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一个问题，”老者摸了摸白胡子，“事成之后，除了蜀王的万两黄金，你可以给我什么呢？”
榷鸠似是意料之中，他笑笑：“蜀道虽然人才没落，但万年前的珍器重宝还是有的。”
“何时出发。”柳樊瑀只关心这个，越早去对彼此来说是最好的，对于坠神来说，修养的时间越久它就越厉害。
榷鸠放下茶盏，缓缓道：“先前蜀道派出几十名弟子，无一人生还。”他下了坐，负手而行：“此去凶多吉少，还是容各位考虑几天。自然，若是离开，我可派人亲自送您出蜀国。”随后离去。
老者颇有兴趣的样子，于是将先前那只麻雀放在掌心，看着它那副愤然叽叽喳喳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缪婳忙着回符，小妘儿回话了。
“不用了，多谢缪长老。”
缪婳一哼，准是那个臭掌门在身边多嘴说了什么。
一位侍从拱手：“诸位可在府内自由行动，蜀道会安排住处。”
老者手里捧着小麻雀，笑着道：“好好好。”这么说着往外走，他双手一抛，小麻雀啾啾啾地扇着翅膀飞走。
“老咯，睡觉去，带路带路。”老者挥挥手示意，一位侍从跟上去。
缪婳走到门口，被结界撞到，硬生生地给弹了回去，蹦出来一位侍从解释道：“如果您想出去请示意掌门。”
缪婳气了气：“还不让出去的！”
侍从颇为无奈：“这是掌门安排的。”
缪婳憋屈，摸了摸弹疼的额头，算了，那群弟子在皇宫里也能照顾自己。
柳樊瑀抬眼望了望府邸的结界，有点复杂，要是破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说起来这个术法……
柳樊瑀还未想完，缪婳就偷偷跟他说道：“王小友，我跟你说那个老头啊，他可奇怪了，刚刚当着他面我不敢跟你说，他其实是个年轻的男人！你说怎么会有人喜欢变成老人家呢？还有……”
缪婳同时也提醒柳樊瑀小心点他，她再说了什么，柳樊瑀也没在听了，毕竟只有他知道老者是谁。
……
妘逢雨收到了缪婳的符，看到最后“坠神”二字的时候，他沉默许久，看向褚泓汲的目光都是心虚的，嗯……对不起了师父……
……
榷鸠哼着小曲，他擦拭着膝上的长剑，袖口挂着的小铃铛叮叮叮的响着，骤然，他双手一顿。
榷鸠的喉间不知何时被剑刃抵住，寒光闪闪，持剑者的手未曾抖动。榷鸠背脊处一阵恶寒，来人是真想要他的命，此刻却迟迟不下手。他试着侧了侧头，一双白皙的手，墨绿色的衣袖，顺着白叶印的剑柄再往上看去，誏寒溪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淡漠的神色，还有那眼底的杀意。
“死生簿。”
榷鸠一笑，缓缓转过头去，继续擦着长剑，不紧不慢道：“这是做什么？”
誏寒溪划开榷鸠喉间的皮肤，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滴落在他膝上的剑身。
榷鸠眉头一皱。
“不在这。这具身体也只是我随便找的普通人，你就算杀了他，本尊也没什么事。”榷鸠冷静道，这是实话。在誏寒溪面前使诈是不可能的，誏寒溪这个人有病，说杀就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换做以前，他早就被杀了，哪里还有这机会说话。
耍嘴皮子不行，凭自己现在的状态很难打过他，不过司文雎也没想跟誏寒溪打，只要他帮自己把旧蜀皇宫里的那东西……
不是假话，榷鸠是个傀儡，他感应不到司文雎。
誏寒溪收起剑来，笑着坐到他面前：“说说那个坠神。”
“我可没你清楚。”榷鸠撕下衣角，简单缠了缠脖颈上的伤，“我就是想留着那个宫殿而已。”
“那蜀道掌门？”誏寒溪笑了，是嘲笑来着。
“有个方便的身份不错，再者我本来就是掌门，蜀道真是没人了。”榷鸠苦笑。
“没准你笑。”誏寒溪冷冷道，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的脖子砍下来。
榷鸠立刻收了笑，真难伺候：“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拿死生簿。”
无论是池家那次，妘逢雨那次，还是在柳氏抓柳樊瑀炼药，都是方便自己研究活死人的办法，用鬼魂炼药最合适不过。只是司文雎没有动柳樊瑀，大抵是因为神血难控，兴许是失败了，也不想招惹誏寒溪这个麻烦。
誏寒溪道：“旧蜀万年多前就亡了。”
