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走来一个人。
身姿修长,肩阔背直,穿着一身雪绢玉绣的制服,更显得风华尊贵。走近了,林春温才看到他衣服上绣着暗色龙纹,眼睛如琥珀般剔透温润。
他见到林春温,先笑道:“三弟,可是要回宫了?”
林春温迅速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个人,原主的二哥,也是皇后的嫡子。
他应了声:“嗯,二哥呢?”
林珣白眼里划过几不可见的疑惑,他这个三弟,平时总是低着头走路,说话也小声,更别提跟人谈天了。
如今难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三弟居然在跟他闲聊?
他抚摸着腰间玉佩的手就顿了顿,才说:“我刚从父皇那出来,现在去给母后请安,三弟要一路吗?”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这个三弟来。
这一打量,林珣白的目光就凝在了林春温的唇上。
也是太久没见过林春温,林珣白都有点记不清林春温的长相了。是这样眉目风流的气度吗?连肿胀到唇线都有些模糊的样子,都有种雨露浇淋的风情。
林春温也感受到了林珣白的目光,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并没有解释,而是说:
“那二哥先行一步吧,我还有点事。”
这避而不答的回复让林珣白目光更深了点,他微微浅笑,和林春温道别。
看着林春温远去的身影,他笑容消失,唤了声:“明影。”
阴影中便有个侍卫应了声,林珣白若有所思:“你去查查,刚刚三皇子下学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
侍卫应声而去,林珣白抚摸着玉佩,突然笑了:“这才有意思啊,三弟。”
宫里正是梨花开的季节,风吹过一阵,梨花簌簌落在了两人刚刚走过的青石宫道上。
——
走在路上,林春温沉思一会后,不禁有些懊悔地叹了声:
“失策啊。”
他刚刚才接收记忆,思绪有些混乱。事情又发生得太快,所以才没想起来。现在慢慢思索,便从原主记忆里翻出了那霸道热流的来历。
这热流乃是情蛊发作引起的,发作后需要他人之血缓解。第一次发作时,得到的血液将被视为雌蛊。
此后每次情蛊发作,蛊虫都非要得到雌蛊之人的血液不可。若是强行忍耐,便会血液倒流而死。
而要解决情蛊,非得取哺血之人的心头血不可。
林春温思考了下强行绑秦毓羽取血的可能性,结论是不可能。
秦毓羽家世代将军,满门勋贵,他自身也是武功高强。
而林春温手无缚鸡之力,在外朝臣子中也没多少存在感,更不可能拉拢臣子暗害秦毓羽。
这蛊虫自然也有来历。
刚刚林春温就在想了,大皇子居然在宫内公然欺负三皇子,再不济他也是个皇子,这种事情实在有失体统。但翻找原主记忆后,林春温便有些了然了。
这件事还得从上一辈说起。
大皇子的母亲叫白槿,本是西南当地少数民族的女子,与前去西南平乱的皇帝相爱,那时皇帝还未登基,便把白槿抬为贵妾带回京中。
登基以后,皇帝广纳后宫,从此白槿与皇帝生了间隙。
当今圣上登基后,后宫女子无不温柔小意,谁敢给他脸色看?偏偏白槿一副被背叛了的作态,对皇帝爱搭不理冷言冷语。
哄了几次也没有用,皇帝终于生气了。他心想:不过一介蛮夷出身的女子,如今竟敢以当年情分给他甩脸子。
他要让白槿知道,没了宠爱,她什么也不是。
白槿身边有个宫女,长得楚楚可怜,纯稚娇怯。那日他又碰了一鼻子灰,怒火冲天地从白槿寝宫走出去,身后传来那宫女慌张细弱的声音:
“圣上息怒……”
他回头,见这宫女深深趴伏于地,后脖颈雪白如羔羊,叫人忍不住摧折。
皇帝眼神深深,盯得宫女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落了句话:“站起来,脱衣服。”
宫女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皇帝,心中抱了丝侥幸:“奴婢……奴婢身份卑贱,不敢污了圣上的眼睛。”
皇帝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宫女屈辱地低下头,手指颤抖地伸向衣带。皇帝上前,把她抱到偏殿里。
听闻此事,白槿气得吐血,她急忙赶到偏殿,隔着门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一时间差点背过气去。
“陈、妙、予!你这千人枕万人睡的表子!我白槿发誓,他日我必讨回此辱!”
林春温的生母,正是陈妙予。
大皇子在槿妃的教导下,对陈妙予和林春温恨之入骨。如果不是大皇子的支持,那群伴读又怎么敢欺负皇子?
