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莎第一次见到狐狸时,她才十四岁。
他浑身是伤,穿得破破烂烂,白色的兽耳胆怯得微微颤抖。脏兮兮的小脸尖得能戳死人,一双上挑的眼睛透着仇视的光,他露出尖牙,像只发怒的小兽扑上来撕咬自己的脖颈。
“放肆!你怎么敢对西礼亚小姐这样!你个贱.奴!弗朗西管家没有教你规矩吗?”
“告诉科蒂,晚餐不用吃了,让她把这个兽人领回去!到底怎么办事的,怎么买了一个小杂种回来!衣服也没换好!澡也没洗,你们在西礼亚公爵家都是吃干饭的吗?”
“弗朗西管家说只要买个血统纯的兽人,我看着他是那里最漂亮的,也是最纯的……”
“……”
仆从们惊慌失措地把狐狸从爱莎身上扯下来,立马有一群女仆将尊贵的小姐团团围住,她们细心为爱莎处理着伤口。
科蒂嬷嬷利索地拿来一个沾了盐水的鞭子,鞭子一下下落在狐狸的身上,片刻间,血污浸满了衣服,小男孩倔强得一声不吭,仿佛他原本就不会说话。爱莎眼睁睁看着,这个瘦小的男孩,一下子变得比刚才更脏更破了。
“这是在干什么!这种脏东西不要污了小姐的眼睛!蠢科蒂,要处理赶紧拖下去处理啊!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在这打人!”女仆不耐烦地骂道,边用手遮住爱莎的眼睛。
科蒂嬷嬷立马像拖一条落水狗一样把少年拖了下去。
爱莎愣愣地看着刚才的闹剧,摸了摸脖子。
被他咬,她并没有觉得很痛啊。他好轻,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些鞭子落在他身上,一定很痛吧?
“莉莉姐姐,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打他了?”爱莎碰碰女仆莉莉,稚嫩又美丽的小脸露出乞求。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孩子,女仆莉莉应声道,“好,爱莎小姐不喜欢,我们就不打他!可他刚刚伤了爱莎小姐!真是罪该万死!”
“他没有的”爱莎急着给莉莉看自己的脖子,“我能去看看他吗?”
“若是爱莎小姐喜欢,莉莉一会就把他带回来。”女仆宠溺地捏捏爱莎的脸蛋。性格阴晴不定的主子们可不在少数。她在伯爵府做事的堂姐就因为打碎一盏琉璃花瓶,被砍断了手。她是多么庆幸自己的主人是爱莎。小孩总比大人好伺候多了。
下午,兽人男孩便被梳洗干净,领到爱莎身边。
清瘦的银发男孩穿着干净的西装,冷白色的皮肤上有些青紫色的伤,双手被反绑着,科蒂往他后膝一踹,他便被迫跪在爱莎面前。依旧是那样倔强的神情,像只炸毛的银色小狼。
爱莎细心地注意到他嘴角溢出的鲜血,皱眉,“为什么又打他?”
科蒂陪着笑,白天的事罚了她几百银元,她可不敢再大意,“爱莎小姐放心,已经处理干净了,这下不会再伤人了。”
爱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不顾阻拦,直接抚上少年的嘴角查看,恐惧一下让爱莎倒吸了一口凉气。
牙齿 ! 他们竟然拔了他的牙齿!他最尖利的虎牙都被拔了个干净,空空的牙龈上汩汩流着鲜血。
爱莎眼前蓦得一黑,头晕目眩,恶心反胃的感觉让她无法喘息。
血,又是血!
父亲母亲乃至哥哥不停地逼着她喝的那些血。
不喝血会没有力气,不喝血就会死。
她也曾听女仆们窃窃私语,“爱莎小姐虽然可爱,可是个怪物啊,喜欢喝人血。”
“西礼亚家怎么会有这种妖怪。”
“小声点,敢说小姐闲话还要不要命了!”
“……”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喝人的血才能活下去?
为什么那个小男孩要因为她被拔掉牙齿?
为什么她的生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爱莎不由自主感觉到悲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拔他的牙齿?我有要你们这样做吗?我是爱莎*孚德*西礼亚!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什么都不能做!你们不懂吗?”
依旧是女孩稚嫩的声音,可这声音仿若从灵魂深处发出,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骄傲。
“小姐息怒……”
乌泱泱的,屋内跪了一片人,仆人们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颤抖。爱莎小姐只有十四岁,没有谁会惧怕十四岁的小女孩,可她背后是公爵西礼亚,是权力,是地位。
爱莎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仆人们,科蒂阿姨,莉莉姐姐,汤姆叔叔……
在这偌大的城堡,他们与她朝夕相伴,她每天都爱这样称呼他们,他们一遍遍纠正她,“小姐可别这样说,我们可当不起。”
他们对她是极好的,可她竟然拿出主子的款来压他们,吓得他们跪下。
他们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为了生活。
始作俑者,还是她自己。
爱莎忽然有些疲惫,“都起来吧,我不喜欢有人被打,不喜欢有人受伤。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吗?”
