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扭头红,杨柳条儿青。「1」
金菱被一道法术打得极痛,一时间天地倒悬,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瘫倒在地上。
待她用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人,约莫二十岁出头,面容清俊,神情冷肃。他一手攥着一把桃木做的剑,另一只手却拿着金菱所附身的镯子。
而镯子现在的主人夏枝青站在这男人的旁边,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金菱。
这是夏枝青请道士来捉她这个鬼来了。
金菱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她仰起脸,对夏枝青绽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枝青,这位是谁?”
夏枝青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在镯子里……一直都能看见,也能听见。”金菱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从我醒来就在镯子里,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除了名字叫金菱,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叫她“枝青”。
“我从来没有害过你,枝青,他让我很害怕。”她指的是那个道士。
夏枝青皱眉,没回答。她感到心里发毛,这个镯子她戴了四年,自意识到它的神奇之后便一直戴着。现在却告诉她,这个镯子里一直有一双眼睛观察着她所有事。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男人嗓音清润,问道。
金菱见夏枝青那里遇了冷,便回答道:“对的,先生,我只记得我叫金菱,其他前尘往事统统不记得了。”
她听出男人语气里的疑惑,补充道:“我所有记忆都是从枝青戴上这个镯子开始的。”
这是真话。金菱就像是一个跟在母亲身边沉默的孩子,偷偷学习着夏枝青世界里向她展现的一切。夏枝青一直将镯子戴在手腕上,温润的玉质贴着她的皮肤,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传达给了金菱。
所以金菱作出孩童看向母亲的柔软神情,眼眸含水,期盼着夏枝青能帮她逃离这个危险的情况。
但是道士是夏枝青的经纪人叫来的,夏枝青也默认了这个情况。
夏枝青并不能理解金菱对她的孺慕,她只觉得金菱是她需要处理的麻烦。而夏枝青的人生中遇到过太多麻烦了,她已经学会了剔除所有会影响她的因素。
夏枝青只询问男人:“赵天师,你打算把这鬼如何处置?”
金菱并不知道现代的道士已经被改名叫了“天师”,她能听到夏枝青与经纪人的对话,却不知道她们说的“天师”是来夺她鬼命的。
赵癸看了她一眼。怨气深重,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这样的鬼,他是第一次见。
一般情况下,鬼之所以徘徊于世,是因为执念未消,而正是因为还留存着生前的记忆才会成了执念。
见这天师没有立刻回复,金菱便连忙说:“天师,求您不要杀我,我真没有做过坏事,我没有害过人。”
金菱适时落下泪来,却偷偷动用鬼力,说:“赵天师,放过我吧。”
金菱在几年前就发现,她的鬼力可以让别人听她的话,她可以改变人的行为甚至记忆。
赵癸无语地笑了,说:“不要对我用鬼术,没用的。”可惜金菱遇到了赵癸,他生来就免疫所有鬼术。
金菱咬了咬唇,她本就不认为自己硬碰硬可以打过这个天师,现今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鬼术也失了作用,更觉得这个天师难以招架。好在这天师除了刚开始那一下,就没有再攻击他,还有些许斡旋的余地。
她抬手向上擦去眼泪,眸子仍留着雾气,“金菱无意冒犯天师,我不想死。”
虽然金菱已经死了,但是人死了会变成鬼,而鬼死了会怎么样?金菱不知道,所以她如此无措又恐惧。
赵癸低头看着那女鬼,民国旧式的旗袍贴着她的形体,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她的肤色如被月光浸白,唇上那一点红艳几乎在抖,狭长的眼里泪水滑落,如被春雨打湿的西府海棠。
他走到金菱面前,抬手让她起身说:“我不会伤你,我会超度你。超度过的鬼会被鬼差领走,进酆都,如果你没做过什么恶。不用多久就会投胎,重新拥有你新的人生。”
他转头向夏枝青说:“夏小姐能否麻烦你回避一下,我要进行一些仪式,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太凶了。”
金菱止住了泪,站起身来,她再哭就不合适了。? “我去书房找赵姐。”夏枝青点点头,便去书房找她的经纪人。虽是赵姐找来的赵癸,但是处于对于夏枝青**的考量,便在书房办公。
待夏枝青关上了书房的门,赵癸便坐在沙发上拿出了手机,看起来像是在打字。
“天师?”