榷鸠缓缓看向窗外，轻飘飘的一句：“是吗？”
“蜀王也死了。”誏寒溪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
“誏寒溪，”榷鸠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你是神仙，我们都是凡人，神仙又怎么会理解凡人？”
誏寒溪撑着脸，闲来无事右手指间挑起剑柄，露出的剑身寒光亮亮，又“咔嗒“放下：“凡人都活不长。”
……
柳樊瑀在这住了几日，反正是要去旧蜀除坠神的，安逸些倒也好，只是直到妘逢雨的出现……
“小妘儿！”缪婳扑向妘逢雨，“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跟你说啊……”缪婳话语不断。
妘逢雨无奈笑笑，低语道：“师父并不知道我来，我只是跟他说闭关修炼……”
缪婳一笑，这么说那老家伙发现了得气死，哼哼哼，无所谓了，气一气活的长。
妘逢雨与六年前并无太大区别，容貌反而一模一样，还是那样一副月伊门派的服饰，一双桃花眼，嘴角下一点痣，一副和善的样子。他注意到柳樊瑀的视线，转过身来，拱手询问：“在下月伊派妘逢雨，请问您是……”
柳樊瑀跟妘逢雨可不一样，六年对他这位半神来说，还是长大的时候，他容貌体型都变了不少，如果妘逢雨认不出也是自然：“玄武派王拔，久仰月伊大名。”
柳氏一事过去后，柳樊瑀就听说月伊大弟子几百年前就得道成仙了，容貌不变是正常的。但柳樊瑀这些年细细想来，神人之体，哪来的得道成仙之说？怪不得誏寒溪当年跟他说，妘逢雨没成仙。想来他根本不会成仙，一直是半神半人的状态，好似柳樊瑀现在一般。容貌不变便会引起他人怀疑，用一句“得道成仙”来当借口，月伊想隐瞒也是正常，要是被道界其他人知道了上古诸神的遗留，指不定会怎么样。
缪婳嘟嘴，对妘逢雨埋怨道：“小妘儿你不知道，这小子骗人，他连我才刚认识，还久仰久仰。亏我看他一副天资聪颖，想把他带到月伊。”
多嘴。
妘逢雨看着柳樊瑀，一时呆愣，然后笑着对缪婳解释道：“兴许是王道友一心修行，并不在意外界的虚名。”
缪婳气鼓鼓：“居然还有人不认识我。”
妘逢雨方才看他的时候，柳樊瑀觉得他似乎知道了。听说至今为止月伊的弟子还在找当年在柳氏把妘逢雨打伤的人，自己也算一个吧。现在承认在柳氏的时候认识妘逢雨的话，缪婳一定会怀疑什么，她再一逼问，就是自己倒霉了。
老者也只是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榷鸠不过等了几日，只是多来了一个妘逢雨，他也没有再等的意思了。榷鸠对众人道：“现在便可以出发了，只是路途遥远，就算用传送阵去正中心的宫殿，还得经过妖界的地盘。我这副样子不好帮各位，怕是只会拖累，蜀道也没个出息的弟子，路线我已然告知这位老前辈。”说完，看向誏寒溪扮的老者。
榷鸠一副又矮又小的样子，柳樊瑀看他还得低头，脖子酸。正好少了蜀道的人带路，自己施法的时候省得传出去，再找个时间岔开路，先他们一步找到坠神就可以了。
妘逢雨看着面前矮个子的蜀道掌门，不由递给他一张符，解释道：“前辈若是有需要月伊帮忙的地方，还请不用顾虑。”
榷鸠小小一只，衣袖也略长，他掩嘴一笑：“倒是没什么大碍。”
柳樊瑀淡淡看了眼身旁的老者：“这位前辈是？”
“老朽乃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散仙也。”老者吹嘘一顿。
柳樊瑀笑笑。
缪婳憋不住话，好想跟小妘儿说他其实是个年轻的男人，让小妘儿大吃一惊，可是这老头在这，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要是被他听到了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样。
妘逢雨看着老者，明白了什么，笑道：“此行还要仰仗前辈了。”
一行人开了传送阵，伴随着一道亮光离去。榷鸠缓缓闭了眼，脸色煞白，唇色黑紫，已然没了气息。身后出现的红衣道袍的男子一手搭在他的头上，扯下榷鸠的红鬼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榷鸠倏然倒地，化为一具白骨，背脊上还贴着一张符箓。司文雎显然没想到会如此，他笑了起来，笑得诡谲。好好好，虽说这孩子本来就是个死人，可你还真是不给我留活路啊。
