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陈靳恪再次开口:
“那现在呢?”
周晚霁似是一愣,微微偏头,四目相对,从容地笑了:
“骗不过你。”
他的语气正经起来:
“父母失败的婚姻让我感到失望,甚至厌烦,但是容清的话又让我愧疚,我到现在依然想不明白我当时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向虞晴提出的结婚。”
“维序一段婚姻的因素有很多,两个人相爱是其中最微不足道也是最脆弱的,既然娶了她,我想,哪怕没有爱,有责任也够了,我可以对她很好,可是……”
“你发现这样还不够。”陈靳恪坦言。
周晚霁轻轻摇了摇头:
“我看到她莫名的生气和失落,我会难过,我想这都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好,可是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些,我发现她的性格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你永远不知道她还会掏出哪一面,可怕的是,我竟然都不反感。”
“两个顶着夫妻名头的成年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难免生出一些复杂的感情,欣赏也好,依赖也罢,在我这里,都不足以称为爱。”
周晚霁的语气努力维持着冷静和理智,脸上的表情却似冬雪消融般渐渐舒展。
“直到,她的高中同学出现,我心里突然莫名有了危机感,挺可笑的。”
周晚霁唇角微微牵起,似无奈地自嘲。
窗台光线晦暗,夜风调皮地从玻璃的罅隙中钻进来,又报复似的撞到企图阻挡它前进的人身上。
陈靳恪听得入了迷,待他回过神,想着说些什么,侧目望去,竟从周晚霁寒凉的笑意里窥见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愉悦。
他心头一颤,突然讲不出任何话了。
风声仍不厌其烦地呼啸着。
周晚霁眺望着远处明灭的灯火,半晌,发出一声短叹: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对她的感情究竟到了哪种程度,我只知道她是很重要的人,可能……像容清那样。”
“依赖,喜欢,和爱的界限本就是不明晰的……”周晚霁沉吟片刻,自我肯定道,“又或许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深究爱和不爱反而是一种负担。”
陈靳恪目光沉静地俯视着夜色下停滞的车流,了无意味地笑了笑:
“或许吧。”
踩在琉璃铺就的艳丽地板上,像是踩着缥缈的云,走廊斑斓的氛围灯此刻变得格外刺眼,从卫生间到包房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虞晴却觉得走了很久。
虞晴推开包房的门时,程竞仍站在屏幕前沉浸地演唱着,对上他一闪而过的目光,虞晴像是被激光射到似的,心头一缩,稍显局促地朝他点了点头。
虞晴快速看了一眼吴一暄,她正低着头认真地对着手机屏幕,似乎在处理一些要紧的事情,顿了顿,她慢慢挪到了沙发的角落处坐下。
房间光线昏暗,虞晴仰靠在沙发上,像只羸弱的小兽,安静地隐匿在黑暗中,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屏幕上的歌词换了一茬又一茬,嘈杂声像海水退潮般慢慢在她耳边消弥。
等她再次听到周围的响动时,是吴一暄和程竞二人的交谈。
“一暄,你和小周周,你俩,怎么回事啊到底?”程竞唱得太投入,说话时嗓音还带了些沙哑。
“什么怎么回事……”吴一暄语气闲闲,不太想搭理他。
“别装傻,就你俩搁饭桌上你一句我一句的,”程竞嘁了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吴一暄轻哼了声,不屑道:
“你看出什么来了?”
“你是不是单独去找过虞晴了?”程竞得意的口气肯定道。
吴一暄轻啧一声,朝角落快速瞥了眼,随即拍着程竞的胳膊,压低声音:
“你能不能小点声!”
“没事儿,她不是还睡着呢。”程竞摆摆手,满不在乎道。
吴一暄白了他一眼,叉着手坦诚道:
“是又怎样?”
“你找她干嘛?”程竞凑近她,“别告诉我你想和她做朋友,鬼才信……”
角落,虞晴的眼皮不自觉颤了颤,她的手掌此时像稻草一样失力地摊在身侧。
吴一暄抿唇不语。
“你该不会……”程竞惊讶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吴一暄,正色道,“一暄,小周周当初无情地拒绝了你的表白,是他不够体面,但是他现在已经结婚了,不管你还喜不喜欢他,你都不能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吴一暄本来懒得和他解释,听到他这么说,火气一下窜上胸口:
“程竞,你有病吧!”