赵癸抬头,说:“金菱,现在夏枝青不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让她不得不请天师要除掉你。”
夏枝青当时同他说明情况的时候,只用简单的“感到神智不清”、“浑浑噩噩”、“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这样笼统的词汇,多的就不愿意说了。
“你的鬼术很有用,特别是对夏枝青这种女明星来说,你本身的存在就可以帮她获得他人喜爱了。”
赵癸初步认为金菱是个厉害的桃花煞鬼,能力就是获取爱慕、支持,乃至蛊惑人心。她刚刚的鬼术便初见端倪,若是她选择蛊惑的对象是夏枝青,估计是另一番光景了。
“即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你无意识的行为可能映射了她身前的遭遇,可以让我判断你是什么样的鬼,我才好帮你消除怨念。”赵癸加了一句解释。
“我有时候会做梦。”金菱同赵癸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她别无选择只能尝试信任眼前这个还算和蔼的天师。
“我会梦到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种着桃花树,我穿着一套有些大的戏服,摆着水袖唱昆曲。”
“这天师把鬼除了后,你应该就不会咿咿呀呀唱戏了。”书房内,赵姐拍了拍夏枝青说道。
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夏枝青开始频繁梦魇,做着光怪陆离的梦,甚至白天都会被魇住,两眼一翻开始唱她从来没有学过的戏,从《西厢记》唱到《绣襦记》,神情实在可怖。
赵姐连着撞见两次,实在是害怕,便在天师协会的发布通道里发了这个任务。
“枝青,你是个拎得清的,这个鬼必须除,你最好把这个镯子也扔了。如果你录制的时候再唱什么戏,当天的热搜都不知道会怎么写。”
夏枝青朝赵姐勉强地笑了笑,没有作声。
夏枝青告诉赵姐说她不记得任何梦魇的事,但是她其实稍微记得一点的。那些美梦里有一个小女孩在学戏,她有个严厉的父亲和温柔的妈妈,爸爸会打她手板,也会给她捉蝴蝶,妈妈会为她熬糖粥,也会泪水涟涟地说爱她。
金菱不会告诉赵癸她也梦到了夏枝青,梦到她小小身体上都是母亲殴打的伤口,梦到夏枝青偷听父亲与情人打电话时那些调笑的话语。
金菱只对赵癸说:“我听到夏枝青同她经纪人的对话了,我的梦会影响到夏枝青,她会在白天的时候突然唱昆曲,她们害怕这样会影响夏枝青的工作。”
“昆曲?现在很少有人会学这个了,你的梦可能是你生前的真事。而且看你的打扮,如果不是爱好的话,那得死很久了。”赵癸摸了摸下巴说道。
赵癸从包里拿出了一面镜子,用餐巾纸擦了擦背面的二十八宿和镜面说:“一般来说,鬼是不会忘记生前的事情的,也不会做梦,甚至很少睡觉。”
“这是铸青铜镜,可以映照出魂魄。我怀疑你可能魂魄不全。”
正好此时月亮升起,他说:“你来照一下吧,别怕。”
待金菱走到镜子前,赵癸说:“魂精魄灵,显尔真形!”
铜镜反射着月亮的光辉,它的光照映出金菱的脸,约莫三分钟之后,镜面中升起丝丝缕缕淡淡的红线,只闪烁了一下便隐去了;赵癸摸了摸镜面,还算光滑,但是却未见透明的灰雾升起。
赵癸故作老道地摸了摸脸,说:“棘手哦,小姑娘,你缺了一魂一魄。”
金菱缺的一魂名为幽精,主管情感与审美,缺的那一魄叫尸狗,尸狗也就是心,主管警觉。缺了这一魂一魄让金菱丢失了记忆,并且会很容易疲惫,故而才会睡觉做梦。
缺了魂魄的鬼必须得先招魂才能进行超度,并且赵癸也无法确定那一魂一魄是否愿意回归本体,是否又做过什么坏事,最坏的情况便是这一魂一魄已经散了。而魂魄不全的鬼连酆都地府都不一定愿意收,只能当孤魂野鬼,一不小心就连剩余的魂魄都保不住。
“你这个镯子倒是好东西。”金菱所附身的镯子明显不是凡品,通体碧绿,触手温润,透着莹莹光辉。这样的玉可以很好地温养和保护魂魄,并且赵癸在上面感受到了法术的加持,可以让这玉效果更好,也更坚固。
赵癸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说:“时间紧张,我来帮你招魂吧。”
“待你记忆恢复,你就会知道你的生前身后事了,也许会有很多很痛苦的事,也许会有很多仇怨。”
“但是,金菱,身死债消,往后便是新生。”
金菱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金菱不想做没有记忆的鬼,附身在别人手腕的镯子上连离开半步的自由都没有。而且夏枝青不要她了,她别无选择。
赵癸见金菱同意,便从包里翻腾出香炉和香,糯米以及茶叶。他从窗边和房门各自为起点,每隔十步插上香炉和三炷香,沿途洒上糯米和茶叶的混合物以防止其他恶鬼被引召劫魂。
而后赵癸拿起招魂幡,这幡长三寸三,上面写有:荡荡游魂,何处留存,收魂附体,助起精神。
“金菱,你站到沙发这。”沙发正好是客厅的中点,而后赵癸肃起神色喊道:
“金菱——”
“金菱——”
赵癸从窗边开始行走,每走两步便喊一次金菱,一直走到金菱身边。每喊一次,金菱都感受到一阵灵魂内部的响动。
然而无论叫多少遍金菱,从窗户走到门口多少次,招魂幡都没有响动。
招魂仪式失败了。
赵癸擦了擦汗,再次坐在沙发上,向金菱用手比了个三的数字,说:“金菱,你现在有三个选择。”
“一是继续附身在镯子里,待在夏枝青身边,我为这个镯子加上封印,让你的鬼力不要影响到夏枝青。当然,相应的是你会失去意识,在镯子中沉睡。”
“二是我将你交给酆都鬼差,他们会自行定夺你的去向,可能是永远留在酆都,也可能是被剥夺鬼力留在此间做个孤魂野鬼,直到魂飞魄散。”
“第三嘛。”赵癸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带着少年人的狡黠说:“我叫赵癸,今年23岁,是个天师,不说人品多好多好,但是一定会同你签订一个公平的契约,帮你寻找那一魂一魄,积攒功德,转生为人。”
赵癸掏出一张纸契,说:
“金菱,你要不要做我的阴兵?”
「1」出自《金陵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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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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