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在叶锦熙醒来那一刻便随之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清醒,没有一丝倦意。
以落青的修为,已经完全不需要用睡眠来恢复精力。
不过昨夜,他在怀中幼童清浅的呼吸声中久违地感受到了安宁,也慢慢睡去。
此时,他垂眸看向枕着他手臂,愈发显得小小一团的幼童,唇角微勾。
叶锦熙还沉浸在梦中云染微未尽的话语中。他直觉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堵塞在喉咙间,大脑一片空白,似是清楚,却又茫然。
“君安?”落青轻轻抚过叶锦熙搭在额前微微翘起的卷毛。
“爹爹。”叶锦熙乌溜溜的圆眼睛氤氲着薄薄一层水汽,更衬得他满是天真懵懂的无辜。
须臾之间,一张秀美中带着愧疚的面庞在眼前一闪而过。
“绿迢……”叶锦熙喃喃道。
落青眼神微变,冷意与杀意交缠,但目光触及到手臂间软软的一团时,再次恢复了温和。
“君安想起什么了吗?”他低声问道。
“我做了个梦。”叶锦熙搂住落青伸过来的手臂,整个团子完全窝进落青怀中。
随着他的细细描述,落青神色间带起怀念。直至叶锦熙说到他接到纸鹤带来的信息后离开,他眼中泛起痛苦。
叶锦熙若有所觉,停下话语,轻轻将小胖脸贴过去。
落青只觉脸颊一热,柔软的胖脸蛋触感细腻,带着娇养出来的软糯。
还不待他更加细致的体会,幼童却已经笑嘻嘻的离开:“爹爹还没领我去叶衣城吃糯米藕呢?爹爹不许食言,记得带我去哦。”
落青神色温柔几分,他揽过幼童,揉乱他毛绒绒的卷发:“好,这次不会食言了。”
叶锦熙瞅了他几眼,确定他的心情和缓下来,乱蓬蓬的小脑袋在他带有薄茧的掌心拱了拱,才继续讲了下去。
听到叶锦熙说并没有听清云染微的后半段话,落青也不知自己是在为此庆幸还是遗憾。
他坐起身,将搭在一旁的外衣穿上:“没有想起来也好,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叶锦熙好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绿迢是谁?”
落青却没回答,而是道:“等你融合了神骨和龙珠,自然就想起来了。”
“哼~”叶锦熙不满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落青看着那七扭八歪的雪团子,眼中溢出笑意:“君安,该起来了。用过早膳后,我们去拜见你师祖。”
“我不。”叶锦熙趴在床上,把脑袋塞进被子中,一动不动的仿佛一个软饼饼——还是馅儿多皮薄那种:“我不要起床。”
落青神色不变,他似是早有预料,把手中挑好的小袍子放到一旁,然后一把捞起软饼饼,动作熟练的给叶锦熙穿上衣服,将他那一头在被子里拱的完全炸起的卷发梳成一个简洁工整的发髻。
叶锦熙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近乎不敢置信地看着水镜里那个身着淡青衣袍,显得乖巧可爱的小童。
他爹怎么什么都会啊……
而且,这一套流程他爹做起来也太过流畅了吧。
——似乎曾做过无数次。
唔。
叶锦熙沉思,依据他对自己的了解,他爹这么熟练也不是那么意外呢。
“想什么呢?”落青点了点坐在他幻化出来的水镜前发呆的幼童眉心。
“想爹爹你怎么那么厉害,什么都会,这个发髻好好看啊。”叶锦熙小嘴超甜的,他朝他爹张开手臂,眼巴巴的瞧着落青。
落青失笑,抱起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家伙坐到桌前。
桌子上摆放着弟子送过来的早膳。
以落青和云染微的修为,早已不食五谷。但自从叶锦熙出生,他们就养成了和叶锦熙一起用膳的习惯。
叶锦熙坐在他爹怀里,吃的小肚子圆滚滚的。
虽然他爹严词拒绝了他索要糕点的合理要求,但看在早膳味道不错的份上,叶锦熙小人儿有大量的原谅他爹了。
落青听着幼童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的宽宏大量,神色莫名。
等到叶锦熙吃饱喝足后,落青抱着绝不愿意迈动小短腿的幼童往外走去。
出了屋子,叶锦熙这才看清这个他将要住上很久的庭院。
庭院周围种满了竹子,风吹过,带起一片婆娑。庭院正中池塘清澈,盛放着满池白莲,碧绿的荷叶青翠欲滴,增添一份清凉。
整个庭院清雅古朴,因此愈发显出叶锦熙那间屋子的格格不入。
叶锦熙瞅他爹。
落青垂眸:“怎么了?”