皇帝年龄也大了,想要儿女承欢膝下,对兄弟间的小打小闹睁只眼闭只眼。又自觉亏欠槿妃,更是对陈妙于不闻不问。
然而这番作态并未让白槿满意,自陈妙予承宠后,她对皇帝彻底冷了心,一心只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可是这个男人总是有那么多借口,他说没有蛮族的孩子做太子的,说皇后家族清贵,身份正统,理应由她的儿子当太子。
他当年说她无人能比,转头纳了一个又一个。
他说会给他们的孩子最好的,转头便封了别人为太子。
她不想再等这个男人给她东西了,她要自己拿。
所以她放过了陈妙予,待三皇子出生,她去到陈妙予宫中。
陈妙予跪在地上,体如筛糠,满脸汗水。
白槿笑着说:“别紧张嘛,你毕竟服侍我一场,主仆之情还是有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上的红色虫子放进小孩子的胸前。那里刚刚划开了个口子,虫子顺利地爬进去了。
等这个孩子成年,体内的情蛊就会发作,到时候她再随便找个后妃……
皇子染指父皇的后妃,如此晦乱后宫之事,她不信这样陈妙予和那个贱种还能活下去。
——
这情蛊是暂时没办法解决了,林春温不由得有些心烦。
直到梨花轻轻擦过林春温的脸颊,他才惊醒,眼前已经不是回宫的道路了。他回头看小太监,小太监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身后的小太监早发现他们走错路了,但看主子心情不好,一直不敢说话。
林春温停住脚,不欲责备小太监,只是吩咐:“你带路回宫吧。”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宫人住的地方。他们正要走,林春温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惨叫。
接着沉闷的棍子捶打在身上的声音,太监尖细的嗓音空荡荡地在宫墙上传开。
“给咱家好好地打!”
棍子捶下,就有一声闷哼。这声音不是人强忍痛苦时发出的闷哼,而是嘴巴被死死堵住时漏出些许哭泣的闷哼。
听到这声音,林春温不由得皱了皱眉,原本顿住的脚步又提起,往那边走去。
绕过宫墙,便见矮小的院子里,一群太监正围在院中,一个小太监被绑在条凳上,生死不明。
他上前,叫那群太监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那群太监见到他,连忙停手,上前请安。为首有个胖太监摸了摸额上的汗,满脸堆笑地说:
“这位——贵人,这小皮子犯了规矩,正受罚呢。污了贵人的眼睛,实在惶恐,小的们这就把他拖走。”
他认不出林春温,但只看衣饰气度,就知道林春温身份不凡,不敢得罪。
那小太监趴在条凳上,眼看着没几口气了。
林春温为他话里的意思皱起眉:“既然没有得罪宫里贵人,这样私自上刑,可是居心不良?”
那太监被这话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敢不敢,贵人误会了。我这就将他放开,还望贵人高抬贵手,不要计较。”
林春温“嗯”了声,也没看他们,对身后愣愣的小太监说:
“还看什么,回宫了。”
那小太监才一个激灵回过神,笑着“诶”了声,走在前面,态度比之前殷勤不少。
他身后,那个小太监挣扎着从条凳上翻下来,对着林春温磕头:
“行知谢谢三皇子大恩大德……”
因为虚弱,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听着十分可怜。
林春温脚没停,心里却暗暗思忖起来。
小李子?难道是后来那个李行知?
掌管诏狱,手段狠辣。秦毓羽登基后,为他杀了不知道多少不满的臣子。
结果秦毓羽不知为何竟没来,反倒是林春温走到了这个地方。
救都救了,林春温倒也没什么指望。
毕竟刚刚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而李行知估计连他的脸都没有看到。
——
李行知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剧烈地疼痛从身下传来。
他恨不得自己没了这双腿好,痛苦让他眼前发黑。李行知费力地眨了眨眼,远处殷红的宫墙上是澄澈蓝天,半树白色杏花斜斜伸展开来。
一位少年从宫墙那边转过来,衣料极好,想来不是皇子便是重臣之后。
贵人眼神肃而凝,若往常的李行知不小心看了,定害怕得瑟瑟发抖。但今日谁也不会计较这个快被打死的小太监在看什么、是否放肆。
贵人越走越近,他竟是往李行知这边走来。
周围的小太监都犹豫着停下了仗责。这一停可不得了,原先麻木的痛立刻张牙舞爪地肆虐起来。
好痛啊,李行知想,谁来救救我。
李行知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那片华贵衣袍,他以为死前能放肆一把,也只不过是匍匐在贵人脚边,看到的还是那衣摆。
他在满腔血腥气中嗅到了丝隐约飘忽的梅香,稍微一喘气又消失了。
“……居心不良。”
“不敢……”
话语零零星星地落入李行知耳中,只是他之前被打得耳鸣,到现在仍是轰隆隆地得吵。
梅香浓郁了些,沁了李行知满喉。
然后他就被放下来了。
贵人在宫墙下转身时,露出了一点侧脸。
梨涡里红痣像一点飘忽的艳影,引得人想看个仔细。李行知定定地瞅,充血的眼珠终于看清楚了。
贵人还是少年的年纪,右颊上点着梨涡和红痣,阳光撒在眼睫上,好像金箔一般。
李行知想起小时候随家人去寺庙拜佛,那佛像也是这样,连眼睛都是金色的。
那梅花香飘渺消失了,李行知从地板上抬起头,见到贵人远去的背影。
视线里那点红痣久久不散,像盯着太阳烫出来的洞。
谁能不爱奶汪汪的病娇小太监呢=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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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两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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