程竞立马噤声,默默坐了下来。
“我以为我在饭桌上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说了和她做朋友就只是做朋友,难道你觉得她不配成为我的朋友,还是我,曾经年少无知跟人表白被拒,如今就不配交朋友了?那你呢,你又算什么?”
吴一暄直视他,沉声质问道。
“哎呀,你别生气嘛,我又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提醒你,别越界。”程竞语气柔和,双手在空中上下挥舞,像是隔空安抚她。
“就他?”吴一暄轻蔑一笑,凉凉道,“你未免把我看得太低了。”
程竞还想开口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周晚霁朝虞晴的位置看去,那里空落落的,他的心莫名缩紧,逡巡一圈,在角落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又暗自松了口气。
“唱完了?”陈靳恪问。
程竞微怔,旋即来到陈靳恪身边,猛拍了下他的胳膊:
“你俩掉厕所啦?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真是,我都结束了!”
陈靳恪懒散地牵了牵唇:
“我们走,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尽情发挥不好吗?”
程竞动作亲狎地用身子撞了下他:
“说啥呢……”
“结束了,那今天就到这吧。”周晚霁无情打断他。
“这就结束啦?你和老陈不再唱会儿?”程竞搂着陈靳恪的肩膀问。
周晚霁没理他,走到虞晴身边,盯着她看了几秒,又轻声唤了唤她的名字:
“虞晴。”
“回家了。”
虞晴不想睁开眼睛,她还没想好怎样面对他,索性就先这样装睡吧!
周晚霁等了几秒,沙发上的人似乎并没有醒来的意思,顿了顿,他动作轻柔地将虞晴打横抱起,旁若无人地朝门口走去。
程竞幽怨的视线追随周晚霁到门口,然后看着他干脆离开,登时睁大了眼睛,石化在原地。
陈靳恪顺势推掉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语气闲散:
“回家了,我也回家咯……”
吴一暄见状,也起身离开,经过程竞身边时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
包房里,深情的男声还在回响,此时却显得格外刺耳,程竞在心里把几个人挨个骂了一遍,拿着衣服悻悻离开。
周晚霁把虞晴抱进副驾驶,看到陈靳恪吴一暄两人朝这边走过来,便在车前又站了会。
“这就回去啦?”陈靳恪走上前道。
“时间也不早了,”周晚霁说着朝车内看了一眼,“她明天还要上班。”
“行,路上注意安全。”
“好。”周晚霁回到车里,隔着车窗看了眼吴一暄,顿了顿,给陈靳恪递了个眼神,“麻烦你了。”
“嗯。”
周晚霁点头,发动车子离开酒店。
一路上,虞晴始终闭着眼睛,保持睡着的姿态,脑里面却像情景回顾似的不断重现两人相处的点滴。
她听到周晚霁说完那些话的瞬间,只觉得心中有些失落,她淡淡地想,哦,原来他不爱自己啊。
然而,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追溯过往,后知后觉的,方才体会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和痛苦,原来他一直都不爱自己。
可是,她已经爱上他了。
她突然又想到那个问题,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你会选择哪一个,在这之前,她一直坚定选择她爱的人,不是因为她对爱情这回事有多么执着,而是如果成为被爱的那一方,承受爱的同时却无法给予对等的回报,对她来说是极大的负累。
如今,她成了爱人的一方,才发现,这是个两难选择。
她爱他,便自然期待他也爱自己,但是对于不爱这件事,她可以很难过,却无法指责他,因为这个事实,从一开始他们结婚时他就坦诚告知了,只是她一直都还心存侥幸和幻想,不是有个词叫日久生情,万一呢?
事实证明,她没这么大的魅力,爱不看时间,唯独挑人。
那一天的医院,虞晴无谓地想,如果他遇到的是吴一暄,会不会那个和他结婚的人就不是自己了。
她躺在座位上,俨然一个被人丢弃的布娃娃,她的眼皮无力地抖动了几下,突然心口感到一阵恶心,她既鄙视此刻沉溺于爱的困局中的人,又厌恶那个内心一直卑微渴求爱的人。
窗外夜色正浓,她所有脆弱不堪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虞晴瘫软在座位上的手指尖轻轻动了两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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