叶锦熙不说话。
落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托了托幼童的小身子:“那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
叶锦熙悄咪咪的笑起来。
他喜锦衣,好华服,贪图享乐。
万年之后,他作为青琅叶氏少主,乘肥马,衣轻裘,一掷千金。
来到万年前,神葬谷财大气粗,云染微对他也自是娇生惯养。
现在看到他爹为他准备的一切,叶锦熙心中柔软。
他“吧唧”一口给他爹糊了满脸。
落青看似无奈,神色却微不可查地轻松下来。
他想揉揉叶锦熙的脑袋,但看到自己梳好的发髻只得遗憾作罢。
缥碧峰严格来说并不是峰,而是一整条山脉。他们现在所在的庭院不过是位于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上罢了。
落青抱着叶锦熙,顺着石子铺就的小径慢慢往山脉更深处行去。
叶锦熙搂着他爹脖子,小短腿悠闲的晃悠着,几次踢到他爹垂落的宽大衣袖。
落青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提醒。
还是叶锦熙自己注意到了,偷瞄着落青,讪讪地扯过衣袖拍了拍。
落青自幼练剑,抱着一个徒有其表的胖乎乎奶团子实在是轻而易举。他脚步看似不快,但实则缩地成寸,很快便到了一座宅院。
那院子位于山谷,大门未关,从外往里望去,可见院中挺立的高大银杏树。
此时正值夏日,那银杏树的叶子却已然金黄。清风拂过,无数金黄的银杏叶纷纷扬扬落下,在灿烂的阳光下,犹如一场盛大的落叶雨。
落青脚步未停,走进院子后才将叶锦熙放下。
“师尊。”他朝着银杏树下沉声唤道。
叶锦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满地金黄中躺着一个男人。
他着一身金色,眉眼英俊,有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懒散。
男人坐起身,看了落青一眼,将目光移到叶锦熙身上。
很难说清他那一瞬间的神色,似欣喜怀念又有着隐约的悔恨。最终,一切终归于平和。
他朝叶锦熙伸出手:“君安呐……过来,让师祖看看你。”
落青有一瞬间犹豫,却还是对叶锦熙点头。
叶锦熙迈着小短腿,踩着地上铺满的厚厚银杏叶走过去。
男人抱起叶锦熙放在腿上,神识瞬间扫过叶锦熙周身。他笑眯眯的说:“君安还没恢复记忆呀,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叶锦熙睁着圆眼睛瞅他,不答。
他也不恼:“我是你师祖林栖风。你呀,当时特别喜欢来我这里玩。你瞅瞅这树上的痕迹,都是你弄上去的。”
叶锦熙顺着林栖风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银杏树根部发现了凌乱的剑痕。
叶锦熙迅速和林栖风熟悉起来。
林栖风和他爹完全不是一个性格,他见多识广,不拘小节,而且照顾孩子很有一套。
——据林栖风所言,这都是当初在他爹身上实践出来的经验。
看了眼拿着空间法器兴致勃勃地在安排里面布局的幼童,林栖风看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祖孙玩乐的弟子:“带君安去见过你师祖了?”
落青:“还未。”
林栖风神色微暗,但在叶锦熙望过来那瞬恢复了慈爱。
他扶着叶锦熙站好,轻推他的脊背:“带君安过去吧,怎么说,也是君安的曾祖。”
叶锦熙迷迷糊糊的,还没理顺关系,就被他爹牵着走出了院子。
他仰头:“爹爹?”
落青抱起幼童:“我师祖傅薄月与你母亲的外祖母云辉玉是道侣。”
叶锦熙只觉得头昏脑胀,眼巴巴的看着他爹。
落青眉宇间溢出一抹笑意:“叫曾祖就是。”
离开山谷,落青脚步一转,顺着隐没在草丛间的道路往山谷斜后方走去。
叶锦熙本以为会看到个宅院,但落青却停在了一处瀑布前。
叶锦熙歪头。
落青这次没有放下他,站在瀑布前:“师祖。”
叶锦熙瞅瞅他爹的神色,安静的缩在他爹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灵光从瀑布后疾射而出。
落青没有躲。
那灵光停在叶锦熙身前,渐渐散去,留下一条绛红长鞭。
落青一怔,示意叶锦熙接过。
父子俩在原地又等待了一会儿,见瀑布后再无动静,才原路返回到林栖风那里。
林栖风依旧倚靠着银杏树,看到他们也不惊讶,懒懒散散地问:“见到了吗?”
“没有。”落青放下叶锦熙。
叶锦熙自觉的走到他师祖那里,扯了扯林栖风的手臂。
林栖风笑着张开手臂,让软团子趴在他怀里。
“曾祖给了我这个。”叶锦熙扭了扭小身体,从储物袋里拿出绛红长鞭递给林栖风。
叶锦熙看不到林栖风的神情,但落青却清楚的看到林栖风的神色几乎在瞬间便沉冷起来,似怒似怨,还藏着一股深深地无力之感。
乘肥马,衣轻裘——《论语·雍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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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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