什么。
“没。不是我偷的。”
瞥了眼时间，还有10分钟上课，她终于抬眼。“老师你想知道的话就去看看上周六午读结束后的监控，”
班主任半信半疑地让她出去了。
走出办公室后。
“你在卖什么关子？”我天天都呆在她身边，怎么一点事情都不知道？
“猜的。”神色自若地拨开红色棒棒糖的糖衣，露出的剔透的粉红糖球。
“你猜到什么了？”
“你猜。”草莓味的糖果她似乎不太喜欢，刚放进嘴里就微微皱起眉，不过应该是还可以忍受，又舒缓了这再远一些就看不见的弧度。
气死人不偿命。
12.
班里热闹非凡。
大老远就听到打牌的声音了，这帮人。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就该抓他们，而不是我这个帮带外卖的。
“王炸！赢了、赢了、赢了！你们两个快洗牌。”
“瞧你那得意样，看我下把不把你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那人手一挥，张嘴说道：
“你说，她平时拽得跟人欠她钱一样，会缺钱吗？”
“得了吧，我看她打架那么爽快，估计医药费没少付，那么小一粒金豆，都不够她一拳吧？”说完，女生正要大笑，却被一个胳膊肘拱了一下，她疑惑地看过去———不远处的梁音脸色正发黑。
女生瞬间熄了声，不再言语。气氛渐渐冻硬，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假装在忙自己的事了。
宋2刚好在这时到达前门。
齐刷刷的眼睛都看着这边。
早知道不那么恶趣味，应当拦住她的。我心里疯狂吐槽，仿佛千万牛马跑过。现在好了，我感觉到舌底下藏了没有糖衣的药片一样，苦不堪言。
“那叫哑巴吃黄莲。”
“你才哑巴！”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人竟还在笑？也就仗着自己厉害还坐单桌，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小说打掩护。
精装版《百年孤独》。
什么玩意？这位冷酷无情的小姐姐你好，你书拿反了。
“喔。”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她演都不演了，闭眼就趴在手弯里，可能就此美美睡上一觉……
而在这种死水气氛下还能心安理得地睡觉，她才是姐吧？心理抗压能力如此强大，我只能说四个字：恐怖如斯。
两秒钟过后。
“……你听得见我心里话？！”
“应该是吧。”风轻云淡地翻了一页。
“什么叫应该？”我继续问道。
“你的声音没停过，我怎么分得清什么是你说的，什么是你想的。”
一时间我也没有找茬的理由，说不上尴尬，只是跟宋2说话，总有一种闭眼就睡倒在苍茫大海里的感觉，找不到方向，看不见周围是否有活物，总而言之，她比我更像一个漂泊许久的孤魂。
拥有健康身体的人，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于我而言，也算一个世界未解之谜了。
13.
宋2每天都要，每天都要，跑，5公里。
5！公里！
这叫一个懒蛋怎么能接受？
日子熬过去就算了，可是———
恨不能一闭眼就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最好尸体的分解的懒仔，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双休，此人不打游戏，不看电视，不和朋友闲聊逛gai，反而抄起登山包，半个小时站票到了离家最近的山。
二话不说就要往上爬了。
“一个月才放几天假，你多睡会犒劳犒劳自己不行吗？”看着这张脸渐渐冒汗，我心里一股莫名情绪激起。
“不好。”
“。”我无话可说，毕竟她爬又不是我爬，说多了就越界了。
大概又走了十来分钟，宋2被撞了一下，连退两步。
看树看的好好的，一转眼这人就要倒下了。
一个黑鸭舌帽，黑外套灰色休闲裤的人已经走远了。
“男人是不是天生不会道歉？”我翻了个白眼，给软弱宋2的。
这话有几分气话的成分存在，但我被撞的时候没有男人跟我道过歉，可能是因为只被撞过23次，遇见的人还不够多。毕竟，不能以偏概全。
我乐呵呵地看着宋2，没想到小霸王也有吃瘪的时候。
然后就见她也不继续往上爬台阶了，跟着指示牌找到最近的缆车，花25块不到十分钟就到山脚下了。
我：“？”
是不是该去看看了？
宋2热得慌，买了根雪糕正在付款，我一看屏幕上的数字———16，喔吼，刺客啊。
她的脸色一言难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那一眼不是随意划过，而是专门在空气里找我的。
怎么可能。
……
等到家了，我一拍大脑，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蒙了。
当即要被自己蠢晕过去。
困死了……早知道不熬了（虽然有很多歌早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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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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