众人连滚带爬地出去,女仆莉莉有点犹豫,把这个白天袭击过小姐的奴隶单独留下,她着实有些不放心,可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她竟是不敢说话。
又想到小奴隶牙齿被拔了,指甲也被绞了,更是饿了十来天,想必也没有危险了,便也随着众人退出了房间。
空旷的房间,仅剩下爱莎与小奴隶。
爱莎房间的楠木桌上,每天会更换鲜花,亦会摆放不重样的精美茶点。爱莎想给他拿一些好吃的饼干,每次只要她伤心了,只要吃这些好吃的点心,便会好起来。
可爱莎又想到,他嘴里流着那么多血,吃东西肯定会疼的。
小奴隶还是跪在地上,像失去灵魂般一动不动。
爱莎也默不作声。
二人就这样保持沉默竟有半个小时,最终还是爱莎忍不住。
“你起来,好不好?跪着很累的。”爱莎期期艾艾地说。
男孩冷冷扫了一眼面色尴尬的爱莎,他想直起身,可脸色却惨白得吓人,恍若失去生命般,他直直地载倒在地上。
爱莎急忙出去喊仆从们,医师很快携着药箱赶来。
爱莎这才知道,他已经十几天没吃过东西了。科蒂嬷嬷从黑市把他买回来的时候,他宁死不从,被带回家后好好调教了一阵,才送到她这里。
爱莎叹了一口气。真是不明白,活着难道不是比什么都更重要吗?
“你不知道这人倔得,带回来的时候都废了些功夫的,挑了他脚筋才没跑掉……”科蒂略有些自豪地说,又联想到爱莎小姐不喜欢这些,又默默把声音低了下去,“好在兽人嘛,体质都是一流的,没几天又会自己长出来。”
“这又是何必呢?在哪不是生活呢?难道伺候小姐不好吗,西礼亚家不比他在外面流浪好吗?”女仆莉莉一进门便看到小奴隶躺在爱莎小姐的床上,有些愤愤不平。
“我的老天,他好像还有个妹妹吧,我和老板说,把他妹妹一起买下来带回西礼亚家。可回家途中,才发现被骗了,女娃居然带病!我也没法呀,总不可能把病带到家里来吧?我这一年才多少进项,也不可能拿公家的钱给她治病吧?就扔路上了,现在怕是早死了。”科蒂叹气道。
众人忙活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小奴隶才转醒,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醒啦!”爱莎有些惊喜。
“你还痛不痛?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浓汤?”爱莎将早已准备好的汤端过来,移至他嘴边。
少年冷瞥了一眼,抬手将汤掀翻,滚烫的汤洒在爱莎手上,白嫩的手指顿时就红肿起来。
爱莎差点没忍住叫出声,可想到若是惊动女仆莉莉,这个小奴隶又逃不了一顿好打,便忍了下来。
“你不要在莉莉姐姐面前这样啊,不然你这身体又要遭殃了。”爱莎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吹着手,一边认真叮嘱小奴隶。
少年眉心似乎动了一下,可只一瞬,整个人又变成了雕塑。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你喜欢吃什么就和我说呀,没必要把吃的打碎的。”爱莎是认真心疼食物,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吃。
爱莎低下身去捡那些破碎的瓷片,平常这些都是由仆人们收拾的,可若是现在女仆莉莉进来,发现他一而再再而三顶撞公爵小姐,这个小奴隶铁定是活不成了。
瓷片又将爱莎的手指划破,渗出血,爱莎还是不敢吭声。
小奴隶躺在天鹅绒铺就的蕾丝圆床上,而公爵小姐俯身捡着碎片。这一幕若是被其他人看到,简直会惊掉下巴。
“你不必如此,要杀就杀!”少年看着爱莎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说了第一句话。
爱莎看着银发少年冷若冰霜样子,居然笑了,甜美天真的笑简直比油画上的天使还要明媚,“原来你不是哑巴呀!太好了!”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不是”爱莎很认真地摇摇头,“我想你陪在我身边,和我玩。可如果你是个哑巴,那就不好玩了。”
“想让别人陪你玩,这还不容易?”小奴隶觉得爱莎简直可笑。
“不是这样的,我生了怪病,父亲怕我不小心在其他小姐面前发病,所以不许我去学校。”爱莎有些沮丧,“父亲也有安排一些小孩和我玩,可他们都怕我,这一点也没有意思。”
小奴隶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爱莎这些微不足道的烦恼,在他眼里简直矫情可笑。
当他的妹妹被残忍抛下马车的时候,他便怨恨这里的一切,这都是这个天真到可笑的贵族小姐造成的。
“你还会咬我吗?”爱莎小心翼翼地问,“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咬我了,我就把绳子给你解开,你看上去好难受。”
“……”
次日,小奴隶被五花大绑着塞进城堡深处的幽暗房间。爱莎牵着哥哥弗莱亚的手也走进这间小房子,今日的爱莎穿得格外隆重,金色的发盘得整整齐齐,多层珍珠绕在她的小脖子上,红色的蕾丝裙缀着深红的宝石。
房间内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神术师,他穿着宽大的白色法袍,手持权杖,看上去庄严肃穆。
血契仪式开始,就这样,小奴隶以一种屈辱的方式与爱莎签订了血契,从此,二人性命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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