侍从于一旁汗如雨下，拱手弯腰，不敢再抬起。
“埋了他。”司文雎笑着吩咐道。
“……是。”侍从颤声。
……
蜀国皇宫内正载歌载舞的举办宴席，座上肥胖的中年男子身穿华服，端着酒杯与众人嬉嬉笑笑。
大殿两旁尽是这几日招来的道士，一处月伊门下弟子颇为坐立不安。
“缪长老和妘师兄都没找到，我们在此玩了好几日，真的没事吗？”一名小弟子发问。
有名年纪较长的正喝着酒，他将酒盏放下，红着脸一摆手：“这有什么，我们找了这么多天的邪祟也没个结果，偶尔玩乐一下也……”
大殿众人顿时寂静，月伊众人齐齐往殿门看去。
男子一身红色的道袍出现在人们面前，道袍上画的尽是黑色的符文，古老且诡秘，男人上半张脸戴着红鬼面具，挂着笑。
龙椅上的蜀王放下酒盅，也眯起眼来看，起初还不敢认，直到看到半张红鬼面具，他才略微出声：“是国师吗？您怎么来了？来人，还不快请国……”
话未说完，司文雎伸出两指，指向蜀王，蜀王“噗通”一声晕倒。
众道士见这一幕，惊呼出声，正拔剑施法，下一刻，殿中道士与侍从们皆倏然倒下。
司文雎行至大殿中央，袖间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溜出，然后重重砸在地上。他摘下面具，双眸冷冽：“除了那个胖子。”
黑漆的东西身似烂泥，全身蔓延至地板和墙面，发出一点又一点的声响回荡在大殿内：“……吃……吃……”
……
“逢雨。”褚泓汲打开后山的入口，点燃了整个洞穴的灯光。
妘逢雨在正中间的石头上打坐，此处顶部正好有裂缝采光进来，一束暖光洒在妘逢雨的脸侧，他一身青绿色的衣裳，此刻眼眸紧闭，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很微弱，一张柔和的脸庞似神若仙，褚泓汲远远瞧着依旧有些呆愣。
妘逢雨并未回应。
褚泓汲认为是他专注于修炼，并未多言，他缓缓走向前来，只是出于好奇或是什么，仔细看了看他。
有点瘦。
还是得让他吃点东西，是月伊最近的伙食不好吗？不应该啊，最近几天菜都很好啊，之前远远看着缪婳手下的那几个饭桶弟子吃了好多……啧，下次还是少让妘逢雨跟缪婳走太近，免得带坏了。褚泓汲这么想着，正想转身离开，他眼角瞥见一处细微的光亮。
什么东西？
褚泓汲伸出两指施法，光亮未捕捉到，他反而发现了另一件事。褚泓汲再次紧盯面前妘逢雨，抬手骤然抓起他的脸昂起，面前的人显然错愕，褚泓汲瞧着他脸色红润……静静看着眼底与真人别无二样的傀儡。
褚泓汲许是猜测到了什么，他缓缓放下手来，退后几步，扶额冷笑道：“幻术？”
“好好好，”褚泓汲早已火冒三丈，“真是……”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
缪婳！
他要是中途遇到了什么道士骗他，遇到了什么女妖怪勾引，要是又受伤了……褚泓汲表面笑着离开后山。
抓回来就关他禁闭，先关个一千年！
“……”
缪婳直接逐出去。
……
一行人身着黑色的斗篷，在妖界中行走，四人牵着一根绳子，誏寒溪在前，其次是缪婳和妘逢雨，最后则是柳樊瑀。旧蜀本就在边缘地带，所以只需经过一小段路途即可，只是妖界向来摸不着方向，天空向来是黑压压的一片，不久便泛起了白雾，几人都不知道东南西北。
柳樊瑀还能勉强看得清面前妘逢雨的背影，但……也是时候了，柳樊瑀松了松手，骤然停止步伐，待会儿传符问一下熏旧蜀皇宫的地点就好。
柳樊瑀转了个身，刚走几步，肩部就被人拍了拍，还是有些吓人的，他没有察觉到妖魔靠近，所以只能是……
“誏寒溪。”柳樊瑀开口，他已经很久没有念出这个名字了。
司文雎失踪了万年多，认识的誏寒溪还是老早老早的冷淡状态的，现在有人情味还会笑（虽然本质还是黑的），当然不一样了！
说起来我是没有没有存稿的，要是设定冲突了就以新更的章节为准，以前章节的一点设定会回去删改，真的对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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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蜀道